又到周天,最近天气晴暖,傅远清说什么也不让姜于又泡在工作室整天,半强迫式地载着姜于去了郊区的森林公园。一路上出游的车渐渐多起来,到了营地多见些一家三口式的组合,也有些结队的年轻伙伴,吵吵闹闹间青春气扑了满怀。
晞光赖润,算是人贺丰年,民乐雍熙,倒是让人脱却了长冬冷气。姜于难得舒展了身体,心下似有活水涌起。
傅远清找到预约的位置,打开后备箱拾掇出野餐的器具,一样样摆着。
“我去那边看看。”姜于眺望不远处小片原野,微风过处细草绵软,有芳气淡淡萦于鼻尖。
傅远清转头笑看她,顺着视线望去,一片葱油似的绿映入眼帘:“嗯。注意安全。”
群山霭遐瞩,绿野布熙阳。姜于脱了鞋,悠悠地晃荡。
和光煦暖,暖意自尾骨一路浸了全身。偶有雀鸟啁啾,淡淡的春苞香气十分宜人。
不知不觉间走了许多路,脚上沾满晨露草泥,姜于暗自无奈这副样子一会儿肯定会被傅远清念叨,想着找条溪流略略清理。于是朝着远方隐约人流多处行进许久,终于见着芳溪。
溪涧两边散布些露营的帐篷,有搭成的有未竣工的,人倒是很多,三两间交谈声不绝于耳,偶有放声大笑的,一派和乐融洽之气。
姜于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蹲坐在岸边石上,斟水洗净脚上痕迹。潺潺流水和着不远不近的人声,虚虚实实交叠,鱼鳞似的光斑晃动着掠过眼前,又一阵梦幻
雨后千山净,抬眼青蓝相接处,似是旧日风光
“要注意休息,多吃蔬菜水果,少吃那些垃圾食品……还有注意通风,别老是整天闷在房间里……”于美兰念经一样叨叨不停,本就头痛的姜于自觉把手机拿远了许多,闷在被子里无奈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然后抢在那头正欲再念时迅速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亮了又熄。姜于沉默地盯了会儿,就转身把自己整个裹进被褥。
又过了十分钟,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来人不打算开门,只是不急不慢地说:“小于,爸爸公司有个会要开,给你买了早餐和水果放在外面茶几上了……记得吃药啊,下午还在烧的话打电话跟爸爸说……”声音停止在这里,过了几秒才响起拖鞋在地板上沙沙的声音。
姜于睁开眼,默默地听那声音渐远,下楼,沙沙声在玄关处换了皮鞋的吭吭声,最后全消失在一声果断的“砰”里。
身为病人的姜于突然很想冲下去朝着父亲说能不能别老是“小于”“小于”的叫。不过就算病了,姜于也还是姜于,没意思的事情她不会干。
姜于坐起来,拿起手机点开信息栏,按键一路往下,亮框停在某个名字,指尖却久久摩梭着确认键。
算了。姜于听见有个声音在里面说
阳春三月,春寒料峭不见暖。
一觉至黄昏,晕晕乎乎的醉醺感更重,姜于扶着床沿勉力起身,头重脚轻般的眩晕缠带周身,迷糊间摸出床榻上震动不停的手机,没了脾气地接起电话。
“喂?”
“我是许嘉树。”
姜于又坐下来,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一时间塞住你病了。”是陈述句。
“啊,是啊。还没量体温。”姜于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我给你带了点粥,你看有没有力气下楼来。”
姜于直起身,两步至窗前,掀了窗帘一角。
外面竟下雨了,许嘉树的身影立在一把黄色的伞下,衣襟簌簌。
姜于跌跌撞撞着冲出房门,三步并着两步地跑到楼下
“仔细又着凉了。”
“没事,反正也病着。你快进来吧,外面雨大。”姜于低着头,一边不自觉地牵引着许嘉树。
转头之间忽而视线相交,许嘉树缓缓地,弯了眉毛,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许嘉树笑起来,姜于的病就少三分。脑子本就是一团泥,此刻有点像喷气的蒸笼。
姜于乖乖量完体温,几口温热的粥下肚,又吃了退烧药,安安静静地捧着水杯,缩在沙发上看许嘉树削水果。
姜于盯着他的手。
“你是,下周回燕京吗?”
许嘉树利落地将苹果切块,递给姜于,随手擦拭着果刀,看了姜于说:“嗯,下周三。”
“哦。”
姜于点点头,抿嘴喝了口水。
“你要休学?”
许嘉树又抬眼,笑笑说:“是啊。”
“去哪里?”姜于意识到这话有点急切。
“我是说
许嘉树只是笑。姜于有些偃旗息鼓,啮咬着玻璃杯口,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很久,许嘉树才缓缓开口。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不过世界那么大,这一次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许嘉树神情坚定,眼中似有熠熠星河。
姜于咬着舌头,不让惊呼出声。
万里云罗一雁飞,燕京至长宁已有山重水隔。
许久,姜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