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刚从长宁返京,姜于就忙着整理杂志社季刊的摄影材料。颇受冷落的傅远清终于忍不住某天钻进姜于的工作室,扯着姜于的袖子絮絮叨叨。“累坏了吧?这几天整天泡在工作室里,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的,饭都凉了也顾不上吃
姜于一只手游走在键盘间,一只手任由傅远清暖着,涂了手霜的手心逐渐变得汗黏黏的
“忙归忙,总要注意休息,再说了最近天气还这么冷…”傅远清手指绕过光线下腾腾白雾再探杯壁的温度,然后把红糖水往姜于处轻轻推推
“下周又要降温,还有一周的雨。”
“早知道在长宁多待几天,还能看看早桃
“说起来周渔昨天打电话来,说是婚礼定在下月初,知道你最近忙,让你有空了回个电话
姜于终于舍得转过头来,抽出被傅远清握着的手,端起红糖水一饮而尽,然后胡乱地接过纸巾抹了下嘴,顿了顿,方缓缓皱起道水波似的眉
“知道了,我等会儿打个电话给她
眉头皱的更深了。
傅远清垂眼看姜于想东西出了神,忍不住伸手揉揉姜于的眉心,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去帮你拿手机
起身又折返,傅远清拿了姜于的手机和一些点心,隔着书桌拍拍姜于蓬乱的发顶,随后就出了房门
姜于工作的时候手机不在身边,甚至不放在工作室里。一开机手机就响个不停,全是些懒得设置的app消息提醒。她点开和姜陈的微信界面发了个简单的回复,然后给周渔打了电话
“你哥请了许嘉树。”开门见山,周渔没有拐弯抹角,“但是他现在还没确切消息
姜于抿抿嘴,半晌发出几个音节:“嗯,好。”
随后又说:“要是他来,也待不了很久
声音对面同样默了半晌。
“那行吧,就这样定了
姜于仰头靠着座椅,颈下的柔软垫着视野进入白茫茫的一片。窗外渐起风,鼓动着玻璃呼呼地响。红糖水的余温此刻又漫上来雾了眼,模糊了白色的疆界
飒飒东风细雨来
姜于第一次遇见许嘉树是在十六岁那年的冬天,圣诞节后一天
长宁冬天少雪,然而那年是个冷冬,大雪纷扬,接连下了多日,于是到处堆满了雪,湿重不化
姜于是喜欢冬天的,冬天里人安静,就这样抱着杯热水团起来坐一天,哪儿都有这样的人
晴阳照了半日,姜于感觉骨头酥酥麻麻的,舒服地眯了眼窝在躺椅里睡去。转醒时分已是下午,天空又垂了片雪云,暗色渐侵。姜于边惊异今年冬天暴雪不断,边掀开身上毯子,预备回房囫囵睡一觉
座机恰好在这时候响起来
正烦时,姜于不耐地拿了听筒
“小于啊,爸爸公司有点事今晚可能回不来了。爸爸让人买了点东西,一会儿就送到家了…”
断了通话,姜于反身回到客厅
茶几上有些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的空泡面桶和橘子皮,姜于伸手推出块搁脚的地方,垃圾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犹豫了几刻,姜于缓缓从茶几肚里掏出个垃圾袋,盛了满满当当两大袋,提着出了门
雪落无声,天地间盈满了潇潇洒洒的落羽。
天色看上去灰败,仿佛蒙上了一层冷冷的蓝黑滤镜
姜于穿着加绒的保暖家居服,脚上套着一双棉拖。视线由上而下,揽进小小一方圆天地。空空地往远方
大门外站着个男人——姜于视力不佳的眼睛依稀能够分辨——是个年轻人
姜于呼出一口气,团团温热在空气里氤氲出白色的波澜。最终还是走过去
男人的身影隔着竖的一道道空隙缓缓清晰,高瘦又挺拔,萧萧肃肃清清冷冷,立于雪中落了满头白,竟更显爽朗
在相隔几米远站定,男人片刻间回神,眼睛重新聚焦,对上姜于的眼睛。是一张暖煦和风般的面庞。姜于怔愣几许,忽然间听得男人浅浅地笑了,恰如春溪奔泻,叮叮当当地抚过心弦,又听得那极好听的声音说:“你好,是姜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