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覆江南,漫水回舟。
“姜于——”傅远清的声音由远及近。等到姜于彻底回神,傅远清长长的影子已经盖住了姜于。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傅远清揉搓着姜于被水泡红的双手,心疼地捂进怀里。
“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傅远清哈气的动作愣了愣,随后认真地碰碰姜于的手指:“是因为婚礼的事吗?”
“嗯。许嘉树
姜于不欲多言,傅远清摸摸她的脸颊,伸手接过她的鞋。
“来,我背你回去
北方的春,暖得分明。姜于趴在傅远清肩上,疲惫地靠在他的颈侧。
感受到身边人绵软的呼吸,傅远清轻轻颠颠她,走得愈发小心
归路有春光。
傅远清心疼姜于。“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姜于是株先春而开,望春而凋的寒梅,孤零零地长在北地的旧年里,芳华颓唐,不言神伤。
傅远清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姜于,其实不是在燕京大学
“桂花不耐寒,在北方很难过冬,”花鸟市的人这样说,“只有盆栽的,地栽的估计够呛。”
女孩凝眸敛笑,黛眉微蹙,点点头不发一语。
傅远清就站在她身侧,看这个孤零零的南方姑娘思绪游移,没知没觉地泪如雨下,复又如大梦初醒,摆手匆匆离去。
傅远清记得她离去的背影
“嗯……”身上的人似有转醒的迹象,傅远清放慢步子,悄悄绕过直行之径。听着呼吸又变得均匀绵长,傅远清放下心
天光尚好,云自无心。傅远清记得也是在这种天气,姜于和自己埋在厚厚的雪里,光线散尽,生命一点点被淹没。明明两小时前还哆哆嗦嗦地直冒鼻涕泡,此刻竟能开开心心地亲吻他。傅远清记得,当时他也笑了。笑到空气一点点稀薄,两个人在绝望的空白处无言地接吻,接吻,在时间最狭窄的缝隙里,他们确是一起度过了永恒
姜于做了个梦,梦到十八岁她在海边,晚风点燃她的香烟,红色的火星跳动着,最后在手心绣上脓液。
许嘉树告诉她,疯狂是蓝色的
青春期的姜于是“不服管教”的,姜于听到姜瑞年这样跟朋友讲自己。
确实是那样。
姜于很少上课,去学校了也会逃课。
姜于会抽烟但不会喝酒。
姜于不高兴的时候会一整天窝在沙发上抽烟,看液晶屏里袅袅的烟雾漫过天花板的极限。
姜于的话很少,人有些驼背,头发不经常打理。不相熟的朋友说她是个有些孤僻的人,总是愣愣的好像没睡醒,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相熟的朋友评价她,慧极必伤。
姜于自认是个绝望的文盲,在一无所知的年纪遇到许嘉树,从此很少一个人对着白花花的墙壁发呆,也很少再落一些空空的忧悒的泪。感觉特别完蛋。
姜于不喜欢园子里那棵四季桂,因为她的家没有团圆,也不需要长久。只是后来许嘉树跟她说,桂子多情。姜于从此悉心养着,直到弱桂长成,变得异常丰硕,遇人问起,却答“皮实好养,还香
十八岁的某个晚上,她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和自己对话,却装作大醉着靠向对方,倾吐了平生所有磋磨
“许嘉树,你为什么会选择休学?”话的最后她还是问。
细浪碎在礁石上,海边烟花在爆炸,星星点点的火。
她看到许嘉树好看的眸子凝在她脸上,蓝色黑色的光交叠重映,他又笑。
她看到自己旺盛又腐烂的爱欲。
他说:“我不知道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她看到他呆愣片刻。
“你在上学…”
“可你也是。”那一刻她也是坚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