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警官目光带着一些怜悯与同情,叹了口气轻声道:“现在是十月十二日,艾什莉。请相信你失踪了十个月并且完全失忆的事实。”
“不,我不理解,长官。”我双手握拳局促的放在膝上,双肩僵硬的耸起,以极慢,慢到我感到违和的语速说,“我记得的。昨天是一月十一日,我和克里斯汀一起去看了火烈鸟队的橄榄球总决赛,克里斯汀那天还穿了
我顿住。
“她穿了
没有下文。
“她她
警官的眼中的可怜愈发深重,我感到有些恼火我不记得了,长官。”
我屈辱的捏紧拳头,垂下头。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孩子。接下来的消息你也许会难以接受,但当你得知后,或许会认为失忆是一件好事。”
警官五指合拢放在桌面上,叹了口气。他迎上我平静的视线:“今天上午八点左右,你在尅利威尔大街的十字路口被人发现,当时你穿戴整齐的晕倒在地上。在你昏迷期间我们给你做了全身检查,很抱歉,”他顿了顿,“你的身上有多处性爱痕迹残留,但没有发现精斑,也没有性虐待迹象——也许有但是痕迹消失了,你知道,十个月的时间,更何况你什么都不记得。”
门外有人敲门,他向后看了一眼:
“噢,你的家人等不及了。很抱歉艾什莉,但既然失忆了就让它过去如何?你是一位多么年轻又美丽的女孩,祝你好运。”
他走上前递上礼节性的拥抱,我抬头看向他,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摘下帽子对我点头,带我走了出去。
妈妈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我后立刻铺上来紧紧抱住我:“噢,艾什莉,我的艾什莉我看到她美丽的碧色眼睛里蓄满泪水,我应该爱她的,但我的心中为什么会毫无波澜?失忆也会失去感情吗?
“没事了。”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摸了摸眼泪,勉强微笑道,“自从爸爸走了之后我就只有你和弟弟了,没有了你,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我疑惑地问:
“弟弟?”
我有个弟弟吗?
不记得了。
或许有?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双翡翠一般美丽的眼睛,就像
我怔怔的看向前方。
就像现在向我走来的那个男孩一样。
麦穗般的金发,玻璃翡翠色的眼眸,他长得不像母亲,反而像我?对,长得非常像我,连脸颊两边的婴儿肥都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走过来时妈妈刚好放开我,于是他便整个人紧紧的贴了上来,双手环住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的胸口,仰视着,用那双有魔力的翡翠眼睛看着我:
“艾什莉。”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艾什莉。”
在他触碰到我的那一刻,鸡皮疙瘩便从相接的那片区域开始向浑身蔓延。我低头,无表情的回视他。
他委屈的撇了撇嘴:
“你不记得我了。”
手却丝毫不放开,甚至抱得更紧。直到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抱着我,视线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一刻。妈妈微笑地看着我们:“查尔斯依然这么黏你呢,这十个月他可是快疯了。”
“刚好十个月?”
“是的,刚好十个月。”妈妈红了红眼眶,但依然笑,“你错过了查尔斯的生日,就在昨天。不过没关系,他并没有过这个生日,说要等你回来一起过。刚好你今天就回来了。”
她打着方向盘,查尔斯抱着我坐在后座上。我们聊天时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仰头看着我。我怀疑他眼睛都没有眨过。
“所以现在——为了庆祝查尔斯的生日和艾什莉的平安回归,我们去特尔德大饭店好好吃一顿。”
“好的。”
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冷淡。
而是我感觉有东西,黏腻,温热,湿滑,触须状的肉须,正缠上我的脚踝,一圈圈的往上缠绕。
我低下头,空无一物。
瞥到查尔斯像只迷恋主人的小狗般贴着我注视我,我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饭店里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艾什莉?!”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拉住,我皱了皱眉循声看去,一个棕发男人正震惊且激动的看着我。我还没说话,查尔斯就突然大力拍向男人的手背,一声脆响,男人吃痛地收回手。
“杰克?”我迟疑地说。
“艾什莉,这十个月你去哪了,你还好吗,我想念你想念到快疯了艾什莉我十个月前的男友眼眶通红的看着我,我却依然平静。真是太奇怪了,这是失忆的问题吗?
“艾什莉,吃饭。”
查尔斯扫了杰克一眼,杰克竟然不知怎的退了一步,而后又反应过来,重新走上前,开始用视线不停地打量着查尔斯。
我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杰克,我失忆了,并不清楚这十个月的动向。现在我和家人要去吃饭了,你可以电话联系我。”
没有看他的反应如何,我正准备离开,他突然又抓住我的手腕。我有些不耐,挑眉望向他,见他有些急促的说:“有一件急要的事,我已经九个月没有见到克里斯汀了。她休了学,搬了家,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失去了任何消息,可是这没有理由。休学前几天她还和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开派对。”
“求你了,找找克里斯汀,她和你关系那么好,我觉得她是去找你了。”
克里斯汀?
噢,我亲爱的克里斯汀。
深灰色的眼睛,惊人的美貌,稠艳忧郁的眉眼我等会就会联系她。”我注视着杰克的双眼,回想着刚才在他眼中捕捉到的心虚,“你和她睡在一起了
他别过头我很抱歉。”
我没再看他,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查尔斯找到早已落座等待我们的妈妈。倒是查尔斯时不时回头看向杰克的身影,使我有些意外。
“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他扬起美丽稚嫩的脸,“艾什莉是最好看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吃饭途中我去了趟卫生间,给马桶套上一次性坐垫,刚坐下——
那东西动了。
是的,它一直缠绕在我的脚踝上,即使我什么都看不见。它呈螺旋形往上延伸,从我的小腿一路爬上我的膝盖。
耳边传来粘液的声响,还有一道极小极小的呓语,仿佛谁在我的耳道里将一些无法拼凑成字符的话慢慢唱出来,用不着调,超脱了钢琴八十八个键位的音律唱着,说着,催眠曲摇篮曲诗歌散文,无法描述不可描述,无法理解不可理解。绝对有谁在我耳边唱过,我记得,我记得,唯独这个我记得——
我记得!
我仰起头,无法自控的大幅度呼吸,突然微笑起来。黏滑的触须碰到了大腿,还在往里挤,我将迎接它,我将使用它,我将与它共生,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
我将通过它触碰到人类不可窥视的世界。
它,他,她,祂,无论是什么,我知道祂进来了,用那伟大的高贵的触须,触碰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伸进我孕育了祂的子嗣的神圣的子宫,珍视我玩弄我爱惜我摧毁我,伟大的███,那伟大的存在给予我永恒的满足。
我坐在马桶上尖叫,一边叫一边大笑,眼泪从两颊滚落,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青色的唾液从我口腔里溢出,七窍流出暗色的液体,从我的身体内部涌出的秽物。我被寄生,我的信仰侵入了我的身体,我和我的信仰融为一体,在这十个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个月!
我突然干呕起来,我感受到祂伸进我的嘴里,滑进我的胃;伸进我的耳道,滑进我的大脑;带着爱意的亲吻。祂亲吻我的小脑,我的食管,我的脊髓,我的腹腔,我的膀胱,我的直肠,祂亲吻我,祂爱我,祂深深爱着我!
最后全部的亲吻都汇入了子嗣的栖息之所,迸溅着,我感受着一切,这是祂的宠爱。
我是唯一的幸运儿。
我浑身整洁的走出洗手间,查尔斯立刻重新贴了上来。我垂下头看着他,他的绿瞳在阳光下折射出通透的色彩。我想起来他是谁,我想起来自己是谁。我低下头亲吻他的唇瓣,他的舌尖舔舐我口腔内的每一寸,但他并不满足。他想吞噬我的一切,他的舌一直伸长,勾住我的咽喉,进入我的食管。
我推了推他。
他便停下了,迷恋地看着我,泛着潮红的白喜爱脸蛋上是满足的笑容。
“妈妈”捧起她的项链,摩挲着衔在其中的眼珠,眼中是教徒般的狂热信仰:
“查尔斯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黏着您呢。”
我微笑着回视她:
“是的
克里斯汀的电话打不通,我去了她的旧住址查看一番,翻到一本上锁的日记本。
暴力破开后,里面却意外的没有写什么东西。
只有一段话不停地重复:
【我的爱无法用文字形容。多写一个字都是在玷污我伟大的情感。】
【这张纸,这粗陋劣质的纸,还有这廉价的笔,怎么配见证我的爱情!】
【我要用最伟大的成果来展示它!】
最后一行字:
【艾什莉,如果你回来了,并且看到了这里,请拨打这个电话
【这是为你一人准备的号码。】
我放下日记本,拨出这个号码。响了大概三声,电话接通了。
“嗨,是我,艾什莉。克丽丝,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大概五秒内都没人出声,我依稀听到那端的呓语,稀疏,寡淡,阴沉,细听却又好像并不存在。
“十月二十号,比尔斯街6号。我等你,艾什莉。”
电话挂断。
她的声音依旧低柔且充满着性魅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沉思几秒。
我拨出电话:
“杰克,我联系上她了。比尔斯街6号,我暂时因为后续事情走不开,你去看看她吧?”
我笑着说。
查尔斯从房间走出来,径直挂在了我的身上,柔软的脸蛋蹭着我的脸颊,温热的唇在我的唇瓣上一啄一啄。我亲了亲他,对电话那头说道:
“没关系,我以为失踪这么久后我们的关系可以说是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并不在意你的不忠。”
查尔斯咬了咬我的脸颊,我扫了他一眼。他甜蜜孺慕地看着我,他是否已经着魔了?他窝在我的怀里,像刚出生的小狗离不开主人,像刚出生的孩子贪恋母亲的温暖。
我温柔的抚摸他的后脑勺,他的双手拉长着把我一圈一圈缠绕。
“不,实际上,我失忆了杰克。我不记得我有多喜欢你了。”我的语气依然平静,听着那端的话语,轻笑一声:
“停下你的说辞,先生,我并不敢兴趣。我对你们滚上床的经过没有任何好奇心,通话就此结束,再见
杰克失踪了。
我真的没有兴趣知道,但警官来询问我的时候,我依然表现得忧心忡忡:
“噢,这可太糟糕了。有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谁管他呢。
我要去和克里斯汀见面了。
这个住址实在是阴森偏僻过了头,这条郊外的乡间小路隔了十多公里才能见到另外一栋建筑,来到6号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房屋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只是普普通通地背景板中的其中一栋,朴素到令人不解——这不是克里斯汀的风格。
我礼貌性地敲敲门,意料当中的没有反应。我拧开把手,踏了进来:
“克丽丝,你在吗?”
屋内一片漆黑,不知名的香薰点得过于多了,浓烈的香气挤走了所有的空气,混杂着不知名飘散着的些许腐臭的味道,让我差点呕出来。
“克丽丝,你在吗?说句话?这气味差点让我晕倒。”
我捂住鼻子往里走,木质地板上覆盖着一层超市的粘液,我的耳边又传来了粘稠的爬行声。细小,密集,恶心的声响,这似乎和我之前听到的不一样,但本质却如此相同。
走遍了整个客厅,我才窗外的一些光亮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我在地下室等你,我的艾什莉。】
好吧,我只能陪她玩这个躲猫猫游戏。
推开腐朽的木门后,那股不可描述的诡谲恶臭更加汹涌,几乎是照着我的鼻子狠狠地抽了它一耳光。腐烂发霉溃烂,死亡的气息,生命的反义词。
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我紧紧皱起眉,一步步踩着越发厚实的粘液,小心地往下走去。
耳边的呓语越来越大,吵得我头晕目眩。粘液几乎凝固,淹没了我的半只鞋子,踩下去有绿色的汁液飞溅出来。
完全没有太阳的地下室有一盏烛火的光亮,我看到了克里斯汀,她背对着我。漆黑的海藻般浓密漂亮的卷发散在身后,她穿着我称赞了好几遍的丝绸银色鱼尾裙。去年的圣诞舞会她穿着它与我跳了许多次舞,只是因为那时我的第一支舞是和杰克跳的,她不开心,就要索取回来。
“克丽丝?”我轻声说。
她的双手没有放在身侧,我只看到她的手肘。她似乎身前抱着什么东西,但她并没有转过来。
我慢慢走向前,凝结的粘液却陡然有了吸力,将我的鞋子牢牢黏在地板,压根抬不起脚。
“克里斯汀,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的语气不由得重了。
她的背影依旧迷人,因为纤细而突出的蝴蝶骨展翅欲飞:
“我看到祂了。”
她说。
“我看到了,祂的阴影,祂的影子,把你吃掉,从我的眼前
“把你吞吃。艾什莉。”
我:“什么
她说出了不能被说出来的名字。
触须又一次爬上我的身体,我安静地凝视她的背影,不发一言。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完成联结,我憎恨你是个女人,艾什莉。我更憎恨为什么我也是个女人,无用的向内伸展的阴道,于我而言永远用不到的子宫,我没有向外拓展的权利,我是个女人——我是个可怜可笑,只能被当做领土一样被扩张,无法得到所爱的女人!一个终日在憎恨,在嫉妒的的女人!”
她几乎是嘶吼,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胸腔里迸裂出来,从她颤抖的每一个毛孔里把她撕扯开来。她尖叫,嘶吼,哀嚎:
“我想和你融为一体,我想进入你的身体艾什莉!我做不到!我是个无用的,可怜的,可笑的女人
“你选择杰克,你选择那个恶心恶臭的男人,一个有着向外拓展权利的男人!!艾什莉,你和他上床,你让他进入了你的身体
即使是崩溃得浑身抽搐痉挛,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被撕破,她都没有转过身,只是弓着背前后扭动着躯体,断断续续的吼叫在疯狂汲取她的力气。突然,她停了下来,站得笔直,所有的崩溃在一瞬间尽数消失,诡异的笑着,语气温柔且充满爱意:
“你被祂带走了。祂诉说了祂的爱。我不认为我会输给祂。”
“我找到了联结我们的方式。”
她开心的大笑起来,像个蜜月期的甜蜜女友:
“杰克进入过你的身体,他的阴茎进入你的阴道,所以他的阴茎也要进入我的身体,这样你的阴道和我的阴道就会合为一体,就会产生联结,就会通过纽带而绑定——你明白吧,艾什莉?你明白的,你会明白我有多爱你。”
她慢慢转过身来,我看到了她的脸,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眼中闪着嫉恨的妒火,却依旧美艳,忧郁,稠艳到了极点几乎形成一种疯魔病态的美的脸。她的疯狂甚至如同蔷薇般娇艳甜美,我看清她怀里的东西,叹了口气克丽丝。”
她捧着超越了所有生物范畴的触须生物,哄着它,向我走过来:“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喜欢她吗?我相信你会喜欢她的,从今往后我们三个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即使祂过来找你
克里斯汀幸福的微笑着:
“我已经杀死了66个人完成献祭,获得了这个神圣婴儿,我们的孩子——我的子宫唯一的用处。”
她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
“我造了神。嘘,不要说出去哦。”
说完,她又开始放声大笑,如蔷薇花般甜美天真。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我,突然收敛了笑容,冷淡的自言自语:
“啊,还是不行吗,果然还是不行,你不喜欢女人,你不喜欢女人的话。”
她随手把触须婴儿丢到一边,软体生物砸向粘液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她疯癫地自言自语,一刻不停地自说自话,翻找了好几个抽屉柜子,翻出了一把锯子。
“噢,是的,是的!”
她蹦蹦跳跳地跑进隔壁,拖出了一个不知生死男人——
杰克。
“伟大爱情的最后一步,成全我吧,亲爱的杰克。”
克里斯汀雀跃快乐的拾起锯子,比划了一下,从腰部以上附近开始,锯子深入血肉,切碎骨头,血肉四溅,血管炸裂,杰克被切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始切自己。一边笑一边切,一边切一边笑,仿佛痛苦不在她身上。整个地下室几乎被血淹没,她兴奋地把杰克的下半身安在了自己仅剩的上半身上,细小的触须从她的血肉中伸出来,把不属于她的下半身连接起来,慢慢补充空隙的、消失的血肉,直到只剩一圈缝合线。
【成功的实验。】
耳边传来祂的声音。
我无奈的回应:
【看够了吧,查尔斯。快停止这一切,我的脚已经快麻了。】
祂委屈的说:
【好的,母亲。】
祂降临了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窥探。
克里斯汀愣怔的睁大那双美丽的深灰色眼睛,直到被湮灭,痛苦的嘶吼没有来得及发出。
触须缠绕我的全身,控制我的躯体走出这片粘液,这个地下室,这栋普通的房子。
查尔斯正在门口等我,见到我后立马又要贴上来,我摸摸他的头,他的触须绕了绕我的脚踝,似乎在撒娇。
“我花了十个月把你召唤出来,你可别给我惹上太多事。”我略带警告的说。
“当然不,母亲。”
祂虔诚的亲吻我身体,看着我的眼中尽是疯狂的情感。
我满意的回吻他的额头,看着幽绿色的火焰燃烬整个房屋。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