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鸣珂的到来,时年21岁的徐万宥,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蓬荜生辉”。
不只是她,身旁的陈山飒,还有素来大大咧咧的裘旎,也多少有点局促。
以徐万宥的经验而言,自小习惯给别人带来这种局促之感的人,有意无意,多少是有点乐在其中的。
她在其他人身上,见识过这种像纸割伤指尖一样微小的残酷。
所以,接下来方鸣珂的举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方鸣珂展开修长的手臂,将毫无防备的三人揽进一个蹩脚的拥抱。
“太好了!我终于有室友了!”
她的快乐听上去很真诚。这样真诚的快乐感染到了陈山飒和裘旎,她俩笑开了。
而徐万宥不太习惯没来由的肢体接触,何况在这个拥抱中,她离方鸣珂最近。方鸣珂细腻柔软的脸颊,蹭到她汗湿的额头。徐万宥给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接下来是情况介绍,和一阵子叽叽喳喳的商业互吹。
裘旎惊叹于方鸣珂细腻的皮肤,她啧啧称奇的时候,徐万宥才意识到,方鸣珂没有化妆。面若敷粉,就是她本来的肤色,口含桃花,也是她本来的唇色。
她后撤一小步,心想,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要给新室友背《洛神赋》了。
裘旎扫视一圈,问方鸣珂:“你就这点行李?”
不等方鸣珂答话,陈山飒插言:“吃饭了没你?”
方鸣珂一副不知道该回答谁的样子,睁着一对鹿似的眼睛,眼目含春,水灵灵的。
要到后来,徐万宥才发现,她有很多面向,而无辜这一面,演得最炉火纯青。
“我算是半走读,很多东西都放在家里。”方鸣珂解释,“那边不远,欢迎你们去玩啊。”
北海有不少家境不错的学生,嫌弃老校区简陋的住宿条件,在市里或租或买了房子。方鸣珂不是本地生,可能也属于这种情况。
她的邀请很诚恳,自然而然,逗得陈山飒和裘旎连连点头。
徐万宥是寝室唯一的本地生,却不太可能邀请室友去自己幽暗逼仄的家。想到这里,她心下黯然,想着别破坏快乐的氛围,只能赔笑。
“哎,真的饿了。”方鸣珂忽然说,“吃学三食堂吧,我请客。算是谢谢你们。”
学三食堂原本是留学生食堂,环境像是寻常餐厅而非食堂,供应一些不太地道但味道尚可的西餐,比其余食堂都贵,但是比起校外的餐馆,又要经济许多。有面子,不费钱,是个社团联谊和情侣约会的好去处。
三人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就同意一起去了。
临出门,走在前面的方鸣珂回头对徐万宥笑笑:“我这人自来熟,没吓到你吧?”
当然远远称不上“吓到”,甚至不到不快的程度。徐万宥只是认生,外加对于“上位者”投来的关心有点不知如何招架。
但经她这么一说,又好像怎样解释都言不及义,于是回以微笑,心说来日方长。
方鸣珂点点头,在转回头的一瞬敛起笑容。只是一秒不到的时间,但冷冷的感觉,却确凿无疑。
她冷脸的时候,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明锐的侵略性。这样的她……似乎更美。
徐万宥心脏缩了一下
方鸣珂心想,徐万宥是个封闭又谨慎的人。
陈山飒和裘旎,一个温和一个欢脱,内里却是一样的轻信。对于他人的示好,她们照单全收,并且报之以善意。
但是徐万宥却不是这样。
就好像……好像一只流浪了许久的小猫,要取得她的信任,得耐心十足,花不少功夫。
已经走到这步,方鸣珂不急。
好久没有受到挑战了,她可得好好玩玩。
陈裘二人,一左一右,和方鸣珂并肩而行。徐万宥在稍远点的地方,默默跟着。
一路上,方鸣珂跟很多头头面面的人物打招呼。陈和裘,大约是沐浴在鸡犬升天的晕眩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得越来越响。
真是讨厌啊。
这种信息含量低的对话,方鸣珂只在其中置放了不到一半的脑容,其余的注意力,都放在余光中的方鸣珂身上。
单看身形和发型的话,确实很像那张照片上的背影。但真的是她么?方鸣珂拿不准。
可能是内心仍然拒绝相信,这么多年都没有对学生动过念的舒涵,居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不过此刻,见过本人之后,方鸣珂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再认定徐万宥“普通”。
近看比照片上漂亮、鲜活许多,这点方鸣珂承认。算是淡颜系,五官清丽,柔和清澈的眼睛很少聚焦,像是有什么心事。
其余的,就说不太上了。
硬说的话,唯一特别之处,可能是她的嘴唇,在这么一张寡欲的脸上,显得略微丰腴了些。微微张开的时候,像是在索吻。
不知道亲上去,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香软。
说起香软,方鸣珂瞥了一眼徐万宥宽松的卡其裤。屁股不小呢。刚刚拥抱的时候碰到一下,胸也很有分量。她之前明明很鄙夷丰乳肥臀的男凝审美,而真有这样的胴体近在咫尺,却又难以压抑一探究竟的欲念。
方鸣珂知道,徐万宥,是有男朋友的。
两个人交往五个多月,该做的,大概也都做了吧。
之前,她特意蹭了一节西方哲学史,从旁观察肖宇昂。
眼窝深陷,干瘦,手长脚长。走路带风,也不知道弱不禁风的他,哪里来的力气。
方鸣珂只要一想象这样一副身体压在徐万宥白净膏腴的身子上,卖力地耸动,就感到一阵恶寒。
她没有和异性的性经历,就问一旁的gay蜜储鉴麟:“这种你觉得会大吗?”
储鉴麟早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抿了下嘴:“要不我睡睡,回头告诉你?”
方鸣珂胳膊肘顶他腰,低声道:“你敢。北海的人你都别动。”
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模范情侣在打情骂俏而已。
一年前,他们在朋友的一次无聊聚会上一拍即合。此后便假扮情侣,帮助彼此在师长面前隐瞒同性恋的身份。
储鉴麟的学校是本省数一数二的双一流,气氛稍微自由一点。他没有对亲近的圈子隐瞒取向。
方鸣珂所在的北海,虽说汇集了各国师资,也有不少留学生,气氛反倒没有那么开放。她选择待在柜中,几乎不会尝试窝边草。
这个扮演情侣的过家家,两人对彼此满意,却不曾想没能过父母那关。
尽管方鸣珂的妈妈是当地某系新能源集团大股东之一,但离异之后,十数年来未再嫁,情人倒是不断。储鉴麟高知家庭出身的父母对方母的私生活非常介意,正积极物色他们认为更合适的婚恋对象。
这边厢,方鸣珂的妈妈也不甘示弱,在圈子里高调地结识候选亲家。
对此,方鸣珂和储鉴麟都不是特别介意。
不仅不介意,靠着敏锐的gaydar,他俩不时在相亲对象中,为彼此精准挑出可能的床伴。
时常,酒店餐厅的椅子还没坐热,方鸣珂婀娜地现身,从储鉴麟跟前,领走脸红心跳的女孩。往往在电梯里就亲得七荤八素,还等不到上床,在玄关已经宽衣解带,大做特做起来。
有时候,方鸣珂从硌人的地毯上醒来,人去屋空。只剩赤身裸体的自己,和满身一夜荒唐的“罪证”。卫生间的镜子返照颓废的影像,妆容模糊凌乱,一晚上没擦,跟鬼似的。
储鉴麟怕染病,虽然也纵欲,但有节制。他常感叹,方鸣珂到现在还没得什么病,真是个奇迹。
作为为数不多,了解方鸣珂本性的人,他有时问方鸣珂,是不是想做爱做死。
方鸣珂总是笑笑,笑得温暖如四月的风。
笑过之后,她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储鉴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