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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裡宋依顏和江燁正在用膳
宋依顏冷著臉,江燁面色也不熱絡,一徑淡淡夾菜咀嚼
江采茗一旁看著心急如焚,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打破父母之間沉默冷漠的氣氛
今日鶯兒馴馬一事宋依顏也有所耳聞,還沒等她發作,就聽說江燁親自命人送了些銀子和布匹去香梨館,氣得宋依顏差點絞碎了身下的襦裙。她送去香梨館的布料雖不華貴,但也絕對沒到打補丁的程度,那個鶯兒分明就是故意做給江燁看
可現在怎麼解釋都晚了,江燁的心思終究還是略略偏向了鶯兒
遠處下人來報,“鶯兒夫人來了
看著遠處走來的豔麗紅衣女子,宋依顏淡淡閉眸,遮住眼底的妒火和驚心動魄的恐慌
那個鶯兒有鮮豔明媚的臉蛋、豐腴性感的身體,正是女子最豐美的時節,花朵一樣鮮豔。她渾身上下能露的地方都毫不遮掩,任人欣賞走動時圓臀滾動,大咧咧炫耀著性感
到底是皇宮內院養出來的姑娘,隨便甩一甩頭,烏油油的髮辮拋動,都是無與倫比的狂野風情,健美卻不失嬌嫩。鶯兒在晚霞裡一身紅衣,笑靨明媚,整個晉侯府的景色都變成了她的陪襯
宋依顏看到江燁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欣賞,心下更是慌亂的不知所措,某種深刻的自卑感沿著血脈漫漫襲上膝蓋,刹那間清麗嬌顏上呈現出一絲明顯頹勢。宋依顏看看鶯兒,再低頭看看自己,她的手細緻柔潤,她的臉清麗一如當年,她的身姿依舊纖細苗條
雖然生了一個女兒,歲月卻對宋依顏分外優待,時間並沒有在宋依顏身上刻畫下太多痕跡
可沒有刻畫下太多痕跡,並不等於沒有痕跡。許多變化,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宋依顏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一般驚懼,良久良久,她只是呆呆坐在原地,瞪著鶯兒映著晚霞走來,畫面一般鮮活
宋依顏覺得眸子辣辣的疼,幾乎無法承受這樣明媚的光彩。手在顫抖,一絲一縷的肌肉收縮,蜷縮出條條几不可見的細細紋路,冰冷而慘白的沿著皮膚一寸一寸爬過去。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最美的時光已經不復存在,她是一朵已經開過了花期的幽蘭,往日的明媚退化成殘脂粗粉,被歲月摧殘的萎黃的衰草寒煙
無論保養的多麼嬌美無暇,歲月是無法抵抗的東西
而她之前沒有意識到,只是因為缺少對比。鶯兒,就是那個對比
站在她面前的紅衣女子,從骨子裡透出年少輕狂、飽滿豐盈、豔麗奪目,映襯的她蒼白又狼狽。再怎麼保養,再怎麼妝點,她都無法再擁有年輕女孩子朝氣蓬勃的明亮眼神,滿不在乎的嬌嫩和幾乎衝破身體的青春氣息
她的衰老從骨子子點點蔓延出來,每一次失眠,一次哭泣後都會跑出來,爬上眼角眉梢,透著空衰。她到了這個年紀,必須連連幾天燕窩阿膠不斷才能補回一絲緊致。而鶯兒呢?無論多麼狼狽多麼骯髒,只要美美的睡一覺,清晨起床,依舊花苞一樣嬌嫩而健康,哪怕粗布麻衣,也包裹不住緊致肌膚透出的光澤
這就是年輕
嘴裡發酸發苦,宋依顏恐懼的幾乎要大喊大叫出聲,她想要挖出鶯兒那雙俏皮亂轉的明亮眼珠,想要遮住江燁欣賞的目光。她恨自己老了,恨自己不再是雙十年華的美貌少女,她怕那曾經因為年輕美麗而獲得的一切,終究會因為別人的年輕美麗而失去
“侯爺,奴家為你準備了甜點,”鶯兒瞄了一眼宋依顏的臉,十分滿意,款步上前端著熱氣騰騰的芋頭園子
芋頭粉嫩紫圓,連湯都是淡淡的紫色,甜蜜軟糯,在湯裡滾動著晶瑩。伸手舀了一隻,鶯兒笑嘻嘻的遞去江燁唇前
涼亭的暗影投在湖面清澈而晦暗的水面上,燭火照出一碗香甜
鶯兒馴馬有功,又剛剛受了宋依顏苛待,江燁便不忍負了她的好意,可他也不願意讓宋依顏難堪,便偏頭躲開鶯兒餵食的姿勢,反手接過調羹,自己動手吃起來
芋圓裡麵包了玫瑰餡兒,咬一口,滿嘴噴香。鶯兒笑嘻嘻的問,“侯爺,好吃麼
不待江燁回答,鶯兒便又自動盛了一碗遞去宋依顏面前,唇畔含笑,“夫人,請嘗嘗
嬌豔的女子一手托著白色瓷碗,鬢邊簪著紅色的巨大牡丹,一臉恭謹和婉從
做的多漂亮,這份侍奉正室的曲意逢迎,放在誰身上都無可指摘
宋依顏淡淡的拉著臉,並不動筷子
“莫非夫人不愛吃麼?”緊緊盯著宋依顏,鶯兒彎起美眸,湖面清涼的風吹過來,帶著蕉葉清涼苦辣的氣息
鶯兒的聲音好生輕柔,“夫人怎麼會不喜歡吃芋圓呢?這玫瑰芋圓子可是途州特產,每個途州人都要在鬼節煮一碗懷念親族的
途州
許久沒有提起過的地名讓宋依顏猛然一顫,臉色比雪更蒼白
鶯兒清脆甜笑,“夫人不知道麼?鶯兒也是途州人
江燁聞言倒是有些歡喜,看著宋依顏,“途州是你的外祖老家,沒想到鶯兒也是途州人,她也算是你的老鄉
不不不!宋依顏忍住甩掉湯碗的衝動,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那一碗芋圓湯,仿佛每一顆芋頭圓都是一顆人頭,在碗裡浮蕩
途州,途州!當年的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但她依然心有餘悸。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總聽到窗外風聲滯澀,幽幽嗚咽,似乎冤魂心有不甘。她討厭任何人提起途州,討厭任何來自途州的人
宋依顏渾身發抖,鶯兒卻不依不饒,“今兒是鬼節,咱們途州人要吃芋圓祭奠親人。夫人怎麼一副意外的樣子?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夫人不是途州人呢
江燁看這宋依顏蒼白的臉色,一個眼色打斷了鶯兒的話,“別說了,顏兒的外祖一家死得慘,你莫要勾動她的傷心事
“傷心事?”鶯兒笑吟吟的聲音銀鈴一般脆響,“夫人,你既然也是來自途州,怎麼會不知道,越是親族慘死,越要多吃這芋頭圓
江燁皺眉,“這是什麼說法
鶯兒福身,“侯爺有所不知,我們途州有個傳說,若有親族慘死,怨氣就會附著在芋圓上,久久不散。咱們吃了芋圓,就等於在啃仇人的肉、喝仇人的血,將那怨氣一口一口吞下去,總有一天會沉冤昭雪
鶯兒嘻笑著逼近宋依顏,“夫人,既然您外祖一家有冤屈,就該多吃些,替他們吃掉怨氣。否者這怨氣過一千年也散不了,會托夢來找你的
砰!一碗淡紫色的芋圓滾落,宋依顏失手打碎了碗,一根一根指尖都透著冰冷,身子也搖搖欲墜
“哎呀!”鶯兒假模假樣的驚叫一聲,趕忙去扶宋依顏。宋依顏心裡正是慌亂和心虛恐懼交錯的時候,猛然看到鶯兒白嫩的指尖上佈滿著密密麻麻的血腥傷口,血色刺激了神經,頓時尖叫出聲,一把揮開她
鶯兒面露委屈,立刻將手指藏回袖口
江燁最見不得這等躲躲藏藏的事情,沉了臉冷喝,“手拿出來!怎麼了
鶯兒身子一抖,這才乖乖將雙手伸出來,江燁定睛一看,鶯兒指頭上全是血口,“怎麼回事
白竹趕緊遞上一盤小菜,清脆嫩枝,香甜可口,在夏日的窒悶中沁出令人心神俱醉的酸甜爽口氣息
“侯爺,”白竹委屈道,“鶯兒夫人手上的傷口全是為了剝玫瑰梗留下的,今兒天熱,她想做幾道玫瑰梗涼菜孝敬侯爺和夫人
玫瑰多刺,要挑出來玫瑰梗很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就弄得手上血跡斑斑
宋依顏撫著心悸未定的心口冷笑,“真是好心思,侯爺想吃什麼沒有,你何苦為了幾根綠莖剝的一手血粼粼,故意讓侯爺心疼你麼
哪知道,江燁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反倒帶了一絲毫不容錯辯的憐惜,拿起一枝嫩綠透亮的玫瑰梗,含笑送入口中咀嚼,甜蜜的汁水帶著微微青澀,舌尖如同浸入涼水,暑氣一掃而空
“夫君……”宋依顏大驚,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江燁這突如其來的笑意和懷念是怎麼回事
玫瑰梗子很清甜,原先在旭陽的時候翠秀經常弄給江燁,他很喜歡吃。翠秀被他纏的無奈,總是從後山砍回來一大把剝,弄得手上都是傷口,也不過弄出來一小盤
江燁眉頭一動,微微握住鶯兒的手,恍然間就喊了一句“阿秀
細小的一聲,卻被宋依顏和江采茗同時聽到
江采茗眉角一抽,只覺得心底惡寒,某種極為不安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開
這個鶯兒夫人,絕對不能留
枕畔是江燁緩慢均勻的呼吸。宋依顏仰躺在夫君的身側,拼命的蜷起身體,抱緊他的身體
晚飯時江燁那一聲“阿秀”讓她神魂欲碎。這許多年,她和江燁都不曾說起過翠秀,那個低賤的鄉野村婦硬生生占了她心愛男人的正妻之位那麼多年,而她生的女兒江采衣,生生奪了茗兒入宮的機會
夫君怎麼可以還在心裡惦念著那個翠秀,怎麼可以!她已經死了,還要陰魂不散的纏著夫君麼
“夫君……”宋依顏十指泛白揪緊江燁的衣袖,一絲微微水痕滑過臉頰,她靠緊他,希望能汲取些許溫暖,感覺他的心並未走遠
她是真的好愛好愛他,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絕境,當年她做過許多錯事,可都是為了愛他。這麼多年,她做了無數善事,只求菩薩原諒她,不要懲罰她,讓她能被心愛的男人永遠愛著,一生一世忠心不二
宋依顏將被褥一角掖了掖,粉唇喊出了那許久未曾出口的稱呼,“韓郎
沉睡的男人伸出手臂攬住她,宋依顏含淚,粉唇笑開
哪裡知道這樣的溫馨還沒有維持住一秒,江燁就在夢中淡淡喚了一句,“鶯兒
笑容凝在嘴邊,宋依顏不可思議的瞪直雙眼,騰坐起身
這便是鶯兒讓江燁每天喚她名字一百遍的心機了,他嘴裡反復念著,念了許多遍之後,很容易形成潛意識反應,誰知道哪天就會習慣性的在宋依顏喊出鶯兒的名字
宋依顏覺得冰鐵水沿著渾身上下的血管慢慢封凍,凝成一條一條的絕望,一條又一條,蛛網一般捆的她無法喘息,尖叫出聲,“韓燁,你,你
這一番動彈驚醒了江燁,他這幾日被刑部、督察院、吏部的動作煩的幾乎頭暈腦炸,睡得也不安穩,眼下有深深的烏青又怎麼了?”一睜眼看到宋依顏淚濛濛的坐在身邊,江燁雖有憐惜,卻怎麼也按捺不住心裡的煩躁,口氣忍不住就冷了許多
“你,你……”宋依顏穿著單薄的寢衣,跪在床上,抱膝蜷縮著身體,,窗外夏日夜風吹來,她神情空茫,眼眸深處隱約壓抑著迷亂、恐懼,受傷的凝望著他
江燁太陽穴狠狠一抽,只覺得頭疼,只覺的麻煩,只覺得昏黃燈光下,宋依顏那種哀傷的神情仿佛一把控訴利刀,敲得他頭腦發木
又來了
又來了。還有完沒完
心底湧上一股厭倦,江燁已經在這日日夜夜的哀怨相對中,感到窒息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喊了誰?”宋依顏淚水迷蒙,澀澀然質問
“誰?”江燁嗓音淡然乾澀,還未問完就聽到一陣滔滔不絕含淚痛訴
“你喊了鶯兒!你居然抱著我,含著她的名字!你說你不喜歡她,可你竟然睡在我們的床上,喊著鶯兒的名字
宋依顏憤怒的情緒如同滾滾火焰噴射而出,熱淚潑灑,一遍又一遍的釋放著壓抑的情緒就知道又是為了鶯兒。江燁覺得疲憊、疲憊,看不到盡頭的疲憊,他連解釋都不願意再說,只覺得身體仿佛抽幹了力氣,淡淡靠在床沿看著情緒爆發的宋依顏
窗外的大樹上緊緊纏繞著一根絲藤,緊緊包裹樹身,似乎要將所有養分都吸幹,不允許一點點拒絕,糾纏到死,刻骨極端。她就像一株絲藤,纏的他快要累死了,日日不絕的眼淚,夜夜不息的歎氣,整個府邸都沉浸在她的哀怨中,壓抑的令人恨不得逃亡
捏捏眉心,江燁不知道如何處理她如此敏感的情緒,“那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宋依顏含淚控訴,“你居然問我該怎麼辦?當年你對我說過什麼?一生一世,永不相負
“我知道……”江燁深吸一口氣,擰眉,“顏兒,別用誓言逼迫我
當年,他是多麼拼了命的求得和她廝守,他並沒有忘記。當年也是他自信能夠給她滿滿的幸福,給她最美好的一切,十幾年下來,他的付出絕對不少於宋依顏,可任何一個男人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誓言脅迫
“你居然說我用誓言逼迫你?在你心裡,和我永不相負,白頭偕老,已經變成逼迫了嗎?” 宋依顏顫抖著仰起淚眸,深深盯住他,淡淡燭光撲在她的臉上,滿臉支離破碎的哀傷
那種目光簡直讓人難以負荷
江燁吸氣,狠狠壓抑下胸口的煩躁和疲憊,“不是逼迫。我依然會和你白頭偕老。我只是要求你稍微容忍鶯兒一些,不要太為難她,給她一點立足之地,不要每天用眼淚控訴我,難道不行
“鶯兒!鶯兒!鶯兒!”宋依顏冷笑,“說了半天,就是怕我為難你的愛妾
這牛角尖鑽了月餘,還沒完沒了,江燁縱然是有再好的耐心,此刻也所剩無幾
江燁起身下床,一手抽下衣架上的外袍,動作大了點,衣架“嘩嘩”晃動
身後哭聲嚶嚶,他從未如此不耐過,宋依顏紅著眼圈望著窗外的怕漫漫長夜,那一片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深黑
“你要去哪裡?是去鶯兒那裡麼?”濃濃鼻音,梨花帶雨,宋依顏質問
“去書房。”江燁咬緊壓根,動作迅速的穿上外袍
“真的?”宋依顏冷笑,他的態度讓她熱血上頭,忍不住就開口嘲諷,“我看,你是要去香梨館才是真的吧?終於忍不住了?那賤人引誘了這麼多時日,今晚總算可以如願以償
“夠了!”猙獰暴烈的一聲低吼震得臥室搖搖欲墜
江燁猛然轉頭,冷冷瞪著宋依顏蒼白的嬌顏,“左一口賤人,右一口賤人,當初翠秀可不是這麼對你的
話語一出,宋依顏和江燁兩人均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宛如一記重擊,這話毫不留情狠狠敲碎宋依顏心靈最後那處心防
“你、你……” 宋依顏腦海一陣暈眩,雙腳虛軟得站不住,跌坐在床上,淚盈盈的水滴順著粉頰留下,昏聵的吸不過氣來
翠秀一直是他們夫妻間的禁忌。這麼多年過去,他居然還惦念著那個低賤的旭陽女人!他愛的是她,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卻數次見他因為翠秀而失神。十幾年的夫妻之情,風雨同舟,莫非還敵不過一個死人麼
江燁閉上嘴,看著宋依顏目瞪口呆的模樣心口雖然略有悔意,可他並不打算收回,也不打算寬慰宋依顏
他實在是被她弄煩了
往日的宋依顏小意溫柔,說話從來不帶髒字,仿佛世間任何不美好都和她無關,可他哪裡想到一個被嫉妒折騰的女人居然會這麼醜陋,這麼下作的話也說得出來,讓人聽了窩火
“我去書房,你不信的話,盡可以派人來查房!”甩下一句話,江燁轉頭出門
大門被猛烈甩上,微弱的光線裡,房內的華麗陳設都被巨大的震顫動作微微擺動
宋依顏驚痛莫名,大聲哽咽起來,撫著另一側空冷的床被,心也空虛寒冷得發慌發緊
他走了,他竟然不安慰她,逕自轉身而去
窗戶大開,灌入夏夜帶著露水的風,吹得明紙狂飛亂舞,猶如心情
白日裡,夏蟬拖著調子仄仄唱著,低啞而婉轉,宋依顏歪著身子側側躺在黃花木貴妃榻上,臉色蒼白如紙
雪芍的臉色也不好看,又是打扇,又是盛冰碗給宋依顏吃
江采茗打簾子進來,看到的就是母親這麼一副雖生猶死的模樣
江采茗自然知道父母之間爆發了大爭吵,想也知道,起因必然是那個招人的鶯兒,咽下喉中對鶯兒的厭惡感,江采茗覺得還是自己手上的事情更加重要,“娘親,我的丫頭在後院捉到一隻鴿子,截下了這個,是從香梨館截獲的
說著,遞上手裡的紙卷
宋依顏一眼看了紙卷,卻並沒有太多驚喜,隨手放到一邊
“娘親,”江采茗見娘親並不熱切,不禁揚高聲音,“這鴿子是往皇宮飛的,上面寫著爹爹的行蹤,可見那鶯兒是個細作啊
宋依顏冷冷一笑,“你準備把這東西拿給你爹看?府裡鴿子這麼多,咱們憑什麼證明鴿子是從香梨館飛出來的?這字也不是鶯兒的筆跡,咱們憑什麼說是鶯兒寫的
“可是除了她,咱們府裡不會有細作
“那個鶯兒油滑的很,你拿這東西去跟你父親告狀,說不定還會被那個鶯兒反咬一口,說你誣陷她。”宋依顏搖頭,按住女兒的身子,“茗兒,你別沾手這破事,你是娘的希望,日後要進宮的,絕對不能被一個小賤人坑了
一旁的雪芍微微歎息,心裡暗忖,江采衣在宮裡如此得寵,怎麼可能還會給江采茗入宮侍奉皇帝的機會?二小姐居然還不死心,一門心思的要往宮裡頭鑽
江采茗臉色微白,握住娘親纖細的手指,幾乎心碎。她知道母親有多難過,她也承襲了宋依顏關於愛情最頑固執拗的一部分,愛著一個男人要全心全意的去投入,去留住,不允許任何人來分享自己的愛情
當然,江采茗和宋依顏從來也不會考慮,自己的愛情又是不是從別人那掠奪來的?在她們心裡,自己可以為難別人,卻絕對不允許別人來為難自己,否則就是魔鬼,是賤人,是罪無可恕,應該被千刀萬剮
雪芍湊近幾步,“奴婢要勸夫人一句,夫人你可千萬要清醒,不能再這樣和侯爺鬧下去了!那個鶯兒慣是會挑撥離間的,可不能讓她鑽了空子
宋依顏撫摸著江采茗的髮絲,柔軟的感覺從指尖滑過,一絲一縷你說得對。”宋依顏閉眸,安然勻息。摸著女兒的髮絲,宋依顏從長久躁動的情緒中安寧下來
她不能再受情緒操控,她還有茗兒,她心愛的女兒。她和江燁恩愛了這麼久,已經過慣了舒心日子。她這是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入侵者打懵了,失去了所有判斷力,沉浸在夫君有了新歡的打擊中不能自拔
鶯兒的年輕和美麗讓她痛苦,她的笑和明媚讓她難受,即使現在想來也悶痛不已,可她必須停止,這樣只會把丈夫越推越遠
“茗兒,你出去,我和雪芍合計合計,”抹了抹淚珠,宋依顏支起身子,對江采茗揚揚下巴母親?”江采茗不解
宋依顏拍拍女兒的小手,“乖,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你是個純潔美好的女孩子,有些東西太髒,娘不要你沾手
香梨館
“碧波,去給我買些桃花粉來。”鶯兒打簾子出來,斜靠在門框上,沖院子裡一個清秀的小丫頭喚道
叫碧波的小丫頭正是宋依顏送來香梨館的,鶯兒一直防著她,只允她做些粗活兒,很少允許她進入內室
碧波笑著應了,福了福身子,“敢問鶯兒夫人要桃花粉做什麼
白竹插嘴,“自然是做清涼
“多嘴!”鶯兒冷斥,劈手給了白竹一個巴掌,“我買桃花粉,無非就是想用來做些胭脂罷了,你管得倒寬,買個東西還要問東問西
白竹委屈的捂著臉,淚珠子亂轉
碧波眼珠子一動,也不再搭腔,只是將“清涼”二字牢牢記入心裡
清涼……清涼什麼呢
“清涼丸。”雪芍定定的說
“這是什麼東西?”宋依顏打發走了碧波,才開口問
“這是宮裡私傳的一種香藥,”雪芍經常行走於帝都市井藥堂,知道不少訊息,“據說是一位元作古的婦科聖手給前朝娘娘開的方子,含有許多對女子溫補的藥材,配料用量十分講究。吃了之後,女子面色潤澤若桃花,渾身肌膚潤澤如雪,無論多大年紀都能和少女一般光彩奪目,並且能讓女子在夏日清涼少汗。所以叫做清涼丸
“你是說那鶯兒在吃清涼丸?”宋依顏狐疑
雪芍點頭,“應該沒錯。奴婢觀察了那鶯兒幾日。不知您有沒有注意到,她這幾天越發美貌了,面色比入府時還嬌嫩?應該就是清涼丸的功效
宋依顏不太信,“真有這麼邪乎的東西?那為何不見市面上流傳
雪芍笑,“夫人,這清涼丸很貴重,一般人家根本就吃不起,而且一般女子得了這樣的好東西都是自己藏著掖著,誰願意跟別人分享?清涼丸的配方可是萬金難求的。據說前朝那位娘娘吃了清涼丸,四十多歲還是雪膚花貌,曼妙的和少女一樣,弄得老皇帝神魂顛倒,就獨寵她一人呢
雪芍壓低聲音,“夫人,咱們要不要著人將那清涼丸的方子偷出來
宋依顏聞言也有些心動,“你說江采衣在宮中如此得寵,會不會也是因為用了這方子
雪芍點頭,“很有可能
這麼想來宋依顏更加心動,但是她終究還是將心思暫且壓下。反正鶯兒人在香梨館,跑也跑不掉,終有一天能將那方子弄到手,不著急
雪芍補充,“既然那鶯兒一直在監視侯爺的行蹤,房裡一定會留下證據。碧波說,鶯兒把這些文書都藏在書櫃裡。咱們要不要尋個藉口去搜一搜?如果搜到了,她自然無法抵賴,侯爺自然再也不會相信她
香梨館
鶯兒擋在院門前,冷笑看著雪芍和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條腿卻橫橫踢在門框上,顯然是不打算放人進去
雪芍皮笑肉不笑,“鶯兒夫人,大夫人房裡丟了個金鐲子,懷疑有人手腳不乾淨。夫人吩咐把各房各院都查一查,您還不趕快讓開
鶯兒靠在門框上嘎吱嘎吱啃蘋果,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形象,“我當是誰,又是你這個老貨
鶯兒嗤笑,媚眼兒一掃,成功的看到雪芍臉上劃過一絲青黑,“你家大夫人丟了東西,在她自個兒院子裡翻騰就好了,跑到我這裡撒什麼野
雪芍對“老貨”這種詞彙很是忌憚,登時被激怒,“大夫人丟了東西自然是要在每個院子裡搜查的,如果你沒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麼要怕我搜
說罷幾個粗使婆子就上前一步,就打算動手拉開鶯兒擋在院門前的身子
“你敢!”鶯兒冷喝,眉目間滿是煞氣,利劍一般掃向幾個婆子,看得她們一個趔趄,“我是皇上御賜的貴妾,是你的主子!你哪兒找來的好狗膽,帶著幾個下人就敢來搜我的院子
鶯兒越是阻攔,雪芍就懷疑她房裡有鬼。侯府裡向來是宋依顏說了算,雪芍膽子肥得很,劈手躲過一位婆子手裡的棍子就要頂開香梨館的院兒門
“讓開!”雪芍怒叱,鶯兒卻蠻霸至極,微微一個閃身躲過粗大棍棒,撲身就摜倒了雪芍
“敢跟姑奶奶我找晦氣,”鶯兒猙獰狠笑,撕打間手滑至雪芍的腰部,捏起一層薄薄皮肉狠勁兒擰轉
雪芍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疼的惡向膽邊生,回身撲過去,雨點一般撲打鶯兒,“一個下賤姨娘,拿什麼主子架子!”邊打邊沖身側的婆子們怒吼,“還不進去搜
鶯兒卻突然放棄了反抗,只是帶著哭音哀叫,“住手!小心我去稟報侯爺
見她服軟,雪芍膽子越發橫,劈頭蓋臉一陣撲打,“告訴侯爺?大夫人才是我們府裡的主子!侯爺也要聽我們大夫人的!你如今沒了衣妃庇護,還敢拿主子架子
鶯兒猶自掙扎,“我是御賜的貴妾,我有聖旨
想想第一次要整治鶯兒,就被她用聖旨擋了一回,雪芍氣不打一處來,而今天她沒有把聖旨帶在身上,不打白不打
“呸!”雪芍側頭吐了一口,“聖旨?聖旨到了我們侯府也是根雞毛
雪芍高高舉起手,還沒落下,身後就傳來一聲暴怒喝叱,“住手!胡鬧個什麼勁
轉過頭看去,竟然是臉色鐵青的江燁,和他身畔一臉吃驚的老禦史
兩人身後,跟著氣喘吁吁的白竹
江燁臉色鐵青,他正在陪老禦史逛園子,就被白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請來。他本來不想來,可都禦史大人從前是做提刑官的,聽到白竹一口一個要鬧出人命,立刻拿出了老提刑官的架勢,說什麼也要來一觀是非曲直
哪知道人命沒鬧出來,雪芍這賤婢竟然囂張到拿聖旨當雞毛這種話都喊得出來!至於“大夫人才是我們府裡主子”這種話,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江燁氣得嘴唇發抖,一腳將雪芍從鶯兒身上踹下去,“反了天了
禦史大人看這這一團亂麻似的場面,淡淡擼了擼鬍子,微微搖頭,“貴府的奴才們真是架子大,光天化日,也敢跟皇上御賜的夫人動手
禦史專管參奏,看哪兒不順眼就一本子參上去,上到朝廷大事小到官員內宅,沒有他們不管的。筆下能殺人,江燁一點也不想惹上這種麻煩
雪芍抹抹嘴邊被江燁踢出的血跡,哭著磕頭,“侯爺請恕奴婢失言了,實在是因為大夫人房裡失竊了御賜的金鐲,各方各院都搜遍了也沒找到。夫人怕有手腳不乾淨的人混進了香梨館,讓奴婢來看一看,哪知鶯兒夫人不肯放奴婢進去
江燁聞言,看了御史大夫一眼,老禦史沉吟了半響,“如果失竊的是御賜之物,的確需要搜查一番,只是江大人的內宅
禦史歎息,使勁兒搖頭。若是尋常妾室,打殺發賣也就罷了,可鶯兒是御賜的貴妾,對她不敬,就等於對皇帝不敬。江燁的夫人是怎麼回事,要跟皇上較勁不成
江燁心裡窩火至極,當初他為了安撫宋依顏的情緒,並沒有過分強調鶯兒身份貴重,哪裡知道竟然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他只好賠笑,“禦史大人有所不知,我內人素來性子太和軟,管不住下面的奴才,搞得府裡遍地都是刁奴,的確是內人無能
鶯兒冷笑。江燁這話說的真好,將縱奴欺主的宋依顏說成是因為心腸太軟才導致下人刁鑽,可算是護住了宋依顏的名聲
禦史大人放緩了面色,江燁冷冷看了一眼雪芍,“來人!把這刁奴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宋依顏一臉蒼白的趕來。雪芍看到宋依顏,伸出手哀泣求救
“侯爺,”宋依顏一臉慘白,搖搖欲墜, “今日是雪芍衝撞了貴人,對姨娘不敬,妾身這就將雪芍帶走懲治
“侯爺,”鶯兒脆生生的叫,伸出手,露出被鶯兒抓出的傷口,“大夫人她性子太和軟,怕是不會真的結結實實打雪芍板子吧
禦史大人聞言點頭,嘖嘖發聲,“夫人和軟,怕是不能真正下手懲罰下人,才會造成貴府刁奴遍地
江燁冷笑,揚了揚手,“說的也是,那就在這裡打!本侯爺親眼看著,誰敢少一個板子就和她同罪
雪芍發出淒厲的嘶叫,她沒想到這個鶯兒夫人竟然如此刁毒!竟然絕了她所有生機,不讓宋依顏救她
“大夫人救命!大夫人!”一路慘叫著,雪芍被拖去旁邊的草叢堵上嘴,幾個粗壯魁梧的小廝高高舉起板子,毫不留情的打下來!幾個婆子在一旁紛紛瑟瑟發抖,跪在香梨館門口不敢吱聲
宋依顏扭過臉去,指甲攥入了拳頭,該死的鶯兒,竟然在外人面前給她下臉子
臉上神色不變,宋依顏淡淡的說,“罰也罰了,鶯兒,我屋裡丟了東西,能不能派人去你房裡尋一尋?你若清白,我自然會還你一個公道
這話說的可真是油滑。其實宋依顏也不能肯定能否從鶯兒房裡搜出什麼。如果能找到鶯兒細作的證據自然好,如果沒有,所謂的還鶯兒一個公道也不過是句虛言
鶯兒微微猶豫了
宋依顏眼神如刀,上前幾步語氣柔和的問,“怎麼,鶯兒,莫非你真藏了什麼東西
東西,自然是有的,如果搜,一定能搜出來。書櫃裡整整齊齊擺著她親筆記錄的、關於江燁的許多事情,一厚遝
鶯兒眸光一閃,有些心虛眨眨睫毛,轉過頭去
宋依顏盯著她,更加肯定她在心虛,江燁看在眼裡,同樣狐疑
江燁雖然因為馴馬一事對鶯兒有些好感,並不怎麼信任她。想到或許她真在暗地裡使壞,他心底就一陣憤怒,越看越覺得她似乎有什麼鬼祟
“來人,搜!”江燁命令
鶯兒卻突然跑過去頂住院門,“等等
江燁眯起黑眸,“怎麼,連本侯也搜不得
鶯兒搖搖頭,“侯爺,你也知道後宅之事總有冤屈,方才大夫人說她弄丟了鐲子,如果讓那些婆子們去搜,指不定就會暗地栽贓,我不讓她們搜
宋依顏聞言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御史大夫雖然是男子,卻也很清楚這些內宅相互傾軋的事情。這些婦人之事他不願攙和,便笑呵呵的一拱手,“侯爺,清官難斷家務事,老夫告退,您就不送了
香梨館門口,鶯兒嘟著嘴微微讓開了門口,“侯爺要搜可以,但不能派大夫人的人手
她褪至門邊,擺明瞭對宋依顏不信任
宋依顏臉色一白,她的確有打就地栽贓的算盤,讓嬤嬤事先在袖子裡藏了鐲子,可鶯兒竟然先一步開口,將這條路堵死了
江燁對自己身後的小廝喝道,“你們進去查
這些人是江燁身邊的人,不歸宋依顏管,自然不會替宋依顏藏私。鶯兒微微一笑,也就讓開了
“怎麼樣?”看到幾個小廝猶猶豫豫的從院子裡出來,手上厚厚一遝紙張,江燁皺起眉頭問
宋依顏面上一喜,緊緊盯著那遝紙張。碧波所言果然不虛,鶯兒在偷偷記錄江燁的行蹤。這是實打實背叛的證據,哪怕鶯兒是御賜貴妾,也逃不過江燁的懲罰
“鶯兒夫人的院子裡乾乾淨淨,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還屬馴馬類的書籍多一些。”領頭的小廝將那遝寫滿了字的紙遞去江燁手中,“只有這個。小的拿不准,還請侯爺自己看吧
江燁接過來,翻過一張、又一張,每張都有他的名字,每日都有記錄他的去向,字體顯然是鶯兒的筆跡,他仔細定睛閱讀,“七月初八,侯爺出門,一夜未歸
宋依顏站在江燁身邊,眼尖瞅見,狂喜的顫聲抽息,“侯爺,鶯兒她偷偷記錄侯爺的行蹤!她定是要傳遞給什麼人!鶯兒,侯爺待你不薄,你怎麼能
還沒數落完,宋依顏就看到鶯兒一點也不著慌,反倒是站在原地,紅了臉頰,扭著手,一副十分羞澀的樣子
再扭頭看江燁,他面上絲毫沒有被人窺視了行蹤的惱怒,反倒唇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甚至是感動
風吹起江燁手上的薄薄紙張,仿佛蝴蝶揮動的翅膀,一頁,又一頁,上面字跡娟秀,墨蹟流淌,清晰可辨。幾頁紙隨風飄下來,宋依顏彎身拾起,一目十行的看過去,只覺得大白日身體濕冷,腳面發軟
“七月初八,侯爺出門,一夜未歸。夜薄露重,侯爺出府門時只穿了一件蘇繡緞子外袍。他可會著涼?可會風寒
“七月初十,侯爺去了馮大人府邸。馮大人最是個好酒待客的,侯爺不知會被灌什麼樣子,妾擔心的一夜未睡,直至月明侯爺回來,妾看侯爺精神還好,想來沒有大礙,妾心慰藉
一頁、又一頁。滿滿的記錄,滿滿的情意,盡是一個女人對於夫君的關懷和惦念
這哪裡是情報?這分明就是情書
這個鶯兒,她是故意的,是故意的
她故意放出那只鴿子,被江采茗截獲。因為看了紙條,所以宋依顏、江采茗所有人都認定鶯兒是個細作,在往皇宮傳遞消息
就在此時,碧波瞅見鶯兒在記錄江燁的行蹤。鶯兒一向防著碧波,碧波無法看到這些信件的全部內容,只能瞥見些許字頭,以為是密信,就連忙稟報宋依顏
“夫君,別、別看了。”鶯兒一副小女兒羞澀情態,一把從江燁手中奪過信紙,原地跺了跺腳,發上綴著的銀鈴恰恰輕輕碰響,“人家都說了不要搜,這些信紙奴家寫來自娛自樂的,現在倒好,全都給人看去了!大夫人,你看你帶了一大幫媽媽打上來,倒翻出了這些!奴家仰慕侯爺,並不敢明目張膽讓人知道,眼下,卻讓奴家的臉面往哪裡放去
說著說著竟然紅了眼眶,身子一扭,竟然發狠要將手中的信紙撕碎去,整整一個被戳破心事的小女兒嬌態
宋依顏臉色難看至極。男人,誰不喜歡美麗姑娘死心塌地的戀慕呢
江燁並不信任鶯兒,如果鶯兒堂而皇之的寫出一遝情書送給江燁,他也只會一笑置之,當她是做戲。可是偏偏,鶯兒將這些情書暗藏在自己書櫃裡,引誘宋依顏來搜
這些情書是由宋依顏施壓,由江燁的手下搜出來的,鶯兒自己可沒有動一根指頭。如此,江燁無論如何都會相信鶯兒的心意,從此以後,對她的好感沒有五分,也有三分了
狀似無意的效果,遠遠好過於刻意為之這女人心計居然如此陰深!宋依顏此刻後悔的恨不得從來沒有來過香梨館,她居然親手將另一個女人的情書送入自己夫君的手上
“今天的事情,全是顏兒的錯,讓夫君在禦史大人面前失了臉面,”身後拖過只剩下一口氣的雪芍,宋依顏蒼白著面容,一口氣將所有罪責背了下來
鶯兒看著,不由冷笑,在心裡鼓了鼓掌。這位大夫人總算意識到無休無止的哭泣纏鬧是沒有用的,倒不如擺出副識大體的樣,更能抓住夫君的心
一連數十天沒見過宋依顏的好臉色,如今出了事,妻子反而大方了起來,往日的善良溫柔似乎又回來了。江燁心裡回暖,立刻有了幾分柔情,親手將宋依顏扶起
宋依顏蒼白著臉起身,軟軟的靠在江燁的手臂上,“今日都是妾身有錯,讓鶯兒妹妹受驚了
她一臉內疚愧悔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伸出手來柔柔握住鶯兒的手,“鶯兒,姐姐也沒有什麼可補償你的。我有些珍品獅子蘭,聞著靜心安神,我將它們移來你的院子裡可好?也省的你院裡沒花沒草的荒涼
江燁有些意外,“顏兒,那些獅子蘭是絕品蘭花,你養了好多年,怎麼捨得
“幾株蘭花罷了,哪裡就捨不得?妹妹千萬不要推拒,當時我賠罪了。”宋依顏露出一個柔柔的微笑。纖細的指骨緊緊握著的手掌,似乎要將指甲嵌入她的肉中去
江燁覺得十分欣慰,鶯兒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微微福身,露出盡釋前嫌的感動表情,“夫人恩賜,奴家哪裡捨得推辭?奴家拜謝夫人
直到江燁攜了宋依顏的手離開,鶯兒還跪在香梨館門口,恭謹的恭送他們的身影
宋依顏在江燁懷中一個轉頭回眸,冷厲水光一劃而過
“好好的,種什麼蘭花?”白竹捂著鼻子,受不了泥土被翻起的腥味,狠狠的摔了一把簾子,對屋內的鶯兒抱怨
香梨館裡滿都是宋依顏派來的花匠,整個院子亂七八糟,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真是髒死了
鶯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翹著腳丫看著滿院子被撬起來的土坑,冷笑,“好好的自然不會種什麼蘭花,只怕這裡頭的心思大著呢,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白竹一聽馬上炸毛,“娘的,宋依顏還想下什麼黑手
何嬤嬤進來,順手闔上了門,“白竹,別喊那麼大聲
嬤嬤倒了一壺茶來遞給鶯兒,“鶯兒夫人,奴婢今兒個去府裡領月例,聽大總管說,宋依顏這幾日身體十分不好,夜裡總是驚醒,似乎是犯了什麼心悸的症狀
鶯兒微微一頓,嘴角浮起一絲冷毒笑意,她橫眉瞥向院子裡來來回回忙著栽種蘭花的花匠,滿不在乎的靠在鋪滿陽光的骨柏香幾上,“嗤,她自然是死不了的,不過是想要借此整治我罷了
白竹每根頭髮絲都豎了起來,“她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自然想趁著栽蘭花的機會,給咱們院子裡埋些髒東西唄!呵呵,若不是借著栽花這事,宋依顏還沒機會把手伸入香梨館來呢
鶯兒看著白竹一副小刺蝟的模樣就覺得好笑,揉了揉她炸毛的腦袋,“你呀,與其事後在這大驚小怪,還不如事前長點心眼
“那奴婢這就去盯著,省得他們做手腳。”白竹嘟起嘴,惹得鶯兒又是一串大笑,“別啊,讓他們隨便折騰,看那宋依顏能把我怎麼樣
鶯兒妖豔的紅唇挑的高高的,換上騎馬的獵裝。她在胸口撲上了一層淡淡脂粉,側光看去,幾絲不易察覺的金粉在雪白胸脯上粼粼瀲灩,配上她濃麗的容貌和烏油油的辮子,仿佛夏日豔陽下開到荼蘼的夾竹桃
“他們種他們的花,姑奶奶我還有赤豪要馴,走!”一片大紅披風在夏陽中烈烈刮過,鶯兒嘴角一撇,大步走向馬廄
馬廄旁,芭蕉長得肥綠,一股濃烈的牲畜氣味混著馬廄的草腥氣撲鼻而來,鶯兒面不改色,抱起一把草料親自去給赤豪餵食
自從馴服了赤豪,這匹駿馬就對鶯兒十分親昵。除了江燁和鶯兒,尋常馬夫一概不能近它的身。大獵將近,馬兒還需要多多訓練才能上場,在鶯兒的一再要求下,江燁就把訓練赤豪的任務交給了鶯兒
撫摸著赤豪柔軟的鬃毛,駿馬朝天打了個響鼻,搖搖腦袋親昵的拱入鶯兒懷中,來來回回磨蹭
鶯兒心口一動,有絲不舍,緩緩撫摸著美麗的駿馬,將臉頰埋入它濃密的鬃毛
“鶯兒夫人?”一聲男嗓,帶著驚豔和意外
鶯兒轉過頭去,只見一個面生的小廝捧著馬料,站在門口一臉垂涎的看著她豐腴妖媚的身段兒,似乎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鶯兒警戒的眯起流光溢彩的美目,“你面生的很
那小廝吞吞吐吐,目光一徑往鶯兒的胸前粘,仿佛被吸住的盤蛛,撕都撕不下來,“小的,小的是今天新來的馬廄總管
他咽了好一會兒口水才重新回過神,“稟告鶯兒夫人,小的叫小陳,本是徐大人家的馬夫。侯爺把我借來暫時照顧府裡的馬匹
徐大人是禦馬監的監正,生性愛馬,據說手下的馬夫個個都不俗,大獵將近,江燁從徐大人那裡借個人過來倒也不奇怪,只是
“是麼,新來的?”鶯兒還想再套幾句話,小陳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馴馬趣事來。鶯兒身上有草原部落的一半血液,天性喜愛聽這些東西,被他的話吸引過去了注意力,倒也很愉快的聊了半刻鐘
只是,現在重要的事情不是聊天
江燁現任戶部尚書,但曾經是個武將,他不能將戰場上的底功丟掉,常常會騎馬出府,練習幾個時辰的騎射,才能在大獵上一展風采
鶯兒問,“小陳,今日侯爺來過這裡沒有
小陳笑嘻嘻的,“鶯兒夫人,侯爺剛走,騎著‘驚風’去京郊西苑射靶子去了
鶯兒嫣然一笑,“那麼我也騎馬去西苑看看。小陳,我不在的時候赤豪就交給你多照顧了
“鶯兒夫人放心,小的一定盡心。”小陳笑,被鶯兒迷得神魂顛倒,就差沒舉袖子擦擦口水
鶯兒隨手牽了馬廄裡的一匹青鬃馬離開,遠遠的還能看到小陳在張望她
微微咬著手指骨節,鶯兒冷冷一笑
新來的
新來的就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一眼認出她是誰
帝寢宮,西側大殿
沉絡向來習慣在西殿處理事情,寬廣的蘇繡地毯仿佛一大片盛開的花海,在腳下徐徐鋪開,一朵朵生動豔烈花朵栩栩如生,藤枝花滿,盛放著夏日的嬌豔
除了蘇傾容,江采衣是第二個被皇帝允許踏入西側大殿的人。殿內並沒有燃燭火,陽光透過窗櫺和白綢紗帛灑下溫柔的顏色,美貌的天子手托下巴看摺子,風露清韻,一派悠閒
他看著,手也不閑,很是隨意的輕輕撫摸身側江采衣的黑髮,一寸寸順著摸下去,指頭在她襟口和肌膚處輕點,一片溫柔而細膩的線條,將她的鎖骨摸出絲絲紅熱
往日這麼挑逗,江采衣總是又羞又澀的躲避,今日卻十分安靜,沉絡覺得意外,微微側目去看她
他的睫毛生的濃密漆黑,在眼尾越發拉長,挑起一絲異常媚惑的黑色彎角,在白玉肌膚上挑起豔麗暗影
“怎麼了
江采衣抓著他的衣袖下擺,頭顱靠過來,軟軟抵著他的手腕,“皇上,臣妾想跟皇上討一樣東西
沉絡放下手裡蘸著朱砂的御筆,江采衣就明白他這是允許她說了,“皇上,臣妾想要一塊‘血赤墨
血赤墨是南楚貢品,是用一種紅色鐵銹礦石燒融收汁濃縮而成的一種特殊墨塊,十分珍稀。它會隨著溫度的變化而變色,用來書寫十分有趣,不過這玩意兒珍稀是珍稀,實用性真心沒啥。今年南楚滿共就送來了十塊,被內務府扔在角落,沉絡連看都不看
她怎麼想起來要這個東西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將目光調回手上的奏摺,“想要就去取,這點事你自個兒定奪
江采衣立刻起身,還沒來得及雀躍,就被他一把扯住手腕,傳來有力而溫熱的抓握
“多拿些,一塊朕怕你不夠用,”沉絡挑眉,緋色瓊花衣袂花影重重,淡淡光線在指尖處鋪陳的絢爛。他唇畔的笑即縱容又幽遠,深意無限
樹影在以極速的速度後退,天氣很熱,江燁隨性脫了外袍,光著上身拼命策動戰馬,拉弓射箭,不斷瞄準身側的標靶
西苑草場緊鄰大獵獵場,等待大獵開始,這裡就是主獵場周邊的衛星獵場
暑熱難消,身後的小廝們也熱的走不動路,江燁揮揮手讓他們原地休息,自己策馬深入密林,正在縱馬馳騁,就聽到一聲嬌喝,“侯爺
紅衣姑娘遠遠賓士而來,馬鬃在風中烈烈而動,馬蹄震動將大地踏的微微作響,眨眼間風馳電掣已經逼近眼前
竟然是鶯兒!她胯下一匹青鬃馬,袒露著玉白色的手臂,烏油油的粗大髮辮垂在腰間,活潑嬌俏的甩動
“你來幹什麼?”江燁想不到鶯兒居然連西苑獵場都敢追來!出口的訓斥才吐出一半,就突然驚聲大喝,“小心
鶯兒奔來的樹間系著絆馬索,那是為了訓練馬匹的反應力而布下的機關。絆馬索對沙場老將而言不在話下,對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卻是致命的
果然,鶯兒胯下的青鬃馬完全受不住奔勢,馬蹄絞上了繩索,憤怒嘶鳴,刹那間天地旋倒,馬頭朝地一頭栽倒,眼看就要將被甩飛的鶯兒壓成泥
鶯兒原地一個翻滾,俐落離開青鬃馬砸下的位置,一聲巨響,青鬃馬重重落地,四蹄甩踏,鶯兒嬌喘吁吁,險險避開了它的踩踏
江燁一腔怒火,正欲發作,就看到鶯兒吃力的支起身子來,裙子都在一番掙扎中磨爛了,鞋子更是不知滾落去了哪裡
“侯爺,抱奴家起來好不好?”鶯兒狼狽的趴在地上,蹭了蹭,仰頭看向江燁
江燁正猶豫,就聽到鶯兒哈哈笑開,“侯爺,你居然臉紅了?怎麼一個大男人,連抱抱我也不敢麼
她雪白的大腿露出裙擺,微微嘟起紅豔豔的小嘴兒,向江燁伸出雙臂,“侯爺,你來抱抱人家嘛,抱抱人家好不好
她臉上有塞外兒女的清爽和大氣,肌膚微紅,在夏日裡更添一份讓人心浮氣躁的誘人
江燁本想回頭喚人來扶她,但看到她的笑眼,腦子裡兀然微動,就想起了翠秀來。翠秀初初嫁了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少年,就算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真正到了要做夫妻的時候總還是不免羞澀的
旭陽民風淳樸,一井小院兒裡,他一身紅袍。翠秀被人扶著跨了火盆,嬌羞卻又可愛的依偎在他身側
親戚朋友們來鬧洞房,而他被灌了一碗又一碗辣辣的女兒紅,抹幹嘴,連走路都搖搖擺擺
“新郎官!把新娘子抱起來入洞房!要新娘子腳不沾地才行!”那時候他醉的一塌糊塗,連路都快要走不好,偏偏就有人起哄,要他將翠秀抱去喜床上
他十分猶豫,倒不是抱不動,而是自己醉成這個樣子,怕失手摔了翠秀
初初嫁了的小新娘翠秀卻一點也不害臊,笑嘻嘻的在一片起哄聲中抬頭笑,“燁哥哥,你來抱抱人家嘛,你抱抱人家好不好
他那時候身子裡猛然就迸發出一股幾乎可以撕裂天地的蠻勁來,狠狠擰了一把大腿走過去,在她銀鈴一般的笑聲中抱起新娘,搖搖晃晃走向洞房。周圍滿是喝彩,翠秀笑的很開心,手臂緊緊環在他的頸子上,一身紅豔,紅霧一樣迷蒙了他的眼睛
那一夜夜晚墨藍,天際的星光都帶著殷紅,滿院子的垂柳要被她的笑聲逗得飄揚起來
翠秀的頭髮也是又濃又黑,為了幹活總是編成一根甩在身後,他那時也沒有財力去買什麼裝飾,至多給她插幾朵杜鵑花
正想著,鶯兒自己爬了起來,伸出手臂一把勾上了江燁的脖子
西苑的樹林幽謐而安靜,幾行鳥雀躍在枝頭,江燁恍惚間就回到了旭陽的山水間,杜鵑花開的熾烈,一朵一朵化成了翠秀的笑意
恍惚間翠秀和鶯兒的面容似乎融合了,重迭在一起。他收緊了手臂,立刻觸及到鶯兒纖細而充滿彈性的腰身。那無比誘人的觸感薄薄紅衣貼合著他的大腿和下腹
宋依顏的腰也很纖細,可她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又生了孩子,不若鶯兒緊致有勁
江燁粗喘起來
鶯兒抹在胸口的金色脂粉融了依蘭花的香氛,甚是誘惑。依蘭花是著名的催情物,大熱天的,盛年男人本就熱血沸騰,鶯兒就是瞅准了這個時機
灼熱的噴氣在耳邊,即使江燁再遮掩,腿間受了刺激、昂揚燙熱的男性也躲不過鶯兒的眼睛
她笑嘻嘻伸出手去,大咧咧深入江燁的褲襠,一把抓住,立刻聽到男人痛苦又銷魂的低吼
“你────”江燁嘶聲,握緊鶯兒的肩,卻被粘的緊緊的難以推開
鶯兒不斷搓弄手上燙熱的昂挺,一面扭動妖嬈的身體整個揉向江燁
江燁已經完全沒法冷靜,興奮燥熱的燒灼感仿佛有火在血管流動,懷中女子的柔軟和彈性豐腴那麼清晰
“侯爺,你猶豫什麼呢?鶯兒是你的妾,就是你的人呐!”她嬉笑,握住他的手探入自己的裙子
江燁摸到手下柔滑膩潔的緊實肌膚,呼吸粗重,徹底失控,“你,你沒有穿褻褲
鶯兒哈哈大笑,拎起裙角,一雙雪白修長的大腿在陽光下無所遁形,他只聽到喉中一陣一陣火熱吞咽的聲響
“侯爺你還等什麼?奴家渾身上下就穿了這麼一件外衫喲!”鶯兒一把扯下胸口薄薄的紅衫,兩團豐潤高聳的乳球狠狠壓在江燁的胸前,壓出他噴湧而出的欲望
善良的人怕惡毒的人,惡毒的人怕陰險的人,陰險的人怕無恥的人
鶯兒徹徹底底扔掉了臉皮,無恥到底,勾出男人最下流的嚮往
江燁嘶吼一聲,一把扯過鶯兒,掀起她蔽體的紅裙,踢掉褲子,紅著眼睛將興奮到極點的肉棒戳入鶯兒的蜜穴,發狂一般的挺動操幹起來
他幾欲瘋狂的抽送著下身,緊緊抓握住鶯兒激烈浪蕩晃動的豐乳舔咬吮吸
“侯爺,你好厲害,嗯呀,好粗……嗯,好大……幹死奴家了,呀呀
鶯兒緊緊盤腿卷絞在他身上,放聲浪叫,刺激的江燁渾身熱汗,用足了渾身的力量,汗液順著賁張的肌肉流下,她大大敞開著雙腿,臀部被瘋狂的進擊戳出汩汩蜜液
江燁激動的難以自控,這女子的面容和笑帶著翠秀的味道,身子是青春少女的銷魂緊致,多年來他不曾這麼興奮過
“啊恩……小騷貨,果然是宮裡調教出來的,浪成這樣!”江燁一面讚歎,一面惡狠狠狂抽猛插,渾身肌肉緊繃
鶯兒大笑,煽情的呻吟,安靜的密林中中充滿男人的放肆低吼和交歡撞擊的聲響,不斷的肉體拍打出“啪啪啪啪”聲響
鶯兒抱著在身體上肆意發洩的男人,越過他的後腦,看向天上澄澈的日光
愛要有出口,同樣仇恨也要找到出口
夜晚回到侯府的時候,宋依顏自然在身側的丈夫身上聞到了交歡之後的曖昧腥膻氣味
仿佛拿著一把鈍器敲在心頭,沉重緩慢,那痛悶在心底,無法用言語表達,攪得五臟六腑都快要爛掉
他抱了別人,他終究還是抱了別人
宋依顏幾乎失手撕裂了自己的喉嚨,想去挖出鶯兒心肝脾肺,抓撓了半天,她終究還是黯然放下手
她必須忍,她只能忍
幸好沒幾天了!宋依顏眯起眼睛
香梨館中,一叢叢清麗優雅的獅子蘭已經栽好,在月光下,搖曳顫動,一襲芳香**************************************
上半部分是繁体版,下半部分是简体版,内容一样,大家自选着看啊
简体版**************************************
凉亭里宋依颜和江烨正在用膳
宋依颜冷着脸,江烨面色也不热络,一径淡淡夹菜咀嚼
江采茗一旁看着心急如焚,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父母之间沉默冷漠的气氛
今日莺儿驯马一事宋依颜也有所耳闻,还没等她发作,就听说江烨亲自命人送了些银子和布匹去香梨馆,气得宋依颜差点绞碎了身下的襦裙。她送去香梨馆的布料虽不华贵,但也绝对没到打补丁的程度,那个莺儿分明就是故意做给江烨看
可现在怎么解释都晚了,江烨的心思终究还是略略偏向了莺儿
远处下人来报,“莺儿夫人来了
看着远处走来的艳丽红衣女子,宋依颜淡淡闭眸,遮住眼底的妒火和惊心动魄的恐慌
那个莺儿有鲜艳明媚的脸蛋、丰腴性感的身体,正是女子最丰美的时节,花朵一样鲜艳。她浑身上下能露的地方都毫不遮掩,任人欣赏走动时圆臀滚动,大咧咧炫耀着性感
到底是皇宫内院养出来的姑娘,随便甩一甩头,乌油油的发辫抛动,都是无与伦比的狂野风情,健美却不失娇嫩。莺儿在晚霞里一身红衣,笑靥明媚,整个晋侯府的景色都变成了她的陪衬
宋依颜看到江烨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欣赏,心下更是慌乱的不知所措,某种深刻的自卑感沿着血脉漫漫袭上膝盖,刹那间清丽娇颜上呈现出一丝明显颓势。宋依颜看看莺儿,再低头看看自己,她的手细致柔润,她的脸清丽一如当年,她的身姿依旧纤细苗条
虽然生了一个女儿,岁月却对宋依颜分外优待,时间并没有在宋依颜身上刻画下太多痕迹
可没有刻画下太多痕迹,并不等于没有痕迹。许多变化,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宋依颜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惊惧,良久良久,她只是呆呆坐在原地,瞪着莺儿映着晚霞走来,画面一般鲜活
宋依颜觉得眸子辣辣的疼,几乎无法承受这样明媚的光彩。手在颤抖,一丝一缕的肌肉收缩,蜷缩出条条几不可见的细细纹路,冰冷而惨白的沿着皮肤一寸一寸爬过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最美的时光已经不复存在,她是一朵已经开过了花期的幽兰,往日的明媚退化成残脂粗粉,被岁月摧残的萎黄的衰草寒烟
无论保养的多么娇美无暇,岁月是无法抵抗的东西
而她之前没有意识到,只是因为缺少对比。莺儿,就是那个对比
站在她面前的红衣女子,从骨子里透出年少轻狂、饱满丰盈、艳丽夺目,映衬的她苍白又狼狈。再怎么保养,再怎么妆点,她都无法再拥有年轻女孩子朝气蓬勃的明亮眼神,满不在乎的娇嫩和几乎冲破身体的青春气息
她的衰老从骨子子点点蔓延出来,每一次失眠,一次哭泣后都会跑出来,爬上眼角眉梢,透着空衰。她到了这个年纪,必须连连几天燕窝阿胶不断才能补回一丝紧致。而莺儿呢?无论多么狼狈多么肮脏,只要美美的睡一觉,清晨起床,依旧花苞一样娇嫩而健康,哪怕粗布麻衣,也包裹不住紧致肌肤透出的光泽
这就是年轻
嘴里发酸发苦,宋依颜恐惧的几乎要大喊大叫出声,她想要挖出莺儿那双俏皮乱转的明亮眼珠,想要遮住江烨欣赏的目光。她恨自己老了,恨自己不再是双十年华的美貌少女,她怕那曾经因为年轻美丽而获得的一切,终究会因为别人的年轻美丽而失去
“侯爷,奴家为你准备了甜点,”莺儿瞄了一眼宋依颜的脸,十分满意,款步上前端着热气腾腾的芋头园子
芋头粉嫩紫圆,连汤都是淡淡的紫色,甜蜜软糯,在汤里滚动着晶莹。伸手舀了一只,莺儿笑嘻嘻的递去江烨唇前
凉亭的暗影投在湖面清澈而晦暗的水面上,烛火照出一碗香甜
莺儿驯马有功,又刚刚受了宋依颜苛待,江烨便不忍负了她的好意,可他也不愿意让宋依颜难堪,便偏头躲开莺儿喂食的姿势,反手接过调羹,自己动手吃起来
芋圆里面包了玫瑰馅儿,咬一口,满嘴喷香。莺儿笑嘻嘻的问,“侯爷,好吃么
不待江烨回答,莺儿便又自动盛了一碗递去宋依颜面前,唇畔含笑,“夫人,请尝尝
娇艳的女子一手托着白色瓷碗,鬓边簪着红色的巨大牡丹,一脸恭谨和婉从
做的多漂亮,这份侍奉正室的曲意逢迎,放在谁身上都无可指摘
宋依颜淡淡的拉着脸,并不动筷子
“莫非夫人不爱吃么?”紧紧盯着宋依颜,莺儿弯起美眸,湖面清凉的风吹过来,带着蕉叶清凉苦辣的气息
莺儿的声音好生轻柔,“夫人怎么会不喜欢吃芋圆呢?这玫瑰芋圆子可是途州特产,每个途州人都要在鬼节煮一碗怀念亲族的
途州
许久没有提起过的地名让宋依颜猛然一颤,脸色比雪更苍白
莺儿清脆甜笑,“夫人不知道么?莺儿也是途州人
江烨闻言倒是有些欢喜,看着宋依颜,“途州是你的外祖老家,没想到莺儿也是途州人,她也算是你的老乡
不不不!宋依颜忍住甩掉汤碗的冲动,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那一碗芋圆汤,仿佛每一颗芋头圆都是一颗人头,在碗里浮荡
途州,途州!当年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但她依然心有余悸。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听到窗外风声滞涩,幽幽呜咽,似乎冤魂心有不甘。她讨厌任何人提起途州,讨厌任何来自途州的人
宋依颜浑身发抖,莺儿却不依不饶,“今儿是鬼节,咱们途州人要吃芋圆祭奠亲人。夫人怎么一副意外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夫人不是途州人呢
江烨看这宋依颜苍白的脸色,一个眼色打断了莺儿的话,“别说了,颜儿的外祖一家死得惨,你莫要勾动她的伤心事
“伤心事?”莺儿笑吟吟的声音银铃一般脆响,“夫人,你既然也是来自途州,怎么会不知道,越是亲族惨死,越要多吃这芋头圆
江烨皱眉,“这是什么说法
莺儿福身,“侯爷有所不知,我们途州有个传说,若有亲族惨死,怨气就会附着在芋圆上,久久不散。咱们吃了芋圆,就等于在啃仇人的肉、喝仇人的血,将那怨气一口一口吞下去,总有一天会沉冤昭雪
莺儿嘻笑着逼近宋依颜,“夫人,既然您外祖一家有冤屈,就该多吃些,替他们吃掉怨气。否者这怨气过一千年也散不了,会托梦来找你的
砰!一碗淡紫色的芋圆滚落,宋依颜失手打碎了碗,一根一根指尖都透着冰冷,身子也摇摇欲坠
“哎呀!”莺儿假模假样的惊叫一声,赶忙去扶宋依颜。宋依颜心里正是慌乱和心虚恐惧交错的时候,猛然看到莺儿白嫩的指尖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血腥伤口,血色刺激了神经,顿时尖叫出声,一把挥开她
莺儿面露委屈,立刻将手指藏回袖口
江烨最见不得这等躲躲藏藏的事情,沉了脸冷喝,“手拿出来!怎么了
莺儿身子一抖,这才乖乖将双手伸出来,江烨定睛一看,莺儿指头上全是血口,“怎么回事
白竹赶紧递上一盘小菜,清脆嫩枝,香甜可口,在夏日的窒闷中沁出令人心神俱醉的酸甜爽口气息
“侯爷,”白竹委屈道,“莺儿夫人手上的伤口全是为了剥玫瑰梗留下的,今儿天热,她想做几道玫瑰梗凉菜孝敬侯爷和夫人
玫瑰多刺,要挑出来玫瑰梗很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弄得手上血迹斑斑
宋依颜抚着心悸未定的心口冷笑,“真是好心思,侯爷想吃什么没有,你何苦为了几根绿茎剥的一手血粼粼,故意让侯爷心疼你么
哪知道,江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反倒带了一丝毫不容错辩的怜惜,拿起一枝嫩绿透亮的玫瑰梗,含笑送入口中咀嚼,甜蜜的汁水带着微微青涩,舌尖如同浸入凉水,暑气一扫而空
“夫君……”宋依颜大惊,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江烨这突如其来的笑意和怀念是怎么回事
玫瑰梗子很清甜,原先在旭阳的时候翠秀经常弄给江烨,他很喜欢吃。翠秀被他缠的无奈,总是从后山砍回来一大把剥,弄得手上都是伤口,也不过弄出来一小盘
江烨眉头一动,微微握住莺儿的手,恍然间就喊了一句“阿秀
细小的一声,却被宋依颜和江采茗同时听到
江采茗眉角一抽,只觉得心底恶寒,某种极为不安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
这个莺儿夫人,绝对不能留
枕畔是江烨缓慢均匀的呼吸。宋依颜仰躺在夫君的身侧,拼命的蜷起身体,抱紧他的身体
晚饭时江烨那一声“阿秀”让她神魂欲碎。这许多年,她和江烨都不曾说起过翠秀,那个低贱的乡野村妇硬生生占了她心爱男人的正妻之位那么多年,而她生的女儿江采衣,生生夺了茗儿入宫的机会
夫君怎么可以还在心里惦念着那个翠秀,怎么可以!她已经死了,还要阴魂不散的缠着夫君么
“夫君……”宋依颜十指泛白揪紧江烨的衣袖,一丝微微水痕滑过脸颊,她靠紧他,希望能汲取些许温暖,感觉他的心并未走远
她是真的好爱好爱他,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当年她做过许多错事,可都是为了爱他。这么多年,她做了无数善事,只求菩萨原谅她,不要惩罚她,让她能被心爱的男人永远爱着,一生一世忠心不二
宋依颜将被褥一角掖了掖,粉唇喊出了那许久未曾出口的称呼,“韩郎
沉睡的男人伸出手臂揽住她,宋依颜含泪,粉唇笑开
哪里知道这样的温馨还没有维持住一秒,江烨就在梦中淡淡唤了一句,“莺儿
笑容凝在嘴边,宋依颜不可思议的瞪直双眼,腾坐起身
这便是莺儿让江烨每天唤她名字一百遍的心机了,他嘴里反复念着,念了许多遍之后,很容易形成潜意识反应,谁知道哪天就会习惯性的在宋依颜喊出莺儿的名字
宋依颜觉得冰铁水沿着浑身上下的血管慢慢封冻,凝成一条一条的绝望,一条又一条,蛛网一般捆的她无法喘息,尖叫出声,“韩烨,你,你
这一番动弹惊醒了江烨,他这几日被刑部、督察院、吏部的动作烦的几乎头晕脑炸,睡得也不安稳,眼下有深深的乌青又怎么了?”一睁眼看到宋依颜泪蒙蒙的坐在身边,江烨虽有怜惜,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口气忍不住就冷了许多
“你,你……”宋依颜穿着单薄的寝衣,跪在床上,抱膝蜷缩着身体,,窗外夏日夜风吹来,她神情空茫,眼眸深处隐约压抑着迷乱、恐惧,受伤的凝望着他
江烨太阳穴狠狠一抽,只觉得头疼,只觉的麻烦,只觉得昏黄灯光下,宋依颜那种哀伤的神情仿佛一把控诉利刀,敲得他头脑发木
又来了
又来了。还有完没完
心底涌上一股厌倦,江烨已经在这日日夜夜的哀怨相对中,感到窒息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喊了谁?”宋依颜泪水迷蒙,涩涩然质问
“谁?”江烨嗓音淡然干涩,还未问完就听到一阵滔滔不绝含泪痛诉
“你喊了莺儿!你居然抱着我,含着她的名字!你说你不喜欢她,可你竟然睡在我们的床上,喊着莺儿的名字
宋依颜愤怒的情绪如同滚滚火焰喷射而出,热泪泼洒,一遍又一遍的释放着压抑的情绪就知道又是为了莺儿。江烨觉得疲惫、疲惫,看不到尽头的疲惫,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再说,只觉得身体仿佛抽干了力气,淡淡靠在床沿看着情绪爆发的宋依颜
窗外的大树上紧紧缠绕着一根丝藤,紧紧包裹树身,似乎要将所有养分都吸干,不允许一点点拒绝,纠缠到死,刻骨极端。她就像一株丝藤,缠的他快要累死了,日日不绝的眼泪,夜夜不息的叹气,整个府邸都沉浸在她的哀怨中,压抑的令人恨不得逃亡
捏捏眉心,江烨不知道如何处理她如此敏感的情绪,“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宋依颜含泪控诉,“你居然问我该怎么办?当年你对我说过什么?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我知道……”江烨深吸一口气,拧眉,“颜儿,别用誓言逼迫我
当年,他是多么拼了命的求得和她厮守,他并没有忘记。当年也是他自信能够给她满满的幸福,给她最美好的一切,十几年下来,他的付出绝对不少于宋依颜,可任何一个男人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誓言胁迫
“你居然说我用誓言逼迫你?在你心里,和我永不相负,白头偕老,已经变成逼迫了吗?” 宋依颜颤抖着仰起泪眸,深深盯住他,淡淡烛光扑在她的脸上,满脸支离破碎的哀伤
那种目光简直让人难以负荷
江烨吸气,狠狠压抑下胸口的烦躁和疲惫,“不是逼迫。我依然会和你白头偕老。我只是要求你稍微容忍莺儿一些,不要太为难她,给她一点立足之地,不要每天用眼泪控诉我,难道不行
“莺儿!莺儿!莺儿!”宋依颜冷笑,“说了半天,就是怕我为难你的爱妾
这牛角尖钻了月余,还没完没了,江烨纵然是有再好的耐心,此刻也所剩无几
江烨起身下床,一手抽下衣架上的外袍,动作大了点,衣架“哗哗”晃动
身后哭声嘤嘤,他从未如此不耐过,宋依颜红着眼圈望着窗外的怕漫漫长夜,那一片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深黑
“你要去哪里?是去莺儿那里么?”浓浓鼻音,梨花带雨,宋依颜质问
“去书房。”江烨咬紧压根,动作迅速的穿上外袍
“真的?”宋依颜冷笑,他的态度让她热血上头,忍不住就开口嘲讽,“我看,你是要去香梨馆才是真的吧?终于忍不住了?那贱人引诱了这么多时日,今晚总算可以如愿以偿
“够了!”狰狞暴烈的一声低吼震得卧室摇摇欲坠
江烨猛然转头,冷冷瞪着宋依颜苍白的娇颜,“左一口贱人,右一口贱人,当初翠秀可不是这么对你的
话语一出,宋依颜和江烨两人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宛如一记重击,这话毫不留情狠狠敲碎宋依颜心灵最后那处心防
“你、你……” 宋依颜脑海一阵晕眩,双脚虚软得站不住,跌坐在床上,泪盈盈的水滴顺着粉颊留下,昏聩的吸不过气来
翠秀一直是他们夫妻间的禁忌。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惦念着那个低贱的旭阳女人!他爱的是她,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却数次见他因为翠秀而失神。十几年的夫妻之情,风雨同舟,莫非还敌不过一个死人么
江烨闭上嘴,看着宋依颜目瞪口呆的模样心口虽然略有悔意,可他并不打算收回,也不打算宽慰宋依颜
他实在是被她弄烦了
往日的宋依颜小意温柔,说话从来不带脏字,仿佛世间任何不美好都和她无关,可他哪里想到一个被嫉妒折腾的女人居然会这么丑陋,这么下作的话也说得出来,让人听了窝火
“我去书房,你不信的话,尽可以派人来查房!”甩下一句话,江烨转头出门
大门被猛烈甩上,微弱的光线里,房内的华丽陈设都被巨大的震颤动作微微摆动
宋依颜惊痛莫名,大声哽咽起来,抚着另一侧空冷的床被,心也空虚寒冷得发慌发紧
他走了,他竟然不安慰她,径自转身而去
窗户大开,灌入夏夜带着露水的风,吹得明纸狂飞乱舞,犹如心情
白日里,夏蝉拖着调子仄仄唱着,低哑而婉转,宋依颜歪着身子侧侧躺在黄花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如纸
雪芍的脸色也不好看,又是打扇,又是盛冰碗给宋依颜吃
江采茗打帘子进来,看到的就是母亲这么一副虽生犹死的模样
江采茗自然知道父母之间爆发了大争吵,想也知道,起因必然是那个招人的莺儿,咽下喉中对莺儿的厌恶感,江采茗觉得还是自己手上的事情更加重要,“娘亲,我的丫头在后院捉到一只鸽子,截下了这个,是从香梨馆截获的
说着,递上手里的纸卷
宋依颜一眼看了纸卷,却并没有太多惊喜,随手放到一边
“娘亲,”江采茗见娘亲并不热切,不禁扬高声音,“这鸽子是往皇宫飞的,上面写着爹爹的行踪,可见那莺儿是个细作啊
宋依颜冷冷一笑,“你准备把这东西拿给你爹看?府里鸽子这么多,咱们凭什么证明鸽子是从香梨馆飞出来的?这字也不是莺儿的笔迹,咱们凭什么说是莺儿写的
“可是除了她,咱们府里不会有细作
“那个莺儿油滑的很,你拿这东西去跟你父亲告状,说不定还会被那个莺儿反咬一口,说你诬陷她。”宋依颜摇头,按住女儿的身子,“茗儿,你别沾手这破事,你是娘的希望,日后要进宫的,绝对不能被一个小贱人坑了
一旁的雪芍微微叹息,心里暗忖,江采衣在宫里如此得宠,怎么可能还会给江采茗入宫侍奉皇帝的机会?二小姐居然还不死心,一门心思的要往宫里头钻
江采茗脸色微白,握住娘亲纤细的手指,几乎心碎。她知道母亲有多难过,她也承袭了宋依颜关于爱情最顽固执拗的一部分,爱着一个男人要全心全意的去投入,去留住,不允许任何人来分享自己的爱情
当然,江采茗和宋依颜从来也不会考虑,自己的爱情又是不是从别人那掠夺来的?在她们心里,自己可以为难别人,却绝对不允许别人来为难自己,否则就是魔鬼,是贱人,是罪无可恕,应该被千刀万剐
雪芍凑近几步,“奴婢要劝夫人一句,夫人你可千万要清醒,不能再这样和侯爷闹下去了!那个莺儿惯是会挑拨离间的,可不能让她钻了空子
宋依颜抚摸着江采茗的发丝,柔软的感觉从指尖滑过,一丝一缕你说得对。”宋依颜闭眸,安然匀息。摸着女儿的发丝,宋依颜从长久躁动的情绪中安宁下来
她不能再受情绪操控,她还有茗儿,她心爱的女儿。她和江烨恩爱了这么久,已经过惯了舒心日子。她这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入侵者打懵了,失去了所有判断力,沉浸在夫君有了新欢的打击中不能自拔
莺儿的年轻和美丽让她痛苦,她的笑和明媚让她难受,即使现在想来也闷痛不已,可她必须停止,这样只会把丈夫越推越远
“茗儿,你出去,我和雪芍合计合计,”抹了抹泪珠,宋依颜支起身子,对江采茗扬扬下巴母亲?”江采茗不解
宋依颜拍拍女儿的小手,“乖,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是个纯洁美好的女孩子,有些东西太脏,娘不要你沾手
香梨馆
“碧波,去给我买些桃花粉来。”莺儿打帘子出来,斜靠在门框上,冲院子里一个清秀的小丫头唤道
叫碧波的小丫头正是宋依颜送来香梨馆的,莺儿一直防着她,只允她做些粗活儿,很少允许她进入内室
碧波笑着应了,福了福身子,“敢问莺儿夫人要桃花粉做什么
白竹插嘴,“自然是做清凉
“多嘴!”莺儿冷斥,劈手给了白竹一个巴掌,“我买桃花粉,无非就是想用来做些胭脂罢了,你管得倒宽,买个东西还要问东问西
白竹委屈的捂着脸,泪珠子乱转
碧波眼珠子一动,也不再搭腔,只是将“清凉”二字牢牢记入心里
清凉……清凉什么呢
“清凉丸。”雪芍定定的说
“这是什么东西?”宋依颜打发走了碧波,才开口问
“这是宫里私传的一种香药,”雪芍经常行走于帝都市井药堂,知道不少讯息,“据说是一位作古的妇科圣手给前朝娘娘开的方子,含有许多对女子温补的药材,配料用量十分讲究。吃了之后,女子面色润泽若桃花,浑身肌肤润泽如雪,无论多大年纪都能和少女一般光彩夺目,并且能让女子在夏日清凉少汗。所以叫做清凉丸
“你是说那莺儿在吃清凉丸?”宋依颜狐疑
雪芍点头,“应该没错。奴婢观察了那莺儿几日。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她这几天越发美貌了,面色比入府时还娇嫩?应该就是清凉丸的功效
宋依颜不太信,“真有这么邪乎的东西?那为何不见市面上流传
雪芍笑,“夫人,这清凉丸很贵重,一般人家根本就吃不起,而且一般女子得了这样的好东西都是自己藏着掖着,谁愿意跟别人分享?清凉丸的配方可是万金难求的。据说前朝那位娘娘吃了清凉丸,四十多岁还是雪肤花貌,曼妙的和少女一样,弄得老皇帝神魂颠倒,就独宠她一人呢
雪芍压低声音,“夫人,咱们要不要着人将那清凉丸的方子偷出来
宋依颜闻言也有些心动,“你说江采衣在宫中如此得宠,会不会也是因为用了这方子
雪芍点头,“很有可能
这么想来宋依颜更加心动,但是她终究还是将心思暂且压下。反正莺儿人在香梨馆,跑也跑不掉,终有一天能将那方子弄到手,不着急
雪芍补充,“既然那莺儿一直在监视侯爷的行踪,房里一定会留下证据。碧波说,莺儿把这些文书都藏在书柜里。咱们要不要寻个借口去搜一搜?如果搜到了,她自然无法抵赖,侯爷自然再也不会相信她
香梨馆
莺儿挡在院门前,冷笑看着雪芍和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条腿却横横踢在门框上,显然是不打算放人进去
雪芍皮笑肉不笑,“莺儿夫人,大夫人房里丢了个金镯子,怀疑有人手脚不干净。夫人吩咐把各房各院都查一查,您还不赶快让开
莺儿靠在门框上嘎吱嘎吱啃苹果,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形象,“我当是谁,又是你这个老货
莺儿嗤笑,媚眼儿一扫,成功的看到雪芍脸上划过一丝青黑,“你家大夫人丢了东西,在她自个儿院子里翻腾就好了,跑到我这里撒什么野
雪芍对“老货”这种词汇很是忌惮,登时被激怒,“大夫人丢了东西自然是要在每个院子里搜查的,如果你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怕我搜
说罢几个粗使婆子就上前一步,就打算动手拉开莺儿挡在院门前的身子
“你敢!”莺儿冷喝,眉目间满是煞气,利剑一般扫向几个婆子,看得她们一个趔趄,“我是皇上御赐的贵妾,是你的主子!你哪儿找来的好狗胆,带着几个下人就敢来搜我的院子
莺儿越是阻拦,雪芍就怀疑她房里有鬼。侯府里向来是宋依颜说了算,雪芍胆子肥得很,劈手躲过一位婆子手里的棍子就要顶开香梨馆的院儿门
“让开!”雪芍怒叱,莺儿却蛮霸至极,微微一个闪身躲过粗大棍棒,扑身就掼倒了雪芍
“敢跟姑奶奶我找晦气,”莺儿狰狞狠笑,撕打间手滑至雪芍的腰部,捏起一层薄薄皮肉狠劲儿拧转
雪芍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疼的恶向胆边生,回身扑过去,雨点一般扑打莺儿,“一个下贱姨娘,拿什么主子架子!”边打边冲身侧的婆子们怒吼,“还不进去搜
莺儿却突然放弃了反抗,只是带着哭音哀叫,“住手!小心我去禀报侯爷
见她服软,雪芍胆子越发横,劈头盖脸一阵扑打,“告诉侯爷?大夫人才是我们府里的主子!侯爷也要听我们大夫人的!你如今没了衣妃庇护,还敢拿主子架子
莺儿犹自挣扎,“我是御赐的贵妾,我有圣旨
想想第一次要整治莺儿,就被她用圣旨挡了一回,雪芍气不打一处来,而今天她没有把圣旨带在身上,不打白不打
“呸!”雪芍侧头吐了一口,“圣旨?圣旨到了我们侯府也是根鸡毛
雪芍高高举起手,还没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暴怒喝叱,“住手!胡闹个什么劲
转过头看去,竟然是脸色铁青的江烨,和他身畔一脸吃惊的老御史
两人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白竹
江烨脸色铁青,他正在陪老御史逛园子,就被白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来。他本来不想来,可都御史大人从前是做提刑官的,听到白竹一口一个要闹出人命,立刻拿出了老提刑官的架势,说什么也要来一观是非曲直
哪知道人命没闹出来,雪芍这贱婢竟然嚣张到拿圣旨当鸡毛这种话都喊得出来!至于“大夫人才是我们府里主子”这种话,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江烨气得嘴唇发抖,一脚将雪芍从莺儿身上踹下去,“反了天了
御史大人看这这一团乱麻似的场面,淡淡撸了撸胡子,微微摇头,“贵府的奴才们真是架子大,光天化日,也敢跟皇上御赐的夫人动手
御史专管参奏,看哪儿不顺眼就一本子参上去,上到朝廷大事小到官员内宅,没有他们不管的。笔下能杀人,江烨一点也不想惹上这种麻烦
雪芍抹抹嘴边被江烨踢出的血迹,哭着磕头,“侯爷请恕奴婢失言了,实在是因为大夫人房里失窃了御赐的金镯,各方各院都搜遍了也没找到。夫人怕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混进了香梨馆,让奴婢来看一看,哪知莺儿夫人不肯放奴婢进去
江烨闻言,看了御史大夫一眼,老御史沉吟了半响,“如果失窃的是御赐之物,的确需要搜查一番,只是江大人的内宅
御史叹息,使劲儿摇头。若是寻常妾室,打杀发卖也就罢了,可莺儿是御赐的贵妾,对她不敬,就等于对皇帝不敬。江烨的夫人是怎么回事,要跟皇上较劲不成
江烨心里窝火至极,当初他为了安抚宋依颜的情绪,并没有过分强调莺儿身份贵重,哪里知道竟然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只好赔笑,“御史大人有所不知,我内人素来性子太和软,管不住下面的奴才,搞得府里遍地都是刁奴,的确是内人无能
莺儿冷笑。江烨这话说的真好,将纵奴欺主的宋依颜说成是因为心肠太软才导致下人刁钻,可算是护住了宋依颜的名声
御史大人放缓了面色,江烨冷冷看了一眼雪芍,“来人!把这刁奴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宋依颜一脸苍白的赶来。雪芍看到宋依颜,伸出手哀泣求救
“侯爷,”宋依颜一脸惨白,摇摇欲坠, “今日是雪芍冲撞了贵人,对姨娘不敬,妾身这就将雪芍带走惩治
“侯爷,”莺儿脆生生的叫,伸出手,露出被莺儿抓出的伤口,“大夫人她性子太和软,怕是不会真的结结实实打雪芍板子吧
御史大人闻言点头,啧啧发声,“夫人和软,怕是不能真正下手惩罚下人,才会造成贵府刁奴遍地
江烨冷笑,扬了扬手,“说的也是,那就在这里打!本侯爷亲眼看着,谁敢少一个板子就和她同罪
雪芍发出凄厉的嘶叫,她没想到这个莺儿夫人竟然如此刁毒!竟然绝了她所有生机,不让宋依颜救她
“大夫人救命!大夫人!”一路惨叫着,雪芍被拖去旁边的草丛堵上嘴,几个粗壮魁梧的小厮高高举起板子,毫不留情的打下来!几个婆子在一旁纷纷瑟瑟发抖,跪在香梨馆门口不敢吱声
宋依颜扭过脸去,指甲攥入了拳头,该死的莺儿,竟然在外人面前给她下脸子
脸上神色不变,宋依颜淡淡的说,“罚也罚了,莺儿,我屋里丢了东西,能不能派人去你房里寻一寻?你若清白,我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这话说的可真是油滑。其实宋依颜也不能肯定能否从莺儿房里搜出什么。如果能找到莺儿细作的证据自然好,如果没有,所谓的还莺儿一个公道也不过是句虚言
莺儿微微犹豫了
宋依颜眼神如刀,上前几步语气柔和的问,“怎么,莺儿,莫非你真藏了什么东西
东西,自然是有的,如果搜,一定能搜出来。书柜里整整齐齐摆着她亲笔记录的、关于江烨的许多事情,一厚沓
莺儿眸光一闪,有些心虚眨眨睫毛,转过头去
宋依颜盯着她,更加肯定她在心虚,江烨看在眼里,同样狐疑
江烨虽然因为驯马一事对莺儿有些好感,并不怎么信任她。想到或许她真在暗地里使坏,他心底就一阵愤怒,越看越觉得她似乎有什么鬼祟
“来人,搜!”江烨命令
莺儿却突然跑过去顶住院门,“等等
江烨眯起黑眸,“怎么,连本侯也搜不得
莺儿摇摇头,“侯爷,你也知道后宅之事总有冤屈,方才大夫人说她弄丢了镯子,如果让那些婆子们去搜,指不定就会暗地栽赃,我不让她们搜
宋依颜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御史大夫虽然是男子,却也很清楚这些内宅相互倾轧的事情。这些妇人之事他不愿搀和,便笑呵呵的一拱手,“侯爷,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夫告退,您就不送了
香梨馆门口,莺儿嘟着嘴微微让开了门口,“侯爷要搜可以,但不能派大夫人的人手
她褪至门边,摆明了对宋依颜不信任
宋依颜脸色一白,她的确有打就地栽赃的算盘,让嬷嬷事先在袖子里藏了镯子,可莺儿竟然先一步开口,将这条路堵死了
江烨对自己身后的小厮喝道,“你们进去查
这些人是江烨身边的人,不归宋依颜管,自然不会替宋依颜藏私。莺儿微微一笑,也就让开了
“怎么样?”看到几个小厮犹犹豫豫的从院子里出来,手上厚厚一沓纸张,江烨皱起眉头问
宋依颜面上一喜,紧紧盯着那沓纸张。碧波所言果然不虚,莺儿在偷偷记录江烨的行踪。这是实打实背叛的证据,哪怕莺儿是御赐贵妾,也逃不过江烨的惩罚
“莺儿夫人的院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还属驯马类的书籍多一些。”领头的小厮将那沓写满了字的纸递去江烨手中,“只有这个。小的拿不准,还请侯爷自己看吧
江烨接过来,翻过一张、又一张,每张都有他的名字,每日都有记录他的去向,字体显然是莺儿的笔迹,他仔细定睛阅读,“七月初八,侯爷出门,一夜未归
宋依颜站在江烨身边,眼尖瞅见,狂喜的颤声抽息,“侯爷,莺儿她偷偷记录侯爷的行踪!她定是要传递给什么人!莺儿,侯爷待你不薄,你怎么能
还没数落完,宋依颜就看到莺儿一点也不着慌,反倒是站在原地,红了脸颊,扭着手,一副十分羞涩的样子
再扭头看江烨,他面上丝毫没有被人窥视了行踪的恼怒,反倒唇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甚至是感动
风吹起江烨手上的薄薄纸张,仿佛蝴蝶挥动的翅膀,一页,又一页,上面字迹娟秀,墨迹流淌,清晰可辨。几页纸随风飘下来,宋依颜弯身拾起,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只觉得大白日身体湿冷,脚面发软
“七月初八,侯爷出门,一夜未归。夜薄露重,侯爷出府门时只穿了一件苏绣缎子外袍。他可会着凉?可会风寒
“七月初十,侯爷去了冯大人府邸。冯大人最是个好酒待客的,侯爷不知会被灌什么样子,妾担心的一夜未睡,直至月明侯爷回来,妾看侯爷精神还好,想来没有大碍,妾心慰藉
一页、又一页。满满的记录,满满的情意,尽是一个女人对于夫君的关怀和惦念
这哪里是情报?这分明就是情书
这个莺儿,她是故意的,是故意的
她故意放出那只鸽子,被江采茗截获。因为看了纸条,所以宋依颜、江采茗所有人都认定莺儿是个细作,在往皇宫传递消息
就在此时,碧波瞅见莺儿在记录江烨的行踪。莺儿一向防着碧波,碧波无法看到这些信件的全部内容,只能瞥见些许字头,以为是密信,就连忙禀报宋依颜
“夫君,别、别看了。”莺儿一副小女儿羞涩情态,一把从江烨手中夺过信纸,原地跺了跺脚,发上缀着的银铃恰恰轻轻碰响,“人家都说了不要搜,这些信纸奴家写来自娱自乐的,现在倒好,全都给人看去了!大夫人,你看你带了一大帮妈妈打上来,倒翻出了这些!奴家仰慕侯爷,并不敢明目张胆让人知道,眼下,却让奴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去
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身子一扭,竟然发狠要将手中的信纸撕碎去,整整一个被戳破心事的小女儿娇态
宋依颜脸色难看至极。男人,谁不喜欢美丽姑娘死心塌地的恋慕呢
江烨并不信任莺儿,如果莺儿堂而皇之的写出一沓情书送给江烨,他也只会一笑置之,当她是做戏。可是偏偏,莺儿将这些情书暗藏在自己书柜里,引诱宋依颜来搜
这些情书是由宋依颜施压,由江烨的手下搜出来的,莺儿自己可没有动一根指头。如此,江烨无论如何都会相信莺儿的心意,从此以后,对她的好感没有五分,也有三分了
状似无意的效果,远远好过于刻意为之这女人心计居然如此阴深!宋依颜此刻后悔的恨不得从来没有来过香梨馆,她居然亲手将另一个女人的情书送入自己夫君的手上
“今天的事情,全是颜儿的错,让夫君在御史大人面前失了脸面,”身后拖过只剩下一口气的雪芍,宋依颜苍白着面容,一口气将所有罪责背了下来
莺儿看着,不由冷笑,在心里鼓了鼓掌。这位大夫人总算意识到无休无止的哭泣缠闹是没有用的,倒不如摆出副识大体的样,更能抓住夫君的心
一连数十天没见过宋依颜的好脸色,如今出了事,妻子反而大方了起来,往日的善良温柔似乎又回来了。江烨心里回暖,立刻有了几分柔情,亲手将宋依颜扶起
宋依颜苍白着脸起身,软软的靠在江烨的手臂上,“今日都是妾身有错,让莺儿妹妹受惊了
她一脸内疚愧悔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伸出手来柔柔握住莺儿的手,“莺儿,姐姐也没有什么可补偿你的。我有些珍品狮子兰,闻着静心安神,我将它们移来你的院子里可好?也省的你院里没花没草的荒凉
江烨有些意外,“颜儿,那些狮子兰是绝品兰花,你养了好多年,怎么舍得
“几株兰花罢了,哪里就舍不得?妹妹千万不要推拒,当时我赔罪了。”宋依颜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纤细的指骨紧紧握着的手掌,似乎要将指甲嵌入她的肉中去
江烨觉得十分欣慰,莺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微微福身,露出尽释前嫌的感动表情,“夫人恩赐,奴家哪里舍得推辞?奴家拜谢夫人
直到江烨携了宋依颜的手离开,莺儿还跪在香梨馆门口,恭谨的恭送他们的身影
宋依颜在江烨怀中一个转头回眸,冷厉水光一划而过
“好好的,种什么兰花?”白竹捂着鼻子,受不了泥土被翻起的腥味,狠狠的摔了一把帘子,对屋内的莺儿抱怨
香梨馆里满都是宋依颜派来的花匠,整个院子乱七八糟,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真是脏死了
莺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翘着脚丫看着满院子被撬起来的土坑,冷笑,“好好的自然不会种什么兰花,只怕这里头的心思大着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竹一听马上炸毛,“娘的,宋依颜还想下什么黑手
何嬷嬷进来,顺手阖上了门,“白竹,别喊那么大声
嬷嬷倒了一壶茶来递给莺儿,“莺儿夫人,奴婢今儿个去府里领月例,听大总管说,宋依颜这几日身体十分不好,夜里总是惊醒,似乎是犯了什么心悸的症状
莺儿微微一顿,嘴角浮起一丝冷毒笑意,她横眉瞥向院子里来来回回忙着栽种兰花的花匠,满不在乎的靠在铺满阳光的骨柏香几上,“嗤,她自然是死不了的,不过是想要借此整治我罢了
白竹每根头发丝都竖了起来,“她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自然想趁着栽兰花的机会,给咱们院子里埋些脏东西呗!呵呵,若不是借着栽花这事,宋依颜还没机会把手伸入香梨馆来呢
莺儿看着白竹一副小刺猬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揉了揉她炸毛的脑袋,“你呀,与其事后在这大惊小怪,还不如事前长点心眼
“那奴婢这就去盯着,省得他们做手脚。”白竹嘟起嘴,惹得莺儿又是一串大笑,“别啊,让他们随便折腾,看那宋依颜能把我怎么样
莺儿妖艳的红唇挑的高高的,换上骑马的猎装。她在胸口扑上了一层淡淡脂粉,侧光看去,几丝不易察觉的金粉在雪白胸脯上粼粼潋滟,配上她浓丽的容貌和乌油油的辫子,仿佛夏日艳阳下开到荼蘼的夹竹桃
“他们种他们的花,姑奶奶我还有赤豪要驯,走!”一片大红披风在夏阳中烈烈刮过,莺儿嘴角一撇,大步走向马厩
马厩旁,芭蕉长得肥绿,一股浓烈的牲畜气味混着马厩的草腥气扑鼻而来,莺儿面不改色,抱起一把草料亲自去给赤豪喂食
自从驯服了赤豪,这匹骏马就对莺儿十分亲昵。除了江烨和莺儿,寻常马夫一概不能近它的身。大猎将近,马儿还需要多多训练才能上场,在莺儿的一再要求下,江烨就把训练赤豪的任务交给了莺儿
抚摸着赤豪柔软的鬃毛,骏马朝天打了个响鼻,摇摇脑袋亲昵的拱入莺儿怀中,来来回回磨蹭
莺儿心口一动,有丝不舍,缓缓抚摸着美丽的骏马,将脸颊埋入它浓密的鬃毛
“莺儿夫人?”一声男嗓,带着惊艳和意外
莺儿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厮捧着马料,站在门口一脸垂涎的看着她丰腴妖媚的身段儿,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莺儿警戒的眯起流光溢彩的美目,“你面生的很
那小厮吞吞吐吐,目光一径往莺儿的胸前粘,仿佛被吸住的盘蛛,撕都撕不下来,“小的,小的是今天新来的马厩总管
他咽了好一会儿口水才重新回过神,“禀告莺儿夫人,小的叫小陈,本是徐大人家的马夫。侯爷把我借来暂时照顾府里的马匹
徐大人是御马监的监正,生性爱马,据说手下的马夫个个都不俗,大猎将近,江烨从徐大人那里借个人过来倒也不奇怪,只是
“是么,新来的?”莺儿还想再套几句话,小陈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驯马趣事来。莺儿身上有草原部落的一半血液,天性喜爱听这些东西,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了注意力,倒也很愉快的聊了半刻钟
只是,现在重要的事情不是聊天
江烨现任户部尚书,但曾经是个武将,他不能将战场上的底功丢掉,常常会骑马出府,练习几个时辰的骑射,才能在大猎上一展风采
莺儿问,“小陈,今日侯爷来过这里没有
小陈笑嘻嘻的,“莺儿夫人,侯爷刚走,骑着‘惊风’去京郊西苑射靶子去了
莺儿嫣然一笑,“那么我也骑马去西苑看看。小陈,我不在的时候赤豪就交给你多照顾了
“莺儿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小陈笑,被莺儿迷得神魂颠倒,就差没举袖子擦擦口水
莺儿随手牵了马厩里的一匹青鬃马离开,远远的还能看到小陈在张望她
微微咬着手指骨节,莺儿冷冷一笑
新来的
新来的就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一眼认出她是谁
帝寝宫,西侧大殿
沉络向来习惯在西殿处理事情,宽广的苏绣地毯仿佛一大片盛开的花海,在脚下徐徐铺开,一朵朵生动艳烈花朵栩栩如生,藤枝花满,盛放着夏日的娇艳
除了苏倾容,江采衣是第二个被皇帝允许踏入西侧大殿的人。殿内并没有燃烛火,阳光透过窗棂和白绸纱帛洒下温柔的颜色,美貌的天子手托下巴看折子,风露清韵,一派悠闲
他看着,手也不闲,很是随意的轻轻抚摸身侧江采衣的黑发,一寸寸顺着摸下去,指头在她襟口和肌肤处轻点,一片温柔而细腻的线条,将她的锁骨摸出丝丝红热
往日这么挑逗,江采衣总是又羞又涩的躲避,今日却十分安静,沉络觉得意外,微微侧目去看她
他的睫毛生的浓密漆黑,在眼尾越发拉长,挑起一丝异常媚惑的黑色弯角,在白玉肌肤上挑起艳丽暗影
“怎么了
江采衣抓着他的衣袖下摆,头颅靠过来,软软抵着他的手腕,“皇上,臣妾想跟皇上讨一样东西
沉络放下手里蘸着朱砂的御笔,江采衣就明白他这是允许她说了,“皇上,臣妾想要一块‘血赤墨
血赤墨是南楚贡品,是用一种红色铁锈矿石烧融收汁浓缩而成的一种特殊墨块,十分珍稀。它会随着温度的变化而变色,用来书写十分有趣,不过这玩意儿珍稀是珍稀,实用性真心没啥。今年南楚满共就送来了十块,被内务府扔在角落,沉络连看都不看
她怎么想起来要这个东西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将目光调回手上的奏折,“想要就去取,这点事你自个儿定夺
江采衣立刻起身,还没来得及雀跃,就被他一把扯住手腕,传来有力而温热的抓握
“多拿些,一块朕怕你不够用,”沉络挑眉,绯色琼花衣袂花影重重,淡淡光线在指尖处铺陈的绚烂。他唇畔的笑即纵容又幽远,深意无限
树影在以极速的速度后退,天气很热,江烨随性脱了外袍,光着上身拼命策动战马,拉弓射箭,不断瞄准身侧的标靶
西苑草场紧邻大猎猎场,等待大猎开始,这里就是主猎场周边的卫星猎场
暑热难消,身后的小厮们也热的走不动路,江烨挥挥手让他们原地休息,自己策马深入密林,正在纵马驰骋,就听到一声娇喝,“侯爷
红衣姑娘远远奔驰而来,马鬃在风中烈烈而动,马蹄震动将大地踏的微微作响,眨眼间风驰电掣已经逼近眼前
竟然是莺儿!她胯下一匹青鬃马,袒露着玉白色的手臂,乌油油的粗大发辫垂在腰间,活泼娇俏的甩动
“你来干什么?”江烨想不到莺儿居然连西苑猎场都敢追来!出口的训斥才吐出一半,就突然惊声大喝,“小心
莺儿奔来的树间系着绊马索,那是为了训练马匹的反应力而布下的机关。绊马索对沙场老将而言不在话下,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却是致命的
果然,莺儿胯下的青鬃马完全受不住奔势,马蹄绞上了绳索,愤怒嘶鸣,刹那间天地旋倒,马头朝地一头栽倒,眼看就要将被甩飞的莺儿压成泥
莺儿原地一个翻滚,利落离开青鬃马砸下的位置,一声巨响,青鬃马重重落地,四蹄甩踏,莺儿娇喘吁吁,险险避开了它的踩踏
江烨一腔怒火,正欲发作,就看到莺儿吃力的支起身子来,裙子都在一番挣扎中磨烂了,鞋子更是不知滚落去了哪里
“侯爷,抱奴家起来好不好?”莺儿狼狈的趴在地上,蹭了蹭,仰头看向江烨
江烨正犹豫,就听到莺儿哈哈笑开,“侯爷,你居然脸红了?怎么一个大男人,连抱抱我也不敢么
她雪白的大腿露出裙摆,微微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儿,向江烨伸出双臂,“侯爷,你来抱抱人家嘛,抱抱人家好不好
她脸上有塞外儿女的清爽和大气,肌肤微红,在夏日里更添一份让人心浮气躁的诱人
江烨本想回头唤人来扶她,但看到她的笑眼,脑子里兀然微动,就想起了翠秀来。翠秀初初嫁了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就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真正到了要做夫妻的时候总还是不免羞涩的
旭阳民风淳朴,一井小院儿里,他一身红袍。翠秀被人扶着跨了火盆,娇羞却又可爱的依偎在他身侧
亲戚朋友们来闹洞房,而他被灌了一碗又一碗辣辣的女儿红,抹干嘴,连走路都摇摇摆摆
“新郎官!把新娘子抱起来入洞房!要新娘子脚不沾地才行!”那时候他醉的一塌糊涂,连路都快要走不好,偏偏就有人起哄,要他将翠秀抱去喜床上
他十分犹豫,倒不是抱不动,而是自己醉成这个样子,怕失手摔了翠秀
初初嫁了的小新娘翠秀却一点也不害臊,笑嘻嘻的在一片起哄声中抬头笑,“烨哥哥,你来抱抱人家嘛,你抱抱人家好不好
他那时候身子里猛然就迸发出一股几乎可以撕裂天地的蛮劲来,狠狠拧了一把大腿走过去,在她银铃一般的笑声中抱起新娘,摇摇晃晃走向洞房。周围满是喝彩,翠秀笑的很开心,手臂紧紧环在他的颈子上,一身红艳,红雾一样迷蒙了他的眼睛
那一夜夜晚墨蓝,天际的星光都带着殷红,满院子的垂柳要被她的笑声逗得飘扬起来
翠秀的头发也是又浓又黑,为了干活总是编成一根甩在身后,他那时也没有财力去买什么装饰,至多给她插几朵杜鹃花
正想着,莺儿自己爬了起来,伸出手臂一把勾上了江烨的脖子
西苑的树林幽谧而安静,几行鸟雀跃在枝头,江烨恍惚间就回到了旭阳的山水间,杜鹃花开的炽烈,一朵一朵化成了翠秀的笑意
恍惚间翠秀和莺儿的面容似乎融合了,重迭在一起。他收紧了手臂,立刻触及到莺儿纤细而充满弹性的腰身。那无比诱人的触感薄薄红衣贴合着他的大腿和下腹
宋依颜的腰也很纤细,可她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又生了孩子,不若莺儿紧致有劲
江烨粗喘起来
莺儿抹在胸口的金色脂粉融了依兰花的香氛,甚是诱惑。依兰花是著名的催情物,大热天的,盛年男人本就热血沸腾,莺儿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
灼热的喷气在耳边,即使江烨再遮掩,腿间受了刺激、昂扬烫热的男性也躲不过莺儿的眼睛
她笑嘻嘻伸出手去,大咧咧深入江烨的裤裆,一把抓住,立刻听到男人痛苦又销魂的低吼
“你────”江烨嘶声,握紧莺儿的肩,却被粘的紧紧的难以推开
莺儿不断搓弄手上烫热的昂挺,一面扭动妖娆的身体整个揉向江烨
江烨已经完全没法冷静,兴奋燥热的烧灼感仿佛有火在血管流动,怀中女子的柔软和弹性丰腴那么清晰
“侯爷,你犹豫什么呢?莺儿是你的妾,就是你的人呐!”她嬉笑,握住他的手探入自己的裙子
江烨摸到手下柔滑腻洁的紧实肌肤,呼吸粗重,彻底失控,“你,你没有穿亵裤
莺儿哈哈大笑,拎起裙角,一双雪白修长的大腿在阳光下无所遁形,他只听到喉中一阵一阵火热吞咽的声响
“侯爷你还等什么?奴家浑身上下就穿了这么一件外衫哟!”莺儿一把扯下胸口薄薄的红衫,两团丰润高耸的乳球狠狠压在江烨的胸前,压出他喷涌而出的欲望
善良的人怕恶毒的人,恶毒的人怕阴险的人,阴险的人怕无耻的人
莺儿彻彻底底扔掉了脸皮,无耻到底,勾出男人最下流的向往
江烨嘶吼一声,一把扯过莺儿,掀起她蔽体的红裙,踢掉裤子,红着眼睛将兴奋到极点的肉棒戳入莺儿的蜜穴,发狂一般的挺动操干起来
他几欲疯狂的抽送着下身,紧紧抓握住莺儿激烈浪荡晃动的丰乳舔咬吮吸
“侯爷,你好厉害,嗯呀,好粗……嗯,好大……干死奴家了,呀呀
莺儿紧紧盘腿卷绞在他身上,放声浪叫,刺激的江烨浑身热汗,用足了浑身的力量,汗液顺着贲张的肌肉流下,她大大敞开着双腿,臀部被疯狂的进击戳出汩汩蜜液
江烨激动的难以自控,这女子的面容和笑带着翠秀的味道,身子是青春少女的销魂紧致,多年来他不曾这么兴奋过
“啊恩……小骚货,果然是宫里调教出来的,浪成这样!”江烨一面赞叹,一面恶狠狠狂抽猛插,浑身肌肉紧绷
莺儿大笑,煽情的呻吟,安静的密林中中充满男人的放肆低吼和交欢撞击的声响,不断的肉体拍打出“啪啪啪啪”声响
莺儿抱着在身体上肆意发泄的男人,越过他的后脑,看向天上澄澈的日光
爱要有出口,同样仇恨也要找到出口
夜晚回到侯府的时候,宋依颜自然在身侧的丈夫身上闻到了交欢之后的暧昧腥膻气味
仿佛拿着一把钝器敲在心头,沉重缓慢,那痛闷在心底,无法用言语表达,搅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烂掉
他抱了别人,他终究还是抱了别人
宋依颜几乎失手撕裂了自己的喉咙,想去挖出莺儿心肝脾肺,抓挠了半天,她终究还是黯然放下手
她必须忍,她只能忍
幸好没几天了!宋依颜眯起眼睛
香梨馆中,一丛丛清丽优雅的狮子兰已经栽好,在月光下,摇曳颤动,一袭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