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的安慰給了傅青葙莫大鼓舞。在他溫暖懷中痛哭一場後,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臉上淚痕,紅著臉瞥向滿地髒衣,細聲呢喃:“我從沒洗過衣服,也沒打過井水
“本就不是你這種嬌氣姑娘做的事。”秦樓用力抓了抓她頭頂,彎腰拾起衣衫拎起木桶,動作熟練俐落。
傅青葙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打水、洗衣、晾曬……程式有條不紊,漿洗出來的衣衫也乾淨如新,甚至他還細心地摘來幾朵院中不知名卻芬芳淡雅的小花放在衣衫上,說是晾乾後會有股淡淡花香。
“差不多學會了。下次我幫你洗衣裳,就當是還你這次人情。”傅青葙摸著乾乾淨淨的衣衫笑道。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你傻麼?”秦樓伸手刮了下她圓潤鼻尖,卻又皺起眉頭幽幽歎口氣,“明天你就要和樓主一起上路了。路上遇到什麼困難,多往好處想,別像剛才似的非要把自己逼上絕路。我以為你足夠堅強,沒想到還是會有想不開的時候。”
傅青葙紅著臉敷衍應和,越來越窘迫,幸而此時淩南岸從房中轉著輪椅走出。
淩南岸對秦樓視而不見,仿佛院中只有傅青葙一個人,目不斜視淡淡向她望去:“早些休息。大哥習慣天不亮啟程。”
想到明天還要面對淩北辰那張臭臉,傅青葙頗有些沮喪,匆匆忙忙與秦樓道聲別後返回臥房休息。秦樓目光始終追隨她背影,直至再看不見,這才深吸口氣側頭朝淩南岸看去。
他看淩南岸的目光,並不似看淩北辰那般仰慕敬重,倒也不失恭敬。
“我聽舅舅說,二公子和傅姑娘已經……”吞口口水,秦樓試探問道。
淩南岸面無表情,轉動輪椅轉身,語氣波瀾不驚:“你在意?”
“我……只是隨口問問。”
“不在意的,沒必要多嘴。”淩南岸逕自離開,留下茫然的秦樓望著傅青葙房間愣愣失神。
當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傅青葙,然而她睡得也不是很安穩,翻來覆去總是想著即將和淩北辰獨處的事——她覺得獨自一人待在淩北辰身邊,危險遠遠大過尷尬。
可惜她沒有其他選擇。
如淩南岸所言,次日天不亮淩北辰就早早來到幽居,把半睡半醒見的傅青葙從床榻上拖起。傅青葙已經對他任何舉動都不覺得奇怪,揉著惺忪睡眼匆匆洗漱穿戴、收起清洗後的衣衫,一切準備妥當後來到淩南岸房門前,想要禮貌地道個別。
還不等她敲門,淩南岸早聽到她腳步聲,吱嘎將門拉開。
“帶上。”他只是淡淡兩個字,卻氣勢十足地強迫她手下一隻包袱。
淩北辰蹙眉:“什麼東西?”
“換洗衣衫。乾糧。創傷藥。還有幾本打發時間的書卷。”淩南岸不動聲色,視線落在傅青葙背著的破舊包袱上,“大哥不想外出丟人,那就別讓她穿阿碧送來的衣裳。”
淩南岸的話語焉不詳,卻讓淩北辰意識到什麼,猛地從傅青葙肩頭扯下包袱打開。
嘩啦啦,堆疊整齊卻破舊的衣衫灑落滿地,道道破口醜陋得可笑。
拾起其中兩件看了看,淩北辰的臉色變得陰沉:“利器故意割開的口子。”
傅青葙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解釋:“不、不是我幹的啊!我拿到衣裳時就這樣了。再說我也沒有能割破它們的工具啊
“不用解釋。”淩北辰冷哼一聲,將破舊衣衫通通踢到一旁,“是誰做的我心裡有數,等回來再計較。”
傅青葙稍稍鬆口氣,忍不住去猜想淩北辰推測是否正確,阿碧又是否會得到懲罰。但她並不認為淩北辰會真的懲罰阿碧,畢竟阿碧是阿朱的妹妹,而阿朱,也許是這世間淩北辰最愛的人。
於是她又忍不住開始猜想,只聞其名卻無緣見上一面,竟讓淩北辰和淩南岸兩兄弟同時深愛的阿朱,究竟是個怎樣完美的女人。
在她無限遐想時,淩家兄弟二人默默對視一眼,滿是嫌棄異口同聲。
“真蠢。”
無論如何,眼看就要等來轉機營救巫姑,傅青葙心底的喜悅難以掩飾,出發前小小挫折並不會影響她的興奮。而縱觀整個醉仙樓,她的離開,沒有讓任何人感到高興。
“她在樓中尚且明目張膽勾引姐夫,只有他們兩個人獨處時,誰知道她會玩出什麼花樣來?最噁心的就是這種動不動裝可憐博同情的女人了!”
淩北辰離去半日,阿碧便在園中罵了半日,隨同的僕人早就無聊得歪頭流口水沉沉睡去。
罵得口乾舌燥又無人響應,阿碧免不了有些煩躁,甩了甩手正要抽劍把僕從捅醒,忽地眼角餘光瞥見一抹身影從對面院落宮門後掠過。
“誰?!”樓中子弟不會如此行動鬼祟,阿碧質問一聲後連忙輕手輕腳跟上,直至水牢前不遠處。那鬼祟身影並沒有發現阿碧跟蹤,躲在假山後朝水牢門口望瞭望,看見有四名守衛時似乎有些猶豫,悄悄縮回頭好像在苦思冥想。
水牢中囚犯並不多,近些時日就只有巫姑一人。如果那鬼祟的神秘人目標是水牢,多半是為了救巫姑逃脫而來。阿碧原想叫幾個樓中子弟來把這神秘人給擒住,好歹也算是立了一小功,可就在她抬起半個身子想要叫人時,一道靈光驀地從她腦中閃過。
如果……巫姑被人救走,會有什麼改變?
淩北辰為復仇囚禁巫姑,傅青葙則因巫姑被囚既不敢忤逆淩北辰,也不敢私自逃離。不管傅青葙是有意還是不情願,巫姑,終歸是她留在這裡或者活下去的唯一牽絆。
換言之,倘若巫姑不在醉仙樓了,大概傅青葙也不會再此多留。
或者逃走,或者反抗被殺。
前者也好,後者也罷,哪一個可能導致的結果,都是傅青葙不會再黏著淩北辰,這恰好是阿碧最想看到的情況。一念至此,阿碧迅速調轉方向,路過那神秘人藏身的假山時故作什麼都沒發現,努力擠出一副焦急神情快步走到看守水牢的四個醉仙樓子弟面前。
“哎呀,姐夫送我的荷包丟了,你們快幫我找找!找不到姐夫會生氣的!我早晨從後院走過,一定是掉在那邊了!”阿碧推搡那幾個不情不願的守衛,慢慢往水牢後院走去。
吵鬧聲漸遠時,那道在假山後藏匿半晌的身影終於輕手輕腳走出,悄無聲息鑽入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