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偶爾出現的心痛症狀,傅青葙更加討厭一天三遍的苦澀藥汁。因此在明知道那些藥是為了緩解心痛之症的情況下,她還是固執地一口藥都不肯喝,任誰來勸都不行。
終於,在吃著粗茶淡飯被迫齋戒的第三天,淩北辰親自出現了。
“活夠了?”一露面,他便陰沉著臉赤裸裸恫嚇。
傅青葙半臥榻上,不卑不亢瞪他:“不能出房間,粗茶淡飯不能吃肉,還不許我見巫姑,這種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巫姑的命掌握在我手裡,你是想她死麼?”淩北辰故技重施,再次以巫姑做要脅。
不過傅青葙也學聰明了。
“這麼多天都不許我見她,我哪裡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還活著?我才不信你這無賴的話。”賞給淩北辰一個鄙夷目光後,傅青葙故意挪開視線不再理他。
淩北辰沒想到她還有這麼一手,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稍作沉默,他深吸口氣,從下人手中接過已經冷的的藥碗,嘭地重重放在桌上。
“喝藥。”
“不喝。”傅青葙斬釘截鐵拒絕。
“別逼我上手。”
“說得好像你沒動過粗似的傅青葙,你覺得我很有耐心?”
“咦?你居然會叫我的名字,真不容易。”
淩北辰劍眉抖了一下。
他有些想不通,不過三五天的功夫,眼前這女人怎麼變得如此膽大又厚臉皮了?是因為知道他不可能殺她嗎?還是說,這才是她的本性?
“肆無忌憚對你沒好處。”最後一遍恐嚇後,淩北辰將藥碗送到傅青葙嘴邊。低頭看著她時,他微微眯起眼,語氣加重幾分:“喝下去,否則你會後悔。”
傅青葙挑起遠山似的娥眉,終於正眼看他:“還有什麼可後悔的?我最後悔是當初跟你來到這裡。”
他固執地端著藥碗,語氣淡若流水:“是嗎?那麼即便失去見巫姑的機會,你也不會後悔?”
“當然——等等!”話到嘴邊,傅青葙猛地醒悟過來,雙眼爆發出驚喜光芒。她騰地跳起,用力抓住淩北辰衣襟,滿面喜色:“你、你肯讓我見巫姑了
淩北辰又皺起眉,捉住她的手丟到一邊:“喝了這藥,我便讓你去見她——我從不食言,就看你是不是聽話了。”
傅青葙低頭看看他手中烏黑藥汁,小心翼翼地頭嗅了嗅,一臉要哭的表情。
從小到大,她最不喜歡的東西就是藥。然而如同玉隱族變故之後她所有遭遇一般,如今她還是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深吸口氣捧過藥碗,屏息閉眼,緊緊蹙眉仰頭一飲而盡。
咕嘟,咕嘟,咕嘟。
淩北辰看著她欣喜與悲憤交雜的古怪表情,聽著藥汁劃過她喉嚨落進肚裡的聲音,眸中掠過一絲滿意之色。
然後。
“噗
喝藥比咽下石頭還困難的傅青葙,最終沒能讓藥汁安安穩穩全部落入肚子裡,最後一大口沒忍住全部噴到了淩北辰衣衫上、臉上。
傅青葙愣了愣,抹去嘴角殘留的藥渣,明亮眼眸無辜地看著表情麻木的淩北辰。
滴答。
一滴泛著苦氣的藥汁順著淩北辰棱角分明的臉龐滑落。
淩北辰不動聲色掏出汗巾擦了擦臉,精緻如畫的鳳眸有意無意掠過那張仿佛在說“我又不是故意的”表情。
傅青葙眨眨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藥這麼難喝?”
跟在淩北辰身後的兩個僕從想笑不敢笑,憋得滿臉通紅、渾身發顫。其中一個實在忍不住,推開門踉踉蹌蹌跑了出去,隨後外面傳來快要斷氣似的狂笑聲。
淩北辰盯著依舊很無辜的傅青葙,緊攥的拳頭又悄悄鬆開。
他從沒在人前如此狼狽丟臉過,偏偏看著那張單純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臉,怎麼也打不下去。
末了,他歎口氣,又從僕從手裡拿來一套嶄新衣衫丟到榻上:“穿好。我帶你去見巫姑。”
傅青葙幾乎是從榻上跳到地上的,可惜她的活力並沒能持續太久,雙腳剛一著地就哎呦一聲,歪歪斜斜向旁邊倒去。
淩北辰伸出手臂及時架住她,微微不耐:“又怎麼了?”
“我……”傅青葙一隻手按著腰,一隻手死死攀在他肩頭,小聲道,“腰疼……站不住
淩北辰一瞬恍悟。
這事,怪他。
玉隱族聖女的奇妙體質畢竟是個傳說,他也是半信半疑,所以那晚他接連幾次索取無度,不過是為了確定傅青葙真的有轉移他毒症的能力。
當時他並沒考慮到,這樣激烈的一夜會給她帶來多少痛楚,以及多長時間的傷病負擔。
看著傅青葙煞白小臉,他有那麼半晌遲疑,而後突然單手環住她纖細腰身,驀地將嬌小的傅青葙整個人扛到肩上。傅青葙嚇呆了,直到被他扛著出了房門才反應過來,兩隻無力拳頭雨點似的砸向他身體。
“淩北辰你個瘋子!流氓!無賴!你放我下來!快點放下!”
傅青葙現在住的屋子距離淩北辰臥房不遠,周圍有不少僕從和醉仙樓子弟走動。她這一叫喊,四周的人紛紛被驚動望來,竊竊私語,表情各異。
淩北辰一向討厭吵鬧,與端著果盤、瞠目結舌的僕從擦肩而過時,他隨手從果盤中取來一隻雞蛋大小的桃子,毫不猶豫塞進傅青葙嘴裡。
“咬住。掉了的話,以後別想再見巫姑。”
剛想吐掉桃子的傅青葙嘴巴不敢再動,生怕桃子落地,自然也沒辦法再呼喊,滿腔惱火只能灌注在兩隻拳頭上,憤憤地胡亂朝他身上捶去淩北辰的腳步頓了一下。
她的頭在前,腳在後,慌亂中也沒有注意拳頭砸的是什麼地方。等到發覺淩北辰的氣息突然變得危險後,她才後知後覺注意到,她剛才拳頭砸的位置……
“樓主這是要被斷後啊!”躲在一旁圍觀的唐繼苦笑。
秦樓下意識捂住自己下身,心有餘悸:“那女人是故意的吧?是想報復樓主蹂躪了她一夜?女人真可怕
傅青葙當然沒有這麼想——她只是沒想到,不是不敢想。
如果她有足夠力量,如果沒有巫姑的束縛,她還真想一拳頭把淩北辰捶個傷筋動骨,最好一輩子都不舉,再也不能禍害女人。
淩北辰仿佛能夠聽見她的心聲。
在她暗暗幻想自己大仇得報時,他驀地吐出一句低語,讓傅青葙轉眼間變成沮喪的啞巴綿羊。
“很高興麼?今晚就讓你明白,什麼才叫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