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繼續執筆書寫的慕容夙精神越發委頓。為了不讓大腹阻礙自己的工作﹐他硬是不解開束腹帶﹐硬挺的腹部就這樣擠在狹小的空間內﹐激起的痛楚早已變得麻木。
終於完全暗下的天色讓他不得不放下墨筆﹐挺身站起去點亮屋內的燭火。這一站起﹐他幾乎癱軟在地﹐總算他及時攀穩座位的扶手﹐這才硬生生地站好。
雙腿不由自主地發軟﹐他難受地捂住發硬的腹部﹐硬是略去心頭涌上的疑惑。好不容易將燭火點亮之後﹐他托住墜漲得緊的腹部﹐艱難地走向不遠處的床。
就休息這麼一下吧﹐他和體內的孩子都到極限了。
慕容夙艱難地移步﹐門外陡地傳來聲響﹐他聽到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是青兒回來了?不對。青兒剛才是騎馬出去的﹐沒可能步行回來。
他戒備地拿過藏在桌底的長劍﹐讓自己的腰身靠在桌沿支撐站穩﹐沒兩下﹐腳步聲停下了。
來者已經到了門前。
真快。慕容夙暗驚對方的輕功之佳﹐仔細一聽﹐對方的呼吸細緩流長﹐顯然是內功高手。
一個想法驀地鑽入他腦海﹐慕容夙當即轉身﹐扯過了擱在屏風上的長衫。才披上身﹐門已經被對方以內力震開﹐一個英挺俊秀的男子站立在門前。
男子沒說話﹐一雙銳利的眸子穩穩落在微慌的慕容夙臉上﹐微乎其微地蹙眉。
「東方……莯。」反之﹐慕容夙顫聲開口﹐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果然與他所料一般﹐對方找上了門。只是他沒有預料對方會如此快找出他的藏身之處﹐這一下他暗驚﹐下意識地微微彎腰藏起寬松袍衫下的腹部。
「你很驚訝嗎?慕容夙。」不再叫著他的小名﹐東方莯語氣森冷地喊著他的全名﹐拳頭握得死緊。
短短大半年內將他旗下東方商行搞得雞飛狗跳的人﹐竟然就是曾經讓他深愛的男子﹐這怎麼不叫東方莯憤恨。
是他教會了慕容夙許多經商之道﹐也是他過於信任慕容夙﹐將東方商行的所有秘密和貨運資料交由對方處理﹐結果這個男人竟然是為了報復而潛伏在自己身邊。
他對慕容夙的信任﹐就是導致東方商行今日面臨倒閉的主因。
所以﹐他透過一切關係去尋找這個男人的下落﹐為的是親身來到對方面前﹐來和對方做一次了斷。
「我……不驚訝。」慕容夙扯出淡淡的笑容﹐眸底一片死灰絕望。
他清楚東方莯的性子﹐所以明白對方此來的原因。
凡是被東方莯視為敵人的﹐下場都是很慘。只是……可憐了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慕容夙的手掐了掐隱隱生痛的腹側﹐冷笑。「你打算怎麼做?殺了我?」
東方莯凝睇眼前的男子。往日英姿颯爽的俊美男子變得不一樣了﹐對方臉色慘白﹐失去了往日的紅潤﹐眼神萎靡不振﹐不再是冷銳清亮﹐一張唇慘無血色﹐寬松袍衫更突顯對方清瘦得嚇人的身形。
而且由他入門至今﹐慕容夙一直扶著桌沿勉力站穩﹐微微彎身﹑蹙緊眉頭﹐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這大半年來﹐慕容夙難道受了什麼嚴重的內傷?東方莯陡地想到這個問題。
但﹐他很快打斷自己的想法。對于一個存心害死東方家族的人來說﹐同情是多餘的一件事﹐他此刻前來就是要慕容夙停止報復的瘋狂行徑。
「我要你答應從此收手不再針對東方商行﹐我就馬上離開﹐甚至永遠不會讓東方家族的任何人傷害你。」
「呵。」他的話說得太動聽了。慕容夙不禁冷笑﹐眉心更是緊蹙。「你知道我是不會答應的。如果我答應了你﹐我就不是慕容夙。」
他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讓東方莯著惱﹐心底不禁一揪﹐他擰眉低喝。「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你應該知道林家商行只不過是在利用你來打擊東方商行﹐只要你失去利用價值﹐他們隨時會殺了你!這樣做可值?」
「值。」慕容夙毫不遲疑回話﹐林家商行的用心他早就清楚。但是這又如何。「只要林家少主可以為我達成報仇的心願﹐我的命可以隨時奉上。」
「你——」東方莯一怔﹐不知該說什麼。他看著雙眼佈滿血絲的慕容夙﹐再想起以前總是溫柔對著他笑的慕容夙﹐心底一片淒然。
原來﹐對方已經不是以前的慕容夙了。
「你不是認定我會報仇的嗎?為什麼現在露出一副吃驚失望的表情?」慕容夙笑了﹐眸底盡是一片痛意。
當初是他逼自己走上這條路的﹐他難道忘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