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帳下﹐側躺在床上的人逸出壓抑的呻吟。男人曲起雙腿﹐大手輕輕壓在被子下隆起的腹部﹐牙縫間迸出細碎的吟聲。
「公子﹐藥湯來了。」青衣姑娘急步走進﹐見著男人痛苦難當的表情不禁秀眉緊蹙。
她擱下手中熱騰騰的藥湯﹐上前扶起男人。
男人發出一聲悶哼﹐但極快就咬牙強忍。在青衣姑娘的攙扶下﹐努力撐起笨重的身軀﹐錦被下登時現出一個突兀圓隆的弧度﹐他粗喘著氣﹐並不言語﹐只是接過青衣姑娘手中的藥湯喝下。
青衣姑娘看著臉色慘白的他﹐心下甚是不忍。可是身為下人的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按著主子的意思去辦事。
「青兒﹐東方家的商行可有動靜?」少頃﹐等到腹中的躁動少緩﹐男人睜開銳利的鳳眸﹐看向青衣姑娘。
「東方家的當家﹐東方莯因為奪標一事失利之後﹐商行蒙受不少損失﹐現在的他正努力尋找補救的方法。」青兒據實以報。
「這就好。」男人﹐慕容夙扯起嘴角﹐卻因為下一秒腹中騰起的刺痛而臉色煞白。
他咬牙忍住下腹傳來的墜漲揪痛。青兒想上前﹐卻被他擺手阻止﹐過了好半晌﹐等到那股痛楚逐漸隱去﹐他才深吸一口氣。「扶我起來。」
青兒應是﹐上前為他掀開被子﹐環過他粗壯的腰枝。他扶著痠痛的腰﹐借著青兒的攙扶﹐緩緩站起。
這一撐起﹐原本遮掩在被子下的高挺腹部頓時一覽無遺。被汗水打濕的薄衫緊緊包裹渾圓巨大的腹部﹐衣衫上甚至還留下胎動的皺褶。
青兒吃力地扶著自家主子。對方已經足月的身子無比沉重﹐就連邁開步子前行也成了困難的事。慕容夙踏出一步﹐墜漲的腹部驀地生起一股緊縮﹐讓他不由自主地打個激靈。
「公子?」青兒感覺到了他的顫抖﹐連忙關切問著。「不如再躺多一會兒吧?」
慕容夙搖頭﹐扶著一旁的桌子站穩﹐示意她走去衣櫃那兒。「把束腹帶拿來。」
青兒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在主子的冰冷而威嚴的眼神下屈服。她上前拿過白色的絲帶﹐然後聽著對方吩咐。「綁上。」
她依言蹲下﹐雙手扒開了主子的薄衫﹐圓潤高挺的腹部登時出現在眼前。她熟練地以白色絲帶圍上主子的腰枝﹐在纏繞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心底因為顧忌主子的身子而放鬆手勁。
「纏緊一些。」哪知道慕容夙卻開口命令。
她只好纏緊一些﹐指腹不小心觸碰到主子微微發燙的肚皮﹐不禁一怔。頭上傳來的聲音更為冰冷。「再緊一些。」
「可是……」她不忍地開口﹐迎上了額頭滿是冷汗的主子。
「別讓我說第二遍。」慕容夙態度冰冷異常﹐仿彿這身子不是他的。
青兒咬唇﹐深吸一口氣﹐雙手一下子使勁拉緊。慕容夙全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他咬緊牙關忍受突如其來的強烈撞痛﹐卻還是忍不住逸出悶悶的哼聲。
「公子!」青兒連忙站起扶過搖搖擺擺的他﹐他粗喘如牛﹐大手死命按緊被拴緊的腹部。
裡面足月的胎兒不安份地躁動起來﹐突然變得窄小的空間讓胎兒不滿掙扎﹐疼得讓他痉挛了一下。慕容夙連連吸氣強忍﹐感覺著胎兒的心跳越發強烈﹐束起的腹部頂住了他的五臟六腑﹐竟讓他生起悶吐的感覺。
他吸氣﹐以驚人的意志力忍下這番折騰。他不能倒下﹐在還沒有完全達到目的之前﹐他說什麼也不能倒下。
撐起身子﹐他示意青兒扶他過去書桌。斜靠在已經放了軟枕的座位上﹐慕容夙伸出顫巍巍的手想要拿過一卷書紙﹐伶俐的青兒早已替他拿過﹐攤開放在他面前。
這是詳細記載了東方家的每一間商行貨運記錄﹐也詳細載明了東方家商隊的據點和貨倉。看著上面被劃上好幾個叉的東方商號﹐慕容夙揚起冷笑。
這幾個月來的功夫沒有白費。他所部署的計劃逐一成功﹐財力稱霸一方的東方家族很快就會因為生意失敗而沒落。
到時候﹐他也為自己的父母兄姐報了當年含恨而終的仇恨。
接下來﹐他要毀掉的是東方家對外的海運商隊。拿過筆﹐沾上墨﹐慕容夙執筆書寫﹐在白紙上很快寫出他的下一個計劃。
青兒默默在旁伺候﹐她知道主子只要一專注于謀算的事情﹐往往就會進入忘我的境界﹐甚至連腹痛一事也感覺不到。想到此﹐她不禁偷瞄向主子的腹部。
即將足月的腹部原本臃腫龐大﹐造成主子的行動不便。主子為了方便﹐每次都讓她綁上束腹帶﹐硬生生將巨大的腹部藏起﹐變成而今看來只不過五六個月的身子。
每次看到主子這副樣子﹐她都忍不住偷偷心酸。
「青兒﹐把這封信交給林家商行的少主。現在就去。」寫完計劃之後﹐慕容夙將信放入信封內﹐交過青兒。
「現在就去?」青兒瞥了一眼不早的天色。此去林家商行需要半天的時間﹐她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擔心在入夜前未能趕回來伺候主子。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最好就是趁勝追擊﹑刻不容緩。妳去﹐我不礙事。」慕容夙向來清冷威嚴﹐決定了的事誰也拗不過他。
深知主子性格的青兒應是﹐心中打定主意要快去快回。她足下一點就縱了出去﹐只聽得馬蹄之聲響起﹐窗外已經捲起一片塵土。
慕容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眸光有些放柔了。下一秒﹐他無力地靠倒在座位上﹐顫抖泛白的手指溜進衣衫內﹐撫上有些異樣的腹部。
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什麼﹐他總覺得今天的腰腹墜漲得厲害﹐一股漲悶發痛的感覺間隔著涌上﹐扯得他渾身癱軟無力。
而且﹐不知是不是被綁得緊了﹐腹部竟然有些許發硬的感覺。
慕容夙沒有生產的經驗﹐嚴格來說﹐懷孕對他而言是震驚又意外的事。
當初為了報復而潛伏在東方莯身邊﹐漸漸對那個男人動情之後進行了歡愉交合之事﹐他陷入了情與仇的掙扎。
每次夜晚在那個男人身邊睡著﹐他都會夢見當年父母兄姐慘死的樣子。在他幾番掙扎終於決定放下仇恨﹐好好愛著這個男人的時候﹐卻因為一次意外﹐他身為仇敵之子的身份被東方莯識破。
當時的東方莯﹐眼神冰冷而嚇人﹐說了他畢生難忘的話。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的價值就是利用﹐我僅是你用來報復東方家的工具。既然如此﹐你走吧﹐我不需要一個虛假的人留在我身邊!」
結果﹐他走了﹐帶著滿心的傷痕離開東方家。之後在路邊暈倒﹑被以前的忠僕青兒救起﹐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得知消息的他﹐震楞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他就下定了決心要復仇。
他要讓東方莯知道﹐他本來已經放棄了仇恨﹐是東方莯把他逼得再次興起仇恨之戰。
他更要對方知道﹐如果他慕容夙要復仇﹐對方早就死上一百遍了。
只有這樣﹐他才找到理由讓自己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他僅僅就是為了報復東方莯。
慕容夙冷笑﹐仰靠在座位上發出低低的笑聲﹐而後這把笑聲逐漸昂揚﹐逐漸變成如同哀嚎的笑聲。直到最後﹐他乏力地扶著腰腹急喘﹐兩頰旁早已佈滿了滾燙的淚痕。
他要的……真的僅是復仇嗎?慕容夙陡地悲哀地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