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库 > 鲜网浓情 > 阿若 > 【花燭之前】
那隻削瘦蒼白、但看起來還是很漂亮的手握著稱桿,掀起蓋頭。
紅布昇起,被痼疾折磨得瘦弱卻俊秀的面孔,映入阿若眼中
薛墨玉身量修長,或許是病痛侵蝕得太過,量身定製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仍有點空晃,但他站得很直,身姿如青竹挺拔;細眉方眼,挺鼻薄唇,一身書卷氣,那雙深幽黑眸閃過一絲愕然後,綻出靦腆的笑容。
在那樣含蓄而溫柔的注視下,阿若不由得低下頭,覺得臉上燙燙的
「一把栗,一把棗,小的跟著大的跑——」喜娘唱灑帳歌的聲音並不尖銳,甚至還有些抖,但仍是嚇了阿若一跳。
她頓了頓,才發現那是因為四周太安靜,才令多出來的聲音顯得突兀
過於安靜的原因……
餘光掃過新郎身後那雙銀鱗靴,阿若大概知道為什麼了。
再偷偷將視線往上瞄,那位扶著弟弟進新房的將軍大人也穿了紅掛子應應景,就是掛子內的軟甲有點醒目。
蝶睫一掩,她沒有再往上看,只模糊地留下一個『不愧是將軍,好大隻!』的印象
「那,妳先休息,我去去就回。」薛墨玉的聲音和緩清亮,所謂溫潤如玉,不外如是。
阿若不知為何,心底有那麼絲捨不得,下意識伸手抓住他寬長的袖,聽到他訝然的問候才回神
「怎麼了?」薛墨玉看著小妻子鬆開手後,漸漸爬上臉、連脂粉都掩不住的紅暈,微笑將手蓋在她有著小肉渦的手背上,輕拍幾下安撫道:「為夫……」似乎有些不適應這個新自稱,他頓了下,才繼續說:「為夫送送大哥,交待些瑣事,很快就回來。妳先卸妝,水不夠熱就讓人添,再吃點東西墊肚子,待會還有合巹酒,空腹傷胃
心頭一酸,阿若差點落淚。
多久了?從她母親去世後,再沒有人會這樣叮囑關心,眼前初見面、堪稱陌生人的夫君,卻比血濃於水的親人還要疼惜她
「阿若等夫君。」她抬頭燦笑,真誠而期待
是不是女人很容易因為有依靠就動心?
還是寂寞太久了,一點溫和對待就覺得溫暖
她目光追著薛墨玉的瘦弱背影,對往後生活非常期待

「段蘭珥和線報不太一樣。」出了喜房,薛鐵衣陳述事實。
據報,段蘭珥是個嬌慣大方,冶豔如牡丹的女子,在夫婿不合意時應該會極力反抗,他沒有忽略新娘落轎時的虛軟,推測是女子抗拒得太過的後果;若非如此,他不會無禮到跟進新房,就怕被人寵壞的大小姐發脾氣出言不遜,或重手重腳推傷弟弟。
這樣的人,怎麼也不該出現含羞帶怯的期待眼神軟呼呼、像是遭棄幼犬遇到新飼主的眼神
「她不是段蘭珥。」穿著喜袍的男子在中庭石椅坐下,喘了口氣:「庚帖寫的是段氏長女,段蘭珥是次女。」就算繼長女,序齒還是次女
「那你還
「不然,段家怎麼會輕易把嫡女嫁給快死的病癆?」他輕哂,嘲諷讓薛墨玉輕淡如水墨的秀朗面容湧起幾分邪氣。「很多方面,段蓮衣都比段蘭珥好。」
嫡女出身,喪母時已經十二歲,淑媛教育已然定型了性子,教養方面不必擔心,身體也曾嬌養過的,健康壯實;生母逝世、外家流放,和生父間感情冷淡,無勢可借,無枝可依,只能乖乖依靠將軍府
性情嘛……
想起那雙濕漉漉的杏眼,羞怯怯的笑容,他心口微微一跳。似乎是個綿軟溫和的孩子?一點聲響就唬住了,像隻驚得豎起耳朵的炸毛兔子,應該是被繼母搓磨過吧,薛墨玉打算再觀察觀察,真的一點稜角都沒有了最好,省得他出手壓制收拾。
那麼一想,她的身量可真嬌小。薛墨玉憶起拜堂時並肩而站的新娘,頂著珠冠也只超出他肩胛些許。聲音也很可愛,軟軟的,像掺了蜜般甜,卻不太膩
也算意外之喜吧?是個好欺負又好騙的乖孩子,一點點善意就感動得淚眼汪汪。
他舔舔乾燥的唇,如狩獵的狐一開始,你想娶的就是段蓮衣。」薛鐵衣恍然,所以即便他拿出段蘭珥不堪為婦的證言,弟弟仍堅持己見
「鄭氏想和寧安侯府結親,寧安侯府想要有力的兒媳,我剛好給她們機會,各取所需。」鄭氏想要高門顯貴的佳婿,薛墨玉則想要一個不會在他死後大歸再醮的賢妻良母
「那麼,大哥,你覺得薛府新婦,如何?」
燈籠的紅光灑在他微微青白的臉上,略仰的角度讓陰影遮蔽了半面,唇角扯動的笑意顯得淒厲,如鬼猙獰
薛鐵衣閉上眼,不去看已經有些癲狂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