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姜涼的開頭要追溯到三個月前，那一天我隱瞞在醫院工作的空海，到離我們居住城市有些距離的地方，阿，就是我和涼常常見面上床的城市
不過我去的不是城市裡頭，而是離市中心非常偏遠勉強算在市管轄範圍的地方，一座山上
那座山在當地是相當著名的觀光景點，我開著空海送我當作生日禮物的名貴車子到達此處，不是想跟正常人一樣欣賞風景，車子循著山路停在山頂後，我拿起副駕駛座上靜置著的一束花便下車
這座山的名字叫做福山，因海拔偏高氣候潮濕常起霧下雨，當地人又稱它雨福山，下雨為山上農作帶來福氣的山，很不幸，我的名字李羽芙，取自此處
山頂上的風光其實很簡單，四面能環顧遠方的城市風光，除此之外，甚麼也沒有
我緩緩呼吸著山上的新鮮空氣，明亮大眼卻壟罩冰涼，我把手裡花束卡在眺望風景的眺望台欄杆上，雙手合十：「……母親，今天是您的忌日，我來看您
每年的這天，無論多麼貪玩，我的這天永遠停留在母親死去的那日，噢，應該說，從這眺望台一躍而下，停止母親生命機能的時候，胸口的虛無從此徘徊，養出不可一世的黑暗妖魔
「除了我以外沒有人來看您，那人依舊沒來。」我面朝富麗的城市遠景喃喃自語，語調異常機械式，像談論無關緊要的事十分雲淡風輕
母親結束對世上依戀的那日，眼前發展富麗美好的城市，影響市長民調的外遇緋聞正發燒得很，人人流傳著，市長的地下情婦小三留下私生女後自殺，從福山一躍而下
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子虛烏有的謠言亦或真有實情，因為市長開記者會聲淚俱下表示，沒有愛過正妻以外的女人，沒有外遇，何來私生女？何來小三自殺？這是對政治人物的清白抹黑
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當時還特地派搜索隊搜索福山，搜索數日卻不見有任何落山民眾，也沒有任何小三的親友出面向報社透漏消息，沒有影子的後續，自然隨時間給人淡忘
小三的私生女後來去哪了？真的有私生女嗎？連小三是否存在都無人知曉，事情已落幕，若真有此事，時間長遠，逝者已逝，生者何必執念
我拜完母親後，不願多作停留，坐到車上發動引擎
興許命運這般巧弄吧，車子發不動，無論我怎麼試，這輛該死的名貴新車不給我發動
我正苦惱著今天剛好了無人煙的山頂究竟多久會有活人經過時，跑車的引擎聲自遠而近駛來
「哈囉！哈囉！！拜託停下來！」我在路旁又喊又跳，那輛車受不了我這路障停下
駕駛技術很好，若沒有高超，恐怕早把路邊忽然衝出來的我撞個稀巴爛，我很慶幸自己遇到個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做鬼也好必須攔下他
從跑車下來的駕駛有著俊秀的五官，修長而精健的身材，他的表情平淡，好似方才我莽撞的求救對他不造成任何危害
涼是這樣淡定的人，既使天塌下來，他都有辦法不費吹灰之力解決
「我的車子發不動了，能請你幫忙看看嗎？方便的話，能否幫我聯繫朋友或……」我很慘，剛好忘記帶手機出門，不然我早打給海空，讓他想辦法衝出醫院來救我
「總之讓我看看車子，剛好我懂一些。」與我素為平生的涼鎮定說著，便幫我看了車子，我尷尬看著他一個優雅的貴公子捲起衣袖打開引擎蓋觸碰油膩膩的機械，沾上黑油
不得不說，顛覆他第一眼給我的氣質跟品味，弄著車子的他散發男人味
「可以了，發動試看看。」他一下子搞定我滿頭霧水的機械，我的車也奇蹟般發動
我不禁表達感謝：「非常感謝你，你的手還弄髒了
「沒事，我偶爾會來這座山散心，平時應該有些遊客，今天意外沒有人煙，一個女孩子留在這不太好，有困難互相幫忙是應該。」他拿出手帕擦拭沾滿油垢的手
「小姐的車子回去後記得找時間讓專業車廠看看，畢竟我算是外行
「好，能否留下先生的聯繫方式，改日我登門道謝？」我基於禮儀道，儘管涼的外表足以讓很多女人瘋狂，但我此時並無非分之想，單純想謝謝恩人
「沒關係，我不是為了小姐的答謝才幫妳。」他道，臉上掛著不變優雅的微笑：「那麼就此告別
「至少告訴我名字？我叫李羽芙，謝謝先生幫忙。」我再次感謝他，並報上姓名
「我叫姜涼，幸會，再見
我們第一次見面結束得宛若君子之交，事實上我也沒想到之後會與他發展成床上的關係，很多時候的開頭，都如此微不足道
「今天也是送李小姐到車站
回到我過完性愛之夜後，涼送我回家的歸途
面對他的詢問我點點頭，我們不知道彼此住在哪，不問彼此住哪，所以他載我時，我只讓他送到離住家有一段路的車站
「涼很厲害呢，開車技術好、懂車又會修車，平常在學校更是高材生，家裡還開醫院，一帆風順的人生只差個宜室宜家的女人了吧
我看著窗外悠哉說著，偶爾我會調侃他，不過我知道越是這樣的男人越找不到好女人，既使天下願意貼上來的女人那麼多，配得上卻沒幾個
「妳真認為我一帆風順？有時候我寧可自己像平常人。」他淡淡說著，我則是揚起笑
「要是你沒有遇到你的茉學姊，不會這樣跟我說吧？不，連跟我這種人上床都不會吧
茉學姊，這三個字是姜涼的死穴，涼至所以那樣黑暗的源頭，我見他表情細微的變化，卻一瞬間消失於平靜面容底下，我內心很得意
涼的茉學姊，是他摯愛的女人，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祕密。
我為什麼知道？他告訴我的。因為我們是同類，互相撥開皮囊露出黑暗的同類，所以知道茉學姊並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
「生氣了？」等待路口紅燈，我的手主動牽著他，整人靠在他寬大的肩頭，路過的人們要是看到這幅景象，八成以為我們是相愛多年的情侶
「當初告訴妳的時候，我便猜到妳之後會常提起她，如果我生氣，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他雖然眼睛看著前方車況，手則穩穩揉著我的小手
「妳的手很美。」他稱讚著，我乾脆去攬他的手臂，讓隔著衣料的胸貼他：「生者，不能思念死者
「思念的話，便會被黑暗吞噬
「妳做得到？」他看向我，我能從他的眼瞳裡讀取困惑，涼很不可思議，總是高深莫測卻無比誠實、正直……如果我這個敗筆與他的茉學姊不曾存在的話，他看上去肯定更加完美
「做不到。」我誠實回應他，然後我們接吻了，在剩下不到幾秒的路口紅燈
我不會告訴他，我希望他做到
回到我和海空的高級公寓，我倒頭就睡，睡了不知道多久，我的空海專用手機響了起來
「嗯……喂？」我慵懶接起
「小芙睡下了？那我不打擾妳。」海空溫柔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朝氣，阿現在應該是美國的早晨
「別、別掛！」我緊張道，當然緊張是裝的，因為海空的女朋友，李羽芙很純情，所以怕男友掛電話無法緩解思念這種把戲……我多少會演一下
「怕我消失嗎？」電話那頭聽上去很愉悅，海空道：「我不會消失的，小芙睡，不吵我的寶貝
「不要。」我撒嬌：「海空打來就睡不著了，你現在在做甚麼
「當然是和我的寶貝講電話，還能做甚麼？」海空反問我，我羞得笑出聲：「才不是問這個……在美國，還順利嗎
「嗯，明天的飛機，我快回去了，想聽聽妳的聲音
「我的聲音有甚麼好聽……海空的聲音才好聽。」我還嘴，海空的聲音比涼來得高、明亮，但做愛時會因為壓抑慾望發出沉沉的性感音調，對我來說那恐怕是世上最美妙的音色，男人床上的聲音
「小傻瓜，告訴我，妳今天去哪兒玩了？」海空問著，我則沒有任何心虛：「公園散步，餵鴿子，到咖啡廳喝下午茶
這些是海空放假時我們常做的事情，海空喜歡平淡的事物，海空的女朋友李羽芙也是。
偶爾他假期長一點我們也會出去旅遊甚麼的，但主要他平常太忙，能做的事不多
「這樣啊，寶貝怎麼不多去別的地方玩？我有留給妳金卡，妳怎麼不花？」海空的問題真心讓我發笑，從來包養我的男人都問差不多的問題，廢話要是我說去夜店、酒吧，高級酒店跟人上床玩多P，你們會給我花？當然～是為了迎合你們才不花啊
「我不想花海空賺的辛苦錢，錢存著能用在將來。」我給了他良家婦女的答案，空海的音調有些興奮：「將來？跟我說妳想放在將來做甚麼
我怯懦羞澀起來：「將來……唔
空海想聽的正確答案是甚麼，我很清楚：「我們……將來，不要問我啦，我不知道
「我想聽，小芙，說給我聽。」海空喜歡這樣調戲我，其實被他這樣弄我有點害羞：「……孩子甚麼的
為吳海空生下孩子，相夫教子，多麼輕而易舉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