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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她看著屋頂嘆了口氣,窗外已經有許些光亮,她打算把昨天未完成的陶瓷做完。或許是都有美術底子的原因,她接手這具身體的記憶很快
也不知是她臨死前的願望作怪還是什麽,這具身體跟她本身竟有七八分像,遠處不細看還以為是她的前世,甚至連姓也一樣,姓柳名雲蘿,據說她出生時屋外一串串雲蘿花開的正好,陽光投過雲蘿花照耀在她的小臉上,父親起名雲蘿變希望她能像雲蘿花那樣美麗
家居住在雲山的深山老林,父母早逝,和奶奶過著樸素的生活,通過給少數民族的便利,靠著獎學金考入了大學成為了村裏為數不多的大學生。然而奶奶一年前病重,她二話不說辭了剛找的美術館的工作,回山上照顧老人,可惜花光了積蓄老人也只撐了半年就病逝了。也許是老人家的離去讓她心起愧疚之情,不願離開老家,自此靠著手工和美術底子,做些手工藝品在网络平台上開了個小店出售,勉強維持溫飽,那年她21歲剛畢業沒多久
山裏道路不便,還好基礎設施水電網絡都有,她如今到這個身上已經三四個月。這姑娘也是倒霉,好不容易店鋪開了,生活終於安穩了,結果進山打野棗子時回來的路上磕了頭,一命嗚呼。她回來了第一天便是查看時間,2020年一月六日,離她去世已有兩年。若她還在,也跟這個小姑娘差不多22歲了吧
洗漱完,先是去看了看後院的雞鴨,餵了點菜葉子。又去給前院的菜地澆水,小鳥嘰嘰喳喳的林子裏唱歌
熱了下昨晚剩下的飯菜填了肚子,她披上棉馬甲坐在院子的小亭子下準備開始幹活,盡量把陶瓷碗和杯子模具做出來。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好,寂寞嗎?深山老林,無人做伴,也就几只野貓偶爾來串個門
可是她的人生大多數都與寂寞為伴,她已經習慣了
中午時,琢磨這前兩天才下了一場雨,竹林里新鮮的竹筍也該冒頭了,拿了小砍刀,穿上長筒靴,她揹著籃子出了門
習慣性的看了看右邊的院子,仍然是一片寂靜,這村莊里只有兩家靠在山邊,往前至少要走一公裏才看到其他家,左邊便是竹林通往深山。記憶里奶奶打電話說右邊的王家老人早就走了,兒女也在城裏安家立業,老家早已一片荒凉,然而一年半前突然有人買了這個院子,村裏來了一堆人翻修,可惜老人從未見有人居住,久而久之也就忘了這事
如今深山里每日悠閑自在,她也就出門前經常看看隔壁院子,或許是哪個城裏的想過與世隔絕的生活了,到時候人來了打個招呼也好
砍了三個竹筍後漸漸的下起了小雨,她按了按草帽開始往家走,後悔嫌輕巧沒帶蓑衣,只怕又要濕衣了
回家換號衣服后,雨開始漸漸大了起來,雖說已是初夏,但山里樹多雨多濕氣大,太陽縮了頭還有點小冷。烤了火暖手腳,她熟練的盤腿坐在軟墊上,打開電腦,準備把新的產品放到店鋪裏,手卻不自覺的輸入柳淵兩字
苦笑,兩世的執念,柳淵二字已深深刻入靈魂
瞄了眼結果,他的生意做的更大了,他以房地產發家,和第一世的記憶沒什麽區別,然而不同的是一年前他竟然宣佈將自己的所有資產全部投入了慈善,這事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畢竟是富豪榜前十有名人物,身價百億,然而他本人極度低調,似乎是不想引人注意,從未公開參加過任何慈善,也是國內最低調的企業家,父母和哥哥一家飛機出事,只有這個尚在上小學的侄女免於一難,可惜侄女20歲生病英年早逝,據說他是全世界女人最想嫁的人之一,可惜為人實在低調,除了偶爾出席的會議以外,幾乎找不到他的私人生活照片,更別說情感生活了
她怔怔的看著結果,是啊,她的小叔那麽優秀,從有記憶起她最喜歡的人就是小叔,小時候只要小叔來連父母都不理,她母親常說自己投錯了胎,應該去小叔家
她的感情世界裏從小到大只有小叔一個人,就算天理不容,就算小叔如何趕她,就算她如何撞南牆撞的頭破血流也不後悔
她的第一世幾乎嘗遍了人世的酸甜苦辣。她知道小叔心裏有她,可是他更成熟,更理性,更有責任感,他不希望這輩子他的深深永遠見不得光,於是大學逼她離開,畢業後的抑鬱和長期精神衰弱終於讓他從新接她回身邊,她歡喜,快樂,哪怕除非情難自抑,醉酒後否則他絕不碰她,她也無怨無悔
她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被人知道後背上亂倫的罪名,可是她見不得世人以另類眼光看他,於是從小到大她淡化自己的存在,甚至幾乎不交友,甚少出門,在外從不說明自己的身份,不出現在媒體前,在他建立的帝國下渺小的一处角落生存。小叔是憐惜她的,他渴望給她更好的生活,可是他不明白,她最好的生活便是有他,她最大的希望便是他的回應
然而生活給了她重重一擊,在他37歲那年他被檢查出癌症,從小叔生病癌症惡化到離世只有短短四個月。他無子女,以最快的速度處置好產業為她留下了足夠的財富,可是他不知道,沒了他,她如何独自一个人面對夜晚,面對空蕩的沒有他的房子,生活在沒有他的世界
病床上,他最後給她的遺言是對不起
哭了嗎,她睜著眼抱著他的身體,日日夜夜的淚已經流幹了,從他閉眼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了
“小叔,你聽到了嗎”她摸著他瘦骨淋漓的臉龐,輕輕的在他耳邊道
噼裏啪啦,心碎了
她留下遺產囑咐全部捐給慈善機構後,並留下遺言要葬在小叔身邊,不久後便開煤氣自殺
至此,她悲涼的一世便這樣結束
可惜死亡並沒有結束,她死後來到了一個黑暗的世界,有人問她,若給你一次機會,讓你以壽命和機遇換你小叔長命百歲,你願意嗎
“能陪他幾年
“一年,你願意嗎
“我願意
她想小叔那麽堅強,當時面對哥哥父母離世,都能獨自撐起家族產業,並且扶養她成人,多少夜晚她看著他在書房熬夜工作
沒了她,想必雖然難受,但好歹能過好餘生,不像她,懦弱到連苟延殘生都做不到
於是她回到了十九歲生日那年,那年她獨自一個人生活一年,床頭上放著小叔郵寄過來的生日禮物,那是他第一次缺席她的生日。回來後她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小叔給她打電話
“我聽主任說你三天沒去上學了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和呼吸,她捂著嘴淚流滿面,身體的機能彷彿從新開始工作,她伸著手指在空氣裏一遍遍描繪著他的輪廓
她久久不出聲,睜著眼流著淚聽著手機里的聲音
“柳深,你知道這樣不行,我不想讓人壓著你去學校”小叔在電話裏沉聲道,顯然她的逃課行為讓他生氣了
“你成年了,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是了,她長大了
“小叔,你能叫我一次我的小名嗎”她流著淚,聲音卻是平緩的
“柳深,你..”她打斷他“你叫我小名,我就去上學,就當是我的生命禮物好嗎
他似乎嘆了口氣妥協道“深深
她貪婪的聽著他的聲音,“再叫一次
“深深
“再叫一次
“深深
“再叫一次
“柳深,你適可而止
從那一刻,她知道他的心有多硬,他不會讓任何人打倒,也不會被任何人擊敗
“我知道了”她掛了電話,怕再多一秒就忍不住回家奔向他的懷抱
或許是知道自己就剩下一年的壽命,她開始刻意疏遠他,她不再經常給他打電話,不再回家,啟初小叔以為她出了什麽事來看她,然而他似乎為了控制兩人之間的關係連家門都不入,只在樓下不遠處的咖啡店相見
她無法告訴任何人,也無法告訴小叔她有多麽的思念他。她開始專心學習,利用業餘時間畫畫,從最開始的素描到油畫,水彩,畫里永遠只有小叔的背影,她將滿腔的愛意思念傾注畫里。她的畫壓抑,充滿著絕望的愛戀,她講所有想說不能說的話轉為顏色留在畫板上
日復一日,不知不覺她畫了接近百副他的背影年一月六日,是她二十歲的生日,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她看著時鐘滴滴答答的走著,她知道,當指針指向十二點時,就是她離開的時候
她躺在搖椅上,這三天她的身體開始越來越虛弱,她能感到生命的流食,她纖細的手指摸了摸懷中的照片,自從她坦誠了他們的關係後,小叔沒有再和她照過一張相,這張照片是她趁著她熟睡后偷拍的,那是她18歲生日那天歡愛后悄悄返回他房間拍下來照片留念,即使歡愛後再累,小叔也不會留她在屋裏,他會為她洗凈後抱回她自己屋裏
為了怕人知道,她打印出來後將手機和備存全部刪掉,只留了這一張小小的四寸照片,或許是撫摸的時間過長,照片中女孩子仍然笑的燦爛,但是男人的臉龐略有些褪色
時針已經到十一點半,她模模糊糊的想她應該給他打個電話,可是她舍不得告訴他真相,也舍不得他眼睜睜的看她離去,看著愛人離去那種悲哀,她舍不得他承受,她受過一次,知曉那種鋪天蓋地的痛是那麽另人絕望,若不是身邊有保鏢監護,她甚至想找個角落把自己埋了算了,起碼找不到她還有個指望
“我不愛你了,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電話裏靜悄悄的,小叔沒有回答她,她想這樣也好,小叔是最守信的一個人,他答應了她就一定會做到
指針指向十一點五十八分,她用盡力氣掛了電話,手機從手中衰落,她的身體已經無法多做一個動作,她吃力的轉著眼珠看著手中的照片,彷彿透過相中的男人在回憶過去
“小叔抱”小姑娘光著腳丫奔向盡頭的少年
“小叔吃這個蛋糕,我贊了好久的零花錢買給你吃”小姑娘笑瞇瞇的拿著蛋糕看向身後的少年
“小叔,用力一點”她嬌媚的身子緊緊的貼著他,如同交纏的蛇,一聲聲在他耳边低語
“小叔,為什麼你的心那麽硬”少女跌在地上仰頭看著他,眼淚如珍珠般低落
“柳淵,我愛你,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她站在山峰上,拉著他的手迎風喊到,晨風吹散了她的發,模模糊糊中她看到眼前的男人彷彿在對她笑
那些他給予的痛苦,悲傷,絕望都令她痴迷,她愛他所給的一切,哪怕那些記憶令她痛入骨髓
“小叔...”   聲音輕輕渺渺的回蕩在房間裏,指針落在十二點
她的第二世短暫且隱忍,他健康,就是她最大的執念
後面母鴨嘎嘎嘎的追著公鴨亂跑,她回神,迅速的回了幾個消息並且把新的手工藝品放在店鋪裏,鼠標點了點便跳轉出他的照片
拿了宣紙鋪平準備抄佛經,她一邊念一邊寫,希望佛祖能保佑他健健康康,一生喜樂平安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她,或許是想的吧,她曾經說過想她就去幫幫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她想第一世他是不是因為地產發家折損了壽命,所以她希望如果可以的話第二世他能多多積善或許老天爺看在行善的份上,也不會早早的收了他去
停筆,她托腮看著電腦裏的圖片,她的小叔英俊溫柔,只是眉頭中似乎有一絲陰鬱,為什麼不找他呢,告訴他如今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了,她想,如今這個身體多好啊,不會再害怕世俗的眼光和議論
可是她太害怕失去了,她的兩輩子她都沒有得到小叔的回應,即使在床上一時的情難自禁,下床後小叔仍然能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理智的推開她
她想如果得到後在失去,她一定會死的
不如在深山里慢慢老去,哪怕只能從網上得到他的隻言片語,知道他活著就好,她希望他記得她,又希望他忘了她,因為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太苦了,苦到她第一世無法獨活
至此,只要他安好,她別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