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库 > 鲜网浓情 > 雲深 > 100 - 思無邪
想辦法要大哥閉嘴之際,廂房隔門往旁拉開,疾哥哥脫鞋走上席榻,往她正前位置一坐,店家隨後入內上菜。
        矮桌中央擺上盛有燒紅碳塊的小爐陶鍋,泛出金黃色澤的雞湯為底,片成極薄的肉片及翠綠鮮蔬各滿滿疊了一大盤子,想吃什麼自行往鍋裡一涮,再依喜好搭配醬料佐用。
        她拿著長筷,坐在鍋正前方,平日都是被照顧的那方,總算在飯桌上換她接勺主掌,湯頭還沒滾沸之前,兩位兄長無事可做,就看她在那折騰菜待在鍋裡的位置。
        這時店侍送來兩碗熱騰騰的米飯,托盤裡還有兩個小碗,嵐兒開頭便說自己不要飯,單撿料喝湯就夠管飽,待店侍出去後,她好奇看疾哥哥哥將小碗中的雪白泥狀物拌入飯中,攪了攪,有些黏稠,「那是什麼?」
        「山薯泥,要試試嗎?」坐在左手邊的大哥端起小碗,以匙舀了湊到她嘴前。
        外觀白綿可口,聞起來沒有什麼腥味,她就匙緣抿了下,氣味清香口感細潤,黏黏滑滑的頗是新奇。
        「好吃嗎?」大哥問道。
        她點頭,羹匙稍離,一線糊絲從她嘴上牽出,大哥以拇指為她抹去,身前厚重几桌乍咚地往上一震,她驚嚇回頭,就見疾哥哥一手遮到鼻下藏住半張臉,含糊解釋,「撞到桌腳。」
        總覺得他的神色有些異樣,這時大哥又餵來一匙,嚥下奶白色的薯泥,見疾哥哥仍是目光灼灼盯著她吃東西,她朝他吐舌扮個鬼臉,「疾哥哥明明自己也有。」
        疾哥哥悶不做聲,把他那份淋有薯泥的白飯往她面前一推。
        自己又吃不了這麼多,才要反推回去,大哥拉住她的手,將羹匙往碗裡一舀,拉起好些細白黏絲,「熱著吃味道不一樣,來,張嘴。」
        好像兩人都很期待她嘗嘗似的,雖然不解,還是吃了半口,細細咀嚼後,她認真比較其中差異,「生吃起來新鮮,弄熱後比較濃厚香醇,再灑點蔥花和打顆蛋會更有味道,或是做成甜的應該也不錯。」
        大哥這時倒是恍若未聞了,他坐直身子,往前掀開陶鍋蓋,白茫茫水氣蒸散而出,「熟了。」
        她再看向疾哥哥,他護食般拿回自己的飯碗,委婉表示,「我認為原味很好。」
        她莫名其妙。
        大哥把那碗山薯泥給了她,讓她沾著肉吃,不知是自己多心還是什麼,整頓飯上,兩個兄長都有點心不在焉,每當她將鍋料裹上白漿,糊稠稠送進嘴中時,身前身旁兩道氣息都會忽然凝結住半晌,有種被山獸在暗處眈視著進食的錯覺。
        一次總算逮著他的目光,嵐兒乾脆伸長筷子,「疾哥哥想吃幹麼不說,我餵你。」
        還想他會拿碗來接,他卻橫桌抓住她的手腕,上身前傾,含住她的筷尖,咬下那片已然煮得熟軟的肉。
        慢吞吞才吃完不說,他手還不放開,「過來坐我這。」
        警覺心驟起,她朝後一躲,疾哥哥鬆開手,她緊貼向身旁大哥,朝前方意圖不明的人皺皺鼻子,「才不要。」
        疾哥哥坐回原位,難得反問她,「為什麼不要?」
        自然是因為你又在想那些親親摸摸不規矩的事,可當著大哥的面,這種話她那裡說的出來,「人家腳又不能動。」
        疾哥哥端起碗,雲淡風輕喝了口湯,「所以是指腿傷好了就願意了?」
        這句話話裡有話,她哼了聲,不肯再接話以免落入陷阱,捧著小碗,改向一旁道,「山薯泥沒有了,我可以再要一份嗎?」
        大哥接過碗,「很多人不太能接受它的口感。」
        她不明白這種滑舌潤齒的好東西為何不受到歡迎,「就是滑溜溜的才好吃呀,可惜祖地沒有。」
        大哥眼瞧著她,卻是在向疾哥哥說話,「她果然喜歡。」
        疾哥哥亦回答他,「我知道。」
        無聲的寧靜流淌在三人之間,無來由被這兩句話弄紅了臉,她鎮定面向桌前,拿起盤子,「人家要煮豆腐了,你們吃不吃哪?」
        結果沒人答腔,才要蹙眉,大哥把小碗交給了疾哥哥,淡笑道,「嵐兒的豆腐,自然是要吃的,何況是自願給的
        有兩位兄長在,不愁沒人解決小丘般的食材,到中途嵐兒吃飽了,儘忙著涮肉燙菜,餵食的不亦樂乎。這幾年大家都有事,能像這樣聚在一起,有話聊到沒話,五指都算不滿次數。即使某些情愫在表面下隱隱浮動,她很珍惜這回出遊,硬是以妹妹的身份自恃完整頓飯,不讓其它心思出來搗亂這份平靜。
        爐火撤走後,店家收拾桌面,大哥要她在廂房裡先歇一會。
        自從受傷以來,她每天最多的活動就是睡,難得出門,自是不肯。
        店家建議他們可以到後山瀑布走走,山丘地勢起伏路窄,木匠師兄做的輪椅派不上用場,今天並沒帶出門,嵐兒從早便為誰會當她的行腳夫困擾,大哥和疾哥哥卻彷彿早就說好似的,誰提了她裝小物用的袋子,另一個人便負責抱她。
        午後,山徑樹影斑斕,大哥不急不徐走在前頭,她一手環著疾哥哥的肩,他手臂牢牢托在她膝下背後,步履平穩,一路沉默。
        兩眼落在疾哥哥的前襟上,他日常換穿的衣物就那幾件,陪大哥出席宴會用的正裝還是臨時借白孟先生的,前不久托小烈到莊裡扯了些布回來,本想為他縫製新衣,疾哥哥拿來一件縫到一半的男子長衫,按身形從針腳來看,都是她先前為他量身做的。
        新衣前幾天便已經縫好了,遲遲不見他換上,今天卻捨得拿出來穿。翻了翻那深色襟緣,上頭精心繡有一排的云紋,繡線亦選擇了墨藍,不細看不會發現,與腰帶是一對的。
        疾哥哥垂眼望來,她乖乖縮回手指,擺到腹上,「下套我用明亮點的顏色好嗎?」
        「紅的不許,其他隨妳。」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為何他會猜到她的意圖,「我看鳳城裡好多人和疾哥哥差不多年紀,也都穿紅色,搭襯起來也挺精神好看的啊。」
        疾哥哥不吭聲,表示沒答應,她不放棄說服,「不會用那種大紅,是赭色那樣深點的,再繡點花樣…」
        「不穿。」他果斷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他拒絕的太過乾脆,一急,一句話不經考慮脫口而出,「你成親那天還不是要穿紅禮服,難不成要什麼都不穿…嘛。」
        午飯時不時感受到的眈眈注視,這次不藏不掩,由上而下望著她,「對象是妳,自然不穿。」
        話中的不穿有兩個意義,一是不飾朱,一是不著衣。那眼神怎麼樣都是代表後者。
        她愣了下,隨即羞惱交加,抬掌把他的下巴往上一托,「誰要看你光身子
        前邊大哥腳步一頓,白疾按住懷中人的掙動,重新將她抱好,早先霾在心底的陰鬱此刻徹底一掃而空。
        對象是妳。
        她沒否認。
        那怕僅是幾刻鐘的相處,她已不再緊張兮兮,無時不刻處於戒備之中,幾天下來,渴望親近大哥卻又不敢,靠近一點就會像受到驚嚇的兔子,急著找洞躲藏,一旦被留下與大哥獨處,就對他露出求救的神情。
        她對大哥的戀慕藏得太深,深到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未得之,患得之,寧可緊抓著他,也不敢面對自己的心意。
        這時的她對他有情意,但遠遠不到她對大哥的傾慕。
        被大哥匆匆抱著走入食肆時,她雖疼得臉色發白,目光沒一刻離開過大哥臉上。
        連他問她被火蚣咬到何處,她也沒有聽見,是大哥問了才回答。
        不許讓外人看的腿、不許隨意接觸的唇,她輕易給了大哥。
        不到一時辰之間。
        紅色是娘愛好的色彩,好服緋衣,好點絳唇,但八歲之前,他從沒見過娘穿過任何沾的上紅字的衣裳,爹所準備的禮物,無一例外被收起來,直到回到祖地之後。
        他不只一次慶幸,懶懶喜歡的是柔和淡彩的顏色,比起籬架上盛開的薔薇,她更愛草地中隨處生長的野花,華麗繁複的錦織物,她寧可選擇輕軟飄逸的粉裙子。
        一個如此綿綿軟軟的小丫頭,不張狂、不豔麗,靜靜待在那裡,被欺負了,不懂反擊,被要求了,便努力滿足。
        一年前,她答應他突兀的追求。那怕他臨陣脫逃,逃避擔任她引領者的責任。
        一年後,她遺忘一切,他回到那個總是欺負小丫頭的疾哥哥,只是要求他遵守規矩,給她時間,慢慢重新喜歡上他。
        如果這時候,他抱著她,背離大哥返身就走,她一定會哭泣,但責怪的對象,會是她自己。
        以極低的聲音,靠近她耳邊,即使他曉得大哥依然聽得見,說完末了,低首啄下少女來不及藏起的雙唇。
        她臉頰瞬間飛紅,羞憤非常,狂拍他手背,「疾哥哥!」
        可我想看妳的。
        如果這回她忘卻過去,是要讓他看見,少了誓言的拘束,沒有了先來後至的顧慮,少女付出感情的直率,笑容燦爛的坦然。
        他希望她不再想起
        山澗溪水琤淙,少女坐在岸邊石上,青年屈膝半跪在她跟前,為她褪去鞋襪。
        久未經日晒的白皙裸足才露出,少女便像要掩飾什麼,蜷起腳趾,匆匆浸到溪中。
        「大哥別讓她泡太久。」青年俐落脫掉衣袍,箭似躍入碧藍潭中,獨留小丫頭在岸邊面對自家兄長。
        不遠下方的水域傳來孩童戲水聲,白夜放好鞋履,長褲捲至膝處,坐到少女身後,將她攬至懷中,同她一樣將兩隻光腳伸入水裡,「也不怕冷。」
        她只是笑,枕著他的胸膛,望著潭裡宛如游魚的青年,水下雙足輕擺。
        將腳探至少女悠然畫圈的足底,冷不防抵著脫出水面,踩在男人足背,纖細的五趾末梢,本該是秀氣的粉珠色,取代為一片鮮妍橘紅,他靠在她肩上,只做未察,「妳太瘦了,要多吃點。」
        半月不曾落地使力,即使膝蓋以下皆裹在厚實撐架裡,依然能看出原本骨肉勻停的雙腿明顯消瘦許多。
        就怕被逼著進食的少女連忙道,「人家每天已經吃很多了,疾哥哥說過等能走路,自然會長肉回來。」
        「還時常疼嗎?」
        她搖搖頭,兩人細聲說了會話,從對岸游回的青年一手持花,上身探出潭面,「懶懶。」
        少女俯下腰,伸手要接青年特意摘來的藤蘿,疾反手將紫花簪至她鬢旁,惹得小丫頭巧笑不已,眉眼彎彎。
        情不自禁,青年勾下小丫頭的頸,不管不顧吻了上去。
        那管當著他人面前,那管她受到驚嚇,廝磨婪食,間偶帶出澤聲,少女咪嗚耙抓抗議,背脊緊張弓起。
        見他吻得有些迫人了,白夜環著嵐兒的腰,抬起腳,自肩處將登徒子踹回潭中。
        水花飛濺,青年仰躺於潭面,胸前玉墜在日暉中折閃出光芒。
        他淡淡與他對視,淡淡看著將整張臉埋入他懷中的小姑娘,唇上眼角帶著紅,正是青春最疏狂,青年以他及她能夠聽到的聲音,「懶懶,我喜歡妳,好喜歡妳!」
        春風驟揚,夾岸林梢嘈嘩。
        弱鳴飄入耳畔,他托起她下巴,頰漫桃嫣,眸中蒸氳,鬢旁紫花微顫,整個人瞧起來可憐兮兮的,是因為親吻,或是一句情話,稍早曾對他展露過的容色再現。
        知道她現在無法思考,知道她還不曉得怎麼面對這一切,食指抵至她唇前,噓聲輕笑,「竟然這樣欺負妳,大哥幫妳教訓回來。」
        掌掃水面,千絲萬雨襲去,青年任水灑落一身,而後反潑回來。
        白夜順手抄起疾疊在石上的外衣,將水簾盡數擋去,有屏做障,一手抱著呆愣的妹子,一掌擊向水面。
        「大哥!」被護在袍後的小姑娘焦急拉他。
        白夜大笑,引她的手趁亂又橫掃去一片水花,「快,別給他有時間逃走。」
        在兩人胡鬧下,溪旁岸石盡數濕透,待手上的衣袍已沉實如同浸過水,白夜方心滿意足抱著人,躍至高處岩上。
        午間日光和暖,少女頭髮半濕,扭著袖襬咕咕噥噥,「都幾歲的人了!」
        他不在意脫去上衣,臂膀坦露出來之際,身後抱怨頓止。
        青年亦在此時踏上岩頂,在石上印下一長串濕腳印。
        逕直走到人前,青年低下身檢查包紮,髮稍的水珠滴落在小姑娘裙上,「有弄濕嗎?」
        白夜覺得丫頭的這份沉默來得有趣,坐到她身旁,從袋中取出壺,倒了杯熱茶,塞到她手中。
        她果然垂下眼,捧杯假裝專心啜飲起來。
        看著青年腳下水灘淌流成小泊,他對疾道,「褲子全濕了,脫下來一起晒吧。」
        茶杯瞬間一抖,他差點沒忍住笑,而疾已經開始解起腰帶,他自身亦沒好到那裡,站起跟著欲要動手。
        小姑娘終於抬起頭,紅著臉蛋,兇巴巴道,「不要再脫了!」
        他低頭無辜看著她。
        她結結巴巴,「娘說、娘說
        疾似乎能明白她的反應,在一聲抽氣中,依然故我褪去長褲,還提醒她,「我是脫給喜歡的人看沒錯。」
        他褲頭解了一半,任它邋遢敞在那裡,蹲下來揉揉她頭頂,「真粗魯,我們嵐兒分明是不想看臭男人的大毛腿。」
        她咬唇不肯答腔。
        擔心將人逗過頭,他只好適時打了個噴涕。
        貼心的女孩聽見後,放下杯子,拿過提袋取出披巾,然而朝向的人是疾。
        青年低下頭,讓少女服侍著擦乾濕髮,端的是溫馴無比,那裡有半點剛才水仗時的銳利。
        見兩個歲數合起來僅多出他五歲的小青年小少女,相親相愛,旁若無人,他有些寂寞,重新坐下,拿起少女喝沒幾口的茶,就著唇落位置,悠悠觀澗,品茗。
        直到無邪少女發出低呼,「疾哥哥別動,有、有蛇躦進你褲子裡了。」
        這次輪到他的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