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道:乔菲,你妈妈一直是我的病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说实话,你妈妈现在情况不太好,这次晕倒是因为她脑袋里的血管瘤又长大了一些,压迫到了神经,已经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地步了。如果不做手术,这个瘤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即使是一个磕着碰着,都有可能让脑内血管破裂。
听着医生的话,乔菲的心轰隆一下沉到了谷底。
医生继续道:而且目前我们院里,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医疗条件,都达不到做这个手术的要求,我的建议是尽快转到上海的大医院去,从现在开始,最好一刻都不要耽误,手术越早做,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一点。而且,在等待手术的这段时间里,最好让你妈妈躺着什么都不要做,情绪也要保持稳定。
手术,,乔菲像失了神,呢喃着重复着这个词,乔菲花了几秒钟消化了一下,踌躇着问道:医生,您知道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吗?
医生是知道乔菲家里的情况的,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种脑部手术,估计最少也得准备30万吧万,这对乔菲来说,无异于是个天文数字,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送走了医生,乔菲陷入了沉思,不能留在本地医院,就意味着医保几乎不能用。整整30万,要从哪筹呢?
家里有多少钱乔菲是知道的,虽然这两年学费何生活费都是靠乔菲打工自己挣的,但是因为妈妈一直在吃药,现金和存款拼拼凑凑,再向亲戚们零零碎碎地借点,能有5万就不错了,可这点钱对手术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乔菲焦急万分,但看到妈妈时,还得露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踌躇了一个晚上,乔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来想去,最后只有一个办法:卖房!
乔菲家属于老旧地区,说的难听点,就是等待改造的老破小,周围的基础设施,学校,交通都跟不上,很多以前的邻居在家里孩子长大后都搬去了其他地方。但大家都舍不得太早就把房卖掉,第一是因为房价低卖不出好价钱,第二是因为心里总存了一个希望,也许拆迁可以拆到这里,这样按照惯例就可以在苏州市区分套房。但是年年年年都说要拆,前年都已经拆到了家门口的隔壁区,这一片却迟迟未动。而且自从隔壁区几个新小区陆陆续续地盖起来之后,这里的房子就更无人问津了。
总之一句话,现在卖房,绝不是好时机,但乔菲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这个提议却第一个遭到了房本持有者-乔菲妈妈的反对。
不行!不能卖房!这手术我不做了!菲妈妈一听到,就激动地坚决反对:这个房子是要留到拆迁以后分房给菲菲结婚用的!绝对不能卖!
乔菲皱起眉头,拖长音喊里了声道:妈!,接着道:这里要拆早就拆了,这现在一带不会动的,而且我结婚还早着呢,就算结婚,我也不需要这个。
不行!菲妈妈拉着乔菲的手,怜爱地摩挲着乔菲的手背,但对卖房的态度上却没有丝毫松动:菲菲,女孩子一定要有傍身之本,以后你和那个程主任结婚,妈怎么能让你光秃秃地就嫁过去让别人看不起呢,这事妈已经决定了,不能卖房!
慈母之心令人动容,乔菲的眼眶湿润了,她感受着妈妈粗糙的指尖,柔声哄道:妈,现在我们先做手术,我好好工作,以后再买大房子给你住好不好?
菲妈妈却背过身去,道:你不用再说了,户主是我,我不签字,谁都别想卖掉这个房!如果你坚持卖房,就算有了钱,妈都不做这个手术!
说着说着,菲妈妈显示出头很痛的样子,吓得乔菲什么都顾不上,赶紧叫医生来检查一番,确认无恙才安心。
检查完后,菲妈妈躺回病床上,由着乔菲帮她盖上了被子,闭上眼假寐。
身体躺下来,可心却静不下来。其实,那天医生的话她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而且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手术是多么有风险,不然不会拖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做。现在的情况是,不做手术,随时都有可能颅内出血而死,做手术,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也许还更低,万一失败了,,一想到这个,菲妈妈的胸口就揪心地疼起来,如果,如果,,那她的菲菲一个人在世上可怎么活啊?她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她走了,她的孩子会无依无靠,想到这,菲妈妈藏在被子下闭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然后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决定道:万一,那个时候,她不能让菲菲什么都不剩。
之后,乔菲发现,只要她提到卖房的事,菲妈妈就会生气地叫乔菲不要说这个,如果乔菲不听,又立即捂着额头摆出一副开始头痛的样子,虽然乔菲看出来妈妈是装的,但乔菲记着医生说过不能让妈妈情绪激动,又急又担心,不得不打住了口。几次之后,她再也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起卖房的事了。
不能卖房,那钱从哪来呢?
还没等乔菲想好怎么解决,更紧急的问题又来了。做手术需要从从苏州转往上海的医院,而转往外地医院的手续无比复杂。转院申请需要由主治医师提出,经科室开会讨论,由科主任提交医院医务处批准,还要再由本地另一家三级医院专家认可,才能得到允许转院的签字文件。虽然时间紧急,但这些程序一项都少不了。
害怕耽误不必要的时间,乔菲便托着小姨在医院看顾妈妈,自己一个人忙着去办手续,步步紧跟着医生,请求他们加快办理速度,才在第三天拿到了文件。
可这还这是转院成功的第一步,允许转出现医院后,还要和转入医院取得联系,得到那边的同意,才能被接受。要求接收的文件发过去,那边再开会讨论,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收到回复。这时距菲妈妈晕倒,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乔菲心急如焚,思虑再三,掏出手机打通了高家明的电话
程家阳这两天在上海呆得很不安稳,乔菲的假竟然请了这么久,每次他打电话过去,刚说一会儿,她就要挂了,而且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疲惫,虽然乔菲什么都不说,但程家阳直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只是乔母感冒了这么简单。
到了周三,就在程家阳几乎要坐不住,想要奔去苏州的时候,乔菲回来了。
接到乔菲的电话是中午,电话里乔菲说在医院,程家阳立刻开着车赶了过来。
程家阳到时,乔菲已经安顿好了妈妈,正坐在床边削苹果,一旁还站着高家明,正在和阿姨眉飞色舞地谈着什么。那架势就好像在见自己的丈母娘一样。菲妈妈抬头看到程家阳,还笑着招呼他过来坐下。
程家阳进门时一愣,先瞅了他哥一眼,然后愣愣地走到乔菲身边坐下。他都不知道未来丈母娘来了,还住院了。刚刚以为是乔菲出了什么事,直接就赶过来了,连袋水果都没来得及买,程家阳苦着脸想,这下他这个准女婿在阿姨心里的印象分可就大打折扣了。
但看着阿姨精神很好,手上也没有打吊针,程家阳稍稍放下心来,和阿姨聊了一会天之后(主要是夸乔菲),程家阳把乔菲悄悄拉到一旁, 问道:阿姨怎么突然来上海住院了,我记得上次你说过阿姨一直有海绵状血管瘤,是不是变严重了?
乔菲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只说这次带妈妈来上海是想彻底检查一下。
“就是例行检查,我听老家医生说说上海医院引进了瑞士新技术,就想着想让我妈妈过来看一下罢了”,乔菲轻描淡写地把住院的事给带过去了。
程家阳还想再问,乔菲就拉着程家阳扯起了她在家这两天怎么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变成猪了。接着告诉他几天没见程主任又变帅啦,又问他这两天想不想她呀?
乔菲扯着他的手晃来晃去,仰起的脸蛋上挂着淡淡的粉红色(程主任自带滤镜的男友视角)。
程家阳看到乔菲这么撒娇的样子,心都要化了,他宠溺地捏了捏乔菲的脸蛋,还不过瘾,又上嘴嘬了一下,乔菲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
到了午饭时间,程家阳忙着跑前跑后,替乔菲和阿姨打饭打水,还悄悄地把高家明给乔菲打好的饭换到了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地吃地很香,高家明刚想骂他,就被程家阳催着让他多去关怀一下其他病人给推出了门外,看得高家明咬牙切齿地恨道:这小子!
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了,乔菲看了一下表,便催着程家阳回去上班,说她这里没什么大事,自己明天就回去销假。
送程家阳到电梯口,乔菲也顺手捏了一下程家阳的脸,程家阳立刻就顺着杆子蹬上来,把脸凑过去非要让乔菲亲一下才肯走,乔菲不得已,只得瞅着周围没人经过的空,在程家阳脸上轻啄了一下,就把程家阳连人带包塞进了电梯里,给他按了停车场的负一层。
程家阳一个人在电梯里捂着脸,偷笑了一下,却在恢复正经之后按了医院的行政区顶楼的层数。出了电梯,程家阳直奔着脑外科办公室而去,抓出了高家明。
程家阳问:哥,乔菲的妈妈这次住院到底怎么回事?
高家明打着哈哈道:还能怎么啊,就是让医生检查身体呗。
程家阳狐疑道:真的?
高家明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我看了乔菲妈妈的病例,确实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体检一次,现在乔菲在上海工作,把阿姨接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程家阳半信半疑道:真的不是乔菲妈妈的病情有什么问题?
高家明苦着脸暗暗叫道:这小子的雷达怎么这么准?
不过他还是赶快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把他撵出办公室,道:我说了没问题了,到点了,快让开,我要去查房了。你小子还不快去上班!
程家阳被高家明又塞回了电梯,将信将疑地回去上班了。
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下降的楼层数,高家明叹了口气:“家阳啊家阳,可别怪哥哥不厚道啊,是乔菲不让我告诉你她妈妈的病的,我也没办法啊
想着又窃喜道:阿姨病情的事,乔菲选择告诉我而不告诉你,现在这个男朋友的虚名就让你担着吧,谁输谁赢不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送完程家阳后,乔菲自己一个人躲到了洗手间里,算起了账。上午的时候请高家明在医院里问过了,妈妈的情况比较复杂,医院得做个详细的检查,再观察一阵子妈妈的状况,把病情和瑞士那边的医生商量过后,才能确定手术方案和人手,现在暂定手术在半个月后进行。医院也说了,手术费用预计在30万左右,现在乔菲手里连工资存款加上借款,有5万,还差25万,怎么在这半个月内赚25万?
一想到这个,乔菲就恐慌起来,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赚不到! 那么多钱,根本赚不到!怎么办?妈妈的手术做不了怎么办?
乔菲想的脑壳犯疼,眼前一片模糊,心跳的厉害,脚踩在地上像软绵绵的,她近乎崩溃地蹲下来,揪住头发,用力地呼吸着。
冷静,冷静,乔菲让自己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心中默背着安慰了自己无数次的座右铭:
“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之后,乔菲密集的心跳总算平缓下来,头也不那么晕了,终于感受到了脚下坚实的地。乔菲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来,用冰凉的水扑向脸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就算是天方夜谭,也有脚踏实地的第一步。25万我赚不到,那就5万5万地赚
乔菲的老本行就是翻译,但高翻院平时要上班,只能在下班时间接私活。乔菲上大学时期就曾经靠着给翻译公司打零工赚过生活费,不过那个时候就是个学生,还要给翻译公司抽成,只能挣个辛苦费。好在那期间认识了不少客户,乔菲还留着他们的联系方式
乔菲怀着忐忑的心,给他们都发去了邮件,问最近需不需要翻译,她自荐揽活。没多久,她便收到了来自汉斯的回函。汉斯是乔菲以前参加红酒展销的时候负责的法国客户,对乔菲当时的翻译表现很满意,这次请她翻译一份法国南部酒庄的编录,主要是介绍各个酒庄的历史和产品,
全篇大概五六万字。因为是客户直接付款,没有翻译公司的抽成,再加上高翻院这块招牌,他给乔菲的薪酬直接提升到800RMB每千字,这个价格快赶上乔菲以前兼职的两倍了,乔菲算了一下,全部翻译完可以到手五万+,不仅如此,汉斯还同意预付两万的定金,这简直就是及时雨,乔菲对汉斯表达了感谢,表示一定保证质量
确定接下这个工作之后 汉斯的法文原版一编录个小时之内就发过来了,乔菲想起自己的电脑还放在家里,就让妈妈先休息,自己回家取过来再陪她。菲妈妈劝她可以回家工作,明天再来。但乔菲不肯,坚持要拿电脑回医院工作。菲妈妈了解女儿的倔脾气,心疼地叹了口气,由着她去了。
出了医院大门,刚走几步,天空突然变了颜色,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由昏黄变成了灰黑,乌云堆积,将头顶的天空挤地严丝合缝,沉沉地好似要坠下来。风也忽然间大了起来,嗖嗖的冷风夹杂着秋意灌入了乔菲的衣领,将乔菲单薄的开衫吹地在身后飘摇。
一场秋雨就要来临。
乔菲打了个冷噤,攥紧了衣衫,快步走向公交站台。等到了,才发现因为附近正在修地铁,站台暂时关闭,乔菲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地图,发现其他的公交车站离这里还要走路十分钟。
短暂地思考了一秒钟,乔菲跺了一脚,迈开步子跟着地图指示跑向另一个站台。走到半路,一道惊雷滚落,像开启了一声号令,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空中落到地上,砸的乔菲措手不及。雨势很密,落在身上很凉。
“阿嚏”
乔菲打了个喷嚏,抱着头在雨里奔跑起来。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灌进了脖子里,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乔菲冻的嘴唇发乌,狼狈不堪。
一辆出租车在乔菲身边停下来。
司机摇下车窗,问到:小姑娘,雨这么大,坐车吧,你去哪?
乔菲匆匆拉开车门,半个身子已经坐进去,嘴里答道:师傅,曹家渡四季……
突然,她的话截住了,她的身形顿了一下,又扶着车门艰难地站回了雨幕里。
“师傅,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乔菲轻轻地关上车门,举着包遮起头顶飞快地跑走了。
司机在后面喊着:小姑娘,雨这么大,你……
一边跑,乔菲一边想着,从这里回家,出租车费最起码要50块,而坐公交车只要2块钱,怎么选择,自然一目了然。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坐出租车太奢侈了
跑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了新的公交站台,乔菲浑身上下却已经湿透了。在飒飒冷风中又等了十来分钟,乔菲终于坐上了公交车
回到家,乔菲立刻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的寒气冲掉。乔菲感觉到喉咙很涩,立刻冲了双倍份量的感冒冲剂,再加一袋板蓝根,抱着冒热气的杯子一口气灌了下去。以前每次乔菲感觉到快要感冒的时候,都用这个方法,总能把感冒在发起前压下去。这次乔菲也祈祷它能奏效
拿上电脑,乔菲想了想,又帮妈妈拿了一床被子,秋天晚上凉,不能让妈妈冻着。出门依旧是大雨滂沱,等又上了公交车,乔菲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光顾着给妈妈拿被子,忘记给自己带一件厚衣服。但公交车已经开出家门老远,乔菲只得作罢
匆匆赶回了妈妈的病房,妈妈还在睡着,乔菲轻手轻脚地给妈妈盖上被子,坐在了床边,立刻投入了翻译工作,还好仍旧是她熟悉的葡萄酒行业。但乔菲仍旧不敢大意,她用比考高翻院还要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份文件,决不允许任何的出错。她的目光划过一个个法文字母,指尖郑重地敲下每一个中文汉字。每翻译完一页,乔菲就会轻轻舒一口气,就好像妈妈痊愈的希望就多了一分。每一个打下的字符里,都承载着乔菲对妈妈和未来的美好希望。时间就像流水一般地划过,每一秒都那么珍贵,一下午的时光倏的就过去了
醫生道:喬菲,你媽媽一直是我的病人,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說實話,你媽媽現在情況不太好,這次暈倒是因為她腦袋裏的血管瘤又長大了一些,壓迫到了神經,已經到了不得不做手術的地步了。如果不做手術,這個瘤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即使是一個磕著碰著,都有可能讓腦內血管破裂。
聽著醫生的話,喬菲的心轟隆一下沉到了穀底。
醫生繼續道:而且目前我們院裏,無論是技術水準,還是醫療條件,都達不到做這個手術的要求,我的建議是儘快轉到上海的大醫院去,從現在開始,最好一刻都不要耽誤,手術越早做,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一點。而且,在等待手術的這段時間裏,最好讓你媽媽躺著什麼都不要做,情緒也要保持穩定。
手術,,喬菲像失了神,呢喃著重複著這個詞,喬菲花了幾秒鐘消化了一下,躊躇著問道:醫生,您知道手術大概需要多少錢嗎?
醫生是知道喬菲家裏的情況的,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這種腦部手術,估計最少也得準備30萬吧萬,這對喬菲來說,無異於是個天文數字,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送走了醫生,喬菲陷入了沉思,不能留在本地醫院,就意味著醫保幾乎不能用。整整30萬,要從哪籌呢?
家裏有多少錢喬菲是知道的,雖然這兩年學費何生活費都是靠喬菲打工自己掙的,但是因為媽媽一直在吃藥,現金和存款拼拼湊湊,再向親戚們零零碎碎地借點,能有5萬就不錯了,可這點錢對手術來說就是杯水車薪。
喬菲焦急萬分,但看到媽媽時,還得露出一副鎮定的樣子。
躊躇了一個晚上,喬菲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來想去,最後只有一個辦法:賣房!
喬菲家屬於老舊地區,說的難聽點,就是等待改造的老破小,周圍的基礎設施,學校,交通都跟不上,很多以前的鄰居在家裏孩子長大後都搬去了其他地方。但大家都捨不得太早就把房賣掉,第一是因為房價低賣不出好價錢,第二是因為心裏總存了一個希望,也許拆遷可以拆到這裏,這樣按照慣例就可以在蘇州市區分套房。但是年年年年都說要拆,前年都已經拆到了家門口的隔壁區,這一片卻遲遲未動。而且自從隔壁區幾個新社區陸陸續續地蓋起來之後,這裏的房子就更無人問津了。
總之一句話,現在賣房,絕不是好時機,但喬菲管不了那麼多了
可是,這個提議卻第一個遭到了房本持有者-喬菲媽媽的反對。
不行!不能賣房!這手術我不做了!菲媽媽一聽到,就激動地堅決反對:這個房子是要留到拆遷以後分房給菲菲結婚用的!絕對不能賣!
喬菲皺起眉頭,拖長音喊裏了聲道:媽!,接著道:這裏要拆早就拆了,這現在一帶不會動的,而且我結婚還早著呢,就算結婚,我也不需要這個。
不行!菲媽媽拉著喬菲的手,憐愛地摩挲著喬菲的手背,但對賣房的態度上卻沒有絲毫鬆動:菲菲,女孩子一定要有傍身之本,以後你和那個程主任結婚,媽怎麼能讓你光禿禿地就嫁過去讓別人看不起呢,這事媽已經決定了,不能賣房!
慈母之心令人動容,喬菲的眼眶濕潤了,她感受著媽媽粗糙的指尖,柔聲哄道:媽,現在我們先做手術,我好好工作,以後再買大房子給你住好不好?
菲媽媽卻背過身去,道:你不用再說了,戶主是我,我不簽字,誰都別想賣掉這個房!如果你堅持賣房,就算有了錢,媽都不做這個手術!
說著說著,菲媽媽顯示出頭很痛的樣子,嚇得喬菲什麼都顧不上,趕緊叫醫生來檢查一番,確認無恙才安心。
檢查完後,菲媽媽躺回病床上,由著喬菲幫她蓋上了被子,閉上眼假寐。
身體躺下來,可心卻靜不下來。其實,那天醫生的話她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而且她自己也知道這個手術是多麼有風險,不然不會拖了這麼多年都不敢做。現在的情況是,不做手術,隨時都有可能顱內出血而死,做手術,這個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也許還更低,萬一失敗了,,一想到這個,菲媽媽的胸口就揪心地疼起來,如果,如果,,那她的菲菲一個人在世上可怎麼活啊?她不擔心自己,只擔心她走了,她的孩子會無依無靠,想到這,菲媽媽藏在被子下閉緊了眼睛,握緊了拳頭,然後像下定了決心一般,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決定道:萬一,那個時候,她不能讓菲菲什麼都不剩。
之後,喬菲發現,只要她提到賣房的事,菲媽媽就會生氣地叫喬菲不要說這個,如果喬菲不聽,又立即捂著額頭擺出一副開始頭痛的樣子,雖然喬菲看出來媽媽是裝的,但喬菲記著醫生說過不能讓媽媽情緒激動,又急又擔心,不得不打住了口。幾次之後,她再也不敢在媽媽面前提起賣房的事了。
不能賣房,那錢從哪來呢?
還沒等喬菲想好怎麼解決,更緊急的問題又來了。做手術需要從從蘇州轉往上海的醫院,而轉往外地醫院的手續無比複雜。轉院申請需要由主治醫師提出,經科室開會討論,由科主任提交醫院醫務處批准,還要再由本地另一家三級醫院專家認可,才能得到允許轉院的簽字檔。雖然時間緊急,但這些程式一項都少不了。
害怕耽誤不必要的時間,喬菲便托著小姨在醫院看顧媽媽,自己一個人忙著去辦手續,步步緊跟著醫生,請求他們加快辦理速度,才在第三天拿到了檔。
可這還這是轉院成功的第一步,允許轉出現醫院後,還要和轉入醫院取得聯繫,得到那邊的同意,才能被接受。要求接收的檔發過去,那邊再開會討論,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收到回復。這時距菲媽媽暈倒,已經過去了三天了。
喬菲心急如焚,思慮再三,掏出手機打通了高家明的電話
程家陽這兩天在上海呆得很不安穩,喬菲的假竟然請了這麼久,每次他打電話過去,剛說一會兒,她就要掛了,而且電話裏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疲憊,雖然喬菲什麼都不說,但程家陽直覺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不會只是喬母感冒了這麼簡單。
到了週三,就在程家陽幾乎要坐不住,想要奔去蘇州的時候,喬菲回來了。
接到喬菲的電話是中午,電話裏喬菲說在醫院,程家陽立刻開著車趕了過來。
程家陽到時,喬菲已經安頓好了媽媽,正坐在床邊削蘋果,一旁還站著高家明,正在和阿姨眉飛色舞地談著什麼。那架勢就好像在見自己的丈母娘一樣。菲媽媽抬頭看到程家陽,還笑著招呼他過來坐下。
程家陽進門時一愣,先瞅了他哥一眼,然後愣愣地走到喬菲身邊坐下。他都不知道未來丈母娘來了,還住院了。剛剛以為是喬菲出了什麼事,直接就趕過來了,連袋水果都沒來得及買,程家陽苦著臉想,這下他這個准女婿在阿姨心裏的印象分可就大打折扣了。
但看著阿姨精神很好,手上也沒有打吊針,程家陽稍稍放下心來,和阿姨聊了一會天之後(主要是誇喬菲),程家陽把喬菲悄悄拉到一旁, 問道:阿姨怎麼突然來上海住院了,我記得上次你說過阿姨一直有海綿狀血管瘤,是不是變嚴重了?
喬菲一聽,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只說這次帶媽媽來上海是想徹底檢查一下。
“就是例行檢查,我聽老家醫生說說上海醫院引進了瑞士新技術,就想著想讓我媽媽過來看一下罷了”,喬菲輕描淡寫地把住院的事給帶過去了。
程家陽還想再問,喬菲就拉著程家陽扯起了她在家這兩天怎麼吃了睡睡了吃,都快變成豬了。接著告訴他幾天沒見程主任又變帥啦,又問他這兩天想不想她呀?
喬菲扯著他的手晃來晃去,仰起的臉蛋上掛著淡淡的粉紅色(程主任自帶濾鏡的男友視角)。
程家陽看到喬菲這麼撒嬌的樣子,心都要化了,他寵溺地捏了捏喬菲的臉蛋,還不過癮,又上嘴嘬了一下,喬菲順勢靠在了他的肩上。
到了午飯時間,程家陽忙著跑前跑後,替喬菲和阿姨打飯打水,還悄悄地把高家明給喬菲打好的飯換到了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地吃地很香,高家明剛想罵他,就被程家陽催著讓他多去關懷一下其他病人給推出了門外,看得高家明咬牙切齒地恨道:這小子!
午休時間很快過去了,喬菲看了一下表,便催著程家陽回去上班,說她這裏沒什麼大事,自己明天就回去銷假。
送程家陽到電梯口,喬菲也順手捏了一下程家陽的臉,程家陽立刻就順著杆子蹬上來,把臉湊過去非要讓喬菲親一下才肯走,喬菲不得已,只得瞅著周圍沒人經過的空,在程家陽臉上輕啄了一下,就把程家陽連人帶包塞進了電梯裏,給他按了停車場的負一層。
程家陽一個人在電梯裏捂著臉,偷笑了一下,卻在恢復正經之後按了醫院的行政區頂樓的層數。出了電梯,程家陽直奔著腦外科辦公室而去,抓出了高家明。
程家陽問:哥,喬菲的媽媽這次住院到底怎麼回事?
高家明打著哈哈道:還能怎麼啊,就是讓醫生檢查身體唄。
程家陽狐疑道:真的?
高家明面不改色地扯謊道:我看了喬菲媽媽的病例,確實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體檢一次,現在喬菲在上海工作,把阿姨接過來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程家陽半信半疑道:真的不是喬菲媽媽的病情有什麼問題?
高家明苦著臉暗暗叫道:這小子的雷達怎麼這麼准?
不過他還是趕快換上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把他攆出辦公室,道:我說了沒問題了,到點了,快讓開,我要去查房了。你小子還不快去上班!
程家陽被高家明又塞回了電梯,將信將疑地回去上班了。
看著電梯顯示幕上不斷下降的樓層數,高家明歎了口氣:“家陽啊家陽,可別怪哥哥不厚道啊,是喬菲不讓我告訴你她媽媽的病的,我也沒辦法啊
想著又竊喜道:阿姨病情的事,喬菲選擇告訴我而不告訴你,現在這個男朋友的虛名就讓你擔著吧,誰輸誰贏不到最後還不知道呢
送完程家陽後,喬菲自己一個人躲到了洗手間裏,算起了賬。上午的時候請高家明在醫院裏問過了,媽媽的情況比較複雜,醫院得做個詳細的檢查,再觀察一陣子媽媽的狀況,把病情和瑞士那邊的醫生商量過後,才能確定手術方案和人手,現在暫定手術在半個月後進行。醫院也說了,手術費用預計在30萬左右,現在喬菲手裏連工資存款加上借款,有5萬,還差25萬,怎麼在這半個月內賺25萬?
一想到這個,喬菲就恐慌起來,腦袋裏開始胡思亂想:賺不到! 那麼多錢,根本賺不到!怎麼辦?媽媽的手術做不了怎麼辦?
喬菲想的腦殼犯疼,眼前一片模糊,心跳的厲害,腳踩在地上像軟綿綿的,她近乎崩潰地蹲下來,揪住頭髮,用力地呼吸著。
冷靜,冷靜,喬菲讓自己深深吸進一口氣,再慢慢呼出來。心中默背著安慰了自己無數次的座右銘:
“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
“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
“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之後,喬菲密集的心跳總算平緩下來,頭也不那麼暈了,終於感受到了腳下堅實的地。喬菲扶著洗手臺慢慢站起來,用冰涼的水撲向臉頰,對著鏡子裏的自己道,就算是天方夜譚,也有腳踏實地的第一步。25萬我賺不到,那就5萬5萬地賺
喬菲的老本行就是翻譯,但高翻院平時要上班,只能在下班時間接私活。喬菲上大學時期就曾經靠著給翻譯公司打零工賺過生活費,不過那個時候就是個學生,還要給翻譯公司抽成,只能掙個辛苦費。好在那期間認識了不少客戶,喬菲還留著他們的聯繫方式
喬菲懷著忐忑的心,給他們都發去了郵件,問最近需不需要翻譯,她自薦攬活。沒多久,她便收到了來自漢斯的回函。漢斯是喬菲以前參加紅酒展銷的時候負責的法國客戶,對喬菲當時的翻譯表現很滿意,這次請她翻譯一份法國南部酒莊的編錄,主要是介紹各個酒莊的歷史和產品,
全篇大概五六萬字。因為是客戶直接付款,沒有翻譯公司的抽成,再加上高翻院這塊招牌,他給喬菲的薪酬直接提升到800RMB每千字,這個價格快趕上喬菲以前兼職的兩倍了,喬菲算了一下,全部翻譯完可以到手五萬+,不僅如此,漢斯還同意預付兩萬的定金,這簡直就是及時雨,喬菲對漢斯表達了感謝,表示一定保證品質
確定接下這個工作之後 漢斯的法文原版一編錄個小時之內就發過來了,喬菲想起自己的電腦還放在家裏,就讓媽媽先休息,自己回家取過來再陪她。菲媽媽勸她可以回家工作,明天再來。但喬菲不肯,堅持要拿電腦回醫院工作。菲媽媽瞭解女兒的倔脾氣,心疼地歎了口氣,由著她去了。
出了醫院大門,剛走幾步,天空突然變了顏色,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便由昏黃變成了灰黑,烏雲堆積,將頭頂的天空擠地嚴絲合縫,沉沉地好似要墜下來。風也忽然間大了起來,嗖嗖的冷風夾雜著秋意灌入了喬菲的衣領,將喬菲單薄的開衫吹地在身後飄搖。
一場秋雨就要來臨。
喬菲打了個冷噤,攥緊了衣衫,快步走向公交月臺。等到了,才發現因為附近正在修地鐵,月臺暫時關閉,喬菲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地圖,發現其他的公車站離這裏還要走路十分鐘。
短暫地思考了一秒鐘,喬菲跺了一腳,邁開步子跟著地圖指示跑向另一個月臺。走到半路,一道驚雷滾落,像開啟了一聲號令,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從空中落到地上,砸的喬菲措手不及。雨勢很密,落在身上很涼。
“阿嚏”
喬菲打了個噴嚏,抱著頭在雨裏奔跑起來。冰涼的雨水順著頭髮灌進了脖子裏,一股涼氣順著脊椎爬上來,喬菲凍的嘴唇發烏,狼狽不堪。
一輛計程車在喬菲身邊停下來。
司機搖下車窗,問到:小姑娘,雨這麼大,坐車吧,你去哪?
喬菲匆匆拉開車門,半個身子已經坐進去,嘴裏答道:師傅,曹家渡四季……
突然,她的話截住了,她的身形頓了一下,又扶著車門艱難地站回了雨幕裏。
“師傅,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喬菲輕輕地關上車門,舉著包遮起頭頂飛快地跑走了。
司機在後面喊著:小姑娘,雨這麼大,你……
一邊跑,喬菲一邊想著,從這裏回家,計程車費最起碼要50塊,而坐公車只要2塊錢,怎麼選擇,自然一目了然。現在是非常時期,每一分錢都不能浪費。坐計程車太奢侈了
跑了幾分鐘,終於找到了新的公交月臺,喬菲渾身上下卻已經濕透了。在颯颯冷風中又等了十來分鐘,喬菲終於坐上了公車
回到家,喬菲立刻洗了個熱水澡,把身上的寒氣沖掉。喬菲感覺到喉嚨很澀,立刻沖了雙倍份量的感冒沖劑,再加一袋板藍根,抱著冒熱氣的杯子一口氣灌了下去。以前每次喬菲感覺到快要感冒的時候,都用這個方法,總能把感冒在發起前壓下去。這次喬菲也祈禱它能奏效
拿上電腦,喬菲想了想,又幫媽媽拿了一床被子,秋天晚上涼,不能讓媽媽凍著。出門依舊是大雨滂沱,等又上了公車,喬菲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光顧著給媽媽拿被子,忘記給自己帶一件厚衣服。但公車已經開出家門老遠,喬菲只得作罷
匆匆趕回了媽媽的病房,媽媽還在睡著,喬菲輕手輕腳地給媽媽蓋上被子,坐在了床邊,立刻投入了翻譯工作,還好仍舊是她熟悉的葡萄酒行業。但喬菲仍舊不敢大意,她用比考高翻院還要認真的態度來對待這份檔,決不允許任何的出錯。她的目光劃過一個個法文字母,指尖鄭重地敲下每一個中文漢字。每翻譯完一頁,喬菲就會輕輕舒一口氣,就好像媽媽痊癒的希望就多了一分。每一個打下的字元裏,都承載著喬菲對媽媽和未來的美好希望。時間就像流水一般地劃過,每一秒都那麼珍貴,一下午的時光倏的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