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平静的回到她之前躺的干草堆处,却发现那里已经被一个生面孔给占了。
看着那女子一副假寐模样,凌霜知道她是不可能将此处让出来了,便寻摸着再找一个地方坐下,可这牢房里凡是能隔绝一些潮气的地方都被人占着,凌霜没办法,顺着墙壁走到一处空旷的土地便要坐下。
就在这时,郭念开口叫她:“凌小姐,你来我们这边吧,晚上挤一挤还能暖和些。”
凌霜诧异,但听她语气真诚,犹豫片刻还是凭着方才记下的方位走过去。
郭家两姐妹占的位置有很大一片干草,妹妹郭晴在郭念右侧,正靠在姐姐怀里熟睡。
郭念将左边的干草推压平整,让凌霜坐了下来。
“谢谢。”
“不必客气。”
简短的对话过后,牢房内重新归于平静。
凌霜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短短一日,她的人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对已经可以窥见不幸的未来,她心中满是迷茫。
这一瞬她无比希望自己若是再蠢笨些就好了,像与她争吵前的郭念一样,不知道,便不会害怕,不会担忧,对未来一无所知,却有希望。
可她又想,如果抱着希望被扔到了军营里,希望破灭之后,她是否还能有勇气活下去?
若是自己能在刚烈些呢?像那些知晓实情后便与家人一同赴死的小姐们,一死了之,什么糟心事都不用再想了。
她为自己丢失的清白感到悲伤,对泥泞肮脏的前路感到害怕,但她想活,那些贞洁烈女,除了留下个清白名声,被活人提起时叹出几句唏嘘,她们还能留下些什么?她们又得到了什么?
此时她反倒有些羡慕起盛家三小姐来,能将道德和贞洁完全抛之脑后,放下身段对男人极尽献媚,在这样的处境下反倒是件好事。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蓝婷被衙役搂在怀里送回了牢房,落锁之前还又将她拽进怀里狼吻一番,嘴上依依不舍地叮嘱美人以后可别忘了他,心里嘀咕着这等美色实在便宜了边境那帮大老粗们。
蓝婷早已知晓前路如何,若是没有奇迹,她这辈子估摸着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老死在军营里了,但还是一副娇羞的样子回道:“哥哥可是第一个看光了奴家身子的人,奴家怎么可能忘了哥哥。”
衙役自是不可能相信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话,但官家养大的小姐对他一个小小衙役说出这番话,极大地满足了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因此他也好像带上了一些真情实感似的,临走前还隔着牢房的栅栏,体贴的帮蓝婷将披在身上的毯子掖了又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最终和手中提灯的那团火光一同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中,再也不会出现。
需要讨好的男人已经走了,蓝婷也不再披着那一层伪装,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离门最近处的一个草堆旁,居高临下的盯着在此处休息的不知哪家小姐,只开口说了两个字。
“让开。”
那小姐不知是胆小还是不愿惹事,亦或者是不屑与这种妓子贱妾养出来的下作女子有所接触,一声不吭地就起身让出了这片还算舒适的地方,挪到了别处坐下。
蓝婷才不管别人怎么想,这间牢房里的女人也端不了多久的清高架子了,等被送到了男人床上,有她们好哭的。
郭念虽之前从未见过盛家三小姐本人,但她那个青楼里出来的亲娘在京城的夫人小姐圈子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些夫人小姐自诩出身清白高贵,没一个瞧得起这种被男人玩透了的妓子,连带的,因身份低微鲜少在她们眼前露面的盛婷,每每被这些女人提起时,也少不了受到几句唾弃。
郭念睡不着,妹妹这个傻子没有压力睡得香甜,左右除了凌霜,她也没有可以倾诉之人,便小小声问道:“凌小姐,你睡着了吗?”
“没有。”凌霜回道。
郭念方才憋着一肚子话想与凌霜讲,开口时不觉得有多尴尬,此时得到了凌霜的回应反而尴尬了起来。
思索了片刻,她真诚向凌霜道:“凌小姐,对不住,方才是我说错话,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的没错。是我该向你们道歉,若不是被我父亲连累,你们也不会被关到这里。”
郭念没想到凌霜如此大度。
以前她们也见过几次面,但是凌霜人如其名,面容清冷如凌冬的霜雪,看起来冷心冷情不苟言笑,地位又高,使她不敢接近,再加上方才吵架时的直言不讳,更令旁人觉得她不好与人相处。
“哎,是我气糊涂了将气撒在你身上,丞相大人要扶持谁,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我父亲跟随谁,也是他自己抉择。”
其实郭念心里也清楚,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更何况是在皇权争斗之时,变数更大,是以风险与利益也极大。若是扶持的人能上位,那就能得全家繁荣,若是失败,便是像她们这样,任人刀俎。
现如今她们还能保有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到被禁卫军逼着自缢的母亲,郭念忍不住哽咽起来。
凌霜以为她是因自身的处境感到难过,便开口道:“落到此番境地,我知你伤心,但你还有妹妹要保护。这里又潮又冷,你哭的失了体力,抵不住寒气,若是病倒了,郭晴该怎么办?”
“你说的对,我还有晴晴,我得保护她。”郭念擦了眼泪,深呼吸平复心情,“我得为她活下去。”
凌霜不赞同她后半句话,“不止为了她,为了你自己,你也得活下去。”
“嗯!”
犹豫了一会儿,郭念郑重道:“凌小姐,我听说流放之路艰苦,郭晴这个样子您也知道,若是我在途中支撑不住,还请您能帮我照拂一二。”
凌霜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虽也怜悯郭晴心智不全,若是她还在丞相府时,郭念这般求她,她肯定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可如今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也难保,哪有余力去照顾一个小孩一样的人。
郭念也知道自己这要求实在无理,但她别无他法,她只想让妹妹有多一些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丁点,她也要厚着脸皮争来。
见凌霜闭口不言,郭念近乎哀求道:“求您了, 您若肯答应,我愿意给您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我是真的无能为力,说不准死在前头的是我呢。”凌霜长叹一口气,“你如此盲目的信任我,现在我答应了你,之后再把郭晴推出去做挡箭牌,你该如何?”
“我相信您不是这样的人!”郭念说的坚定,心里却发起了虚。
“求人不如求己。”凌霜对郭念说,也是对自己说。
“你们两个才是亲姐妹,没有人会像你待她一样对她毫无保留地好。”
郭念哑口无言。
凌霜说完,觉得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决绝,便斟酌着说道:“我与你二人互相照拂着活下去,你做姐姐的,一定是亲自看着郭晴才安心。”
听了这话,郭念知道她这是变相的应了,差点又哭了出来,硬咬着牙把眼泪憋了回去,想要成为一个可靠的人,从现在起,她就要变得更坚强。
她呼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声线已经平稳,“凌小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咱们三个互相照顾,活着就总能有希望。”
凌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往郭念身边挪了一点,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光是位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