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处理过渡呼吸症状的经验,是从我6岁之后开始积累的。
那时候我爸刚升车间主任,我妈的厂子效益不好,辞职开了服装店,忙得脚不沾地,照顾我的任务大部分交给了我哥。
我哥虽然年纪还小,很多事不能完全理解,但也逐渐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于是他变得沉郁而安静。有时候爸妈出去工作,我们两个在家,他就自己搬着板凳坐在茶几跟前,看书学习,用左手练字,不再试图跟我搭话。
我们俩一天里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去厨房热好饭,然后端到餐桌上,喊我出来吃。我大概率是会剩饭的,我哥也不说什么,我没吃完的,等我走后他都扒到自己碗里。
对于我哥吃我剩饭这件事,我总觉得怪异,于是某天中午为了逃避吃饭,我趁他不注意偷跑出去了。
那时候拍花子的很猖獗,我命还算大,没被拐走,玩够了回小区的路上正好碰到爸妈在找我,我妈淌着眼泪搂住我,我爸沉下脸不说话。
我从小就很懂得察言观色,伸手要爸爸抱,我爸接过我,我小心翼翼地用脸蛋去蹭蹭他的胡茬。
我爸终究是没发出来火,还在路边买了烤红薯给我吃,我一路美滋滋地捧着吸溜,早把我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家之后,我爸“啪”得一声摁开客厅的灯,我才看到我哥在客厅的拐角无所适从地站着,冰冷的白炽灯光照在他脸上,隐约能看到有红肿的痕迹。
从那之后,只要我们两个在家,我哥就搬着马扎坐在茶几旁边守着,我从客厅窜过,他的目光总能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然后起身把我揪住。这让我感到很憋屈,在日记里对我哥的称呼也从“外星来的怪兽”变成了“爸妈的间谍”。
不过也多亏了我哥的“监视”,小学三年级那年我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突发过呼吸症状和神经性过敏晕厥是常事,只要他在家,都能及时发现。
我哥平时对我的态度都是温和亲切的,哪怕他心情最沉郁的阶段,也没有对我大声说话过,更别提产生肢体冲突。
除了在帮我缓解过度呼吸症状的时候。
我哥一直比我高两个半头,可以在我犯病的时候轻而易举制住我。我第一次犯病他看我难受得厉害,没忍心下劲捂,被我挣脱还抓花了脸,右耳垂下面从此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痕。
第二次我哭着抱住他说哥我害怕,他又心软,中途松了手,那次我差点丢掉半条小命,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但是没有第三次了,我哥从不允许自己犯同一个错误三次。
他向来如此严苛地要求自己,尤其是照顾我这点上。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哥有了孩子,他应该是会早起准备好加钙牛奶软饼,一块一块码整齐装进铝制饭盒里,再用牛皮筋仔细扎上防漏,开车送孩子到校门口,然后温声嘱咐“饼干上完体育课拿出来吃”的那种父亲。
也会是在得知孩子考了年级第二,总分只差第一名1分,哪怕他自己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还是连夜在台灯下帮孩子分析卷面,并写下批评和鼓励参半的寄语的那种父亲。
而我会是不配做母亲的糟糕成年人,我很难想象自己对一个生命负责的样子,哪怕她(他)是从我的身体里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