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库 > 鲜网浓情 > 白昼如焚(骨科) > 【隐星】第一章
我没有上幼儿园,我父亲觉得没必要,因为在我该入学幼儿园的年龄时,我哥已经念小二了,我父亲认为他完全有能力教我拼写和识字。
可惜我哥愿意教,我却很少有配合的时候。
因为他有只天生畸形的右手。
我很怕我哥。每次他一靠近我,我都捂着眼睛喊“哥莫拉、哥莫拉”。然后被我父亲罚站一下午。
哥莫拉,《奥特曼》里的一种怪物,特点是前肢短小丑陋。我哥当时也只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小男孩而已,跟所有同龄人一样爱看《奥特曼》,所以他认得“哥莫拉”。
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称呼的羞辱意味,只是敏锐地感觉出我对他的讨厌,所以常会向我展现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比如在我面前故意用右手写字,尽管很艰难,但他会挺直身板,咬着牙忍痛写完最后一笔,好像在向我展示:你看,我的右手跟你们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后他会向我投来期待的目光。
我当然不会改变我的看法和称呼。小孩子通常都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对于我哥的其他示好行为,我也总是无动于衷,后来他再也没有把畸形的右手主动露出来给我看过。
我父亲还是送我去念了幼儿园,我只念了半年就升小学了,我们家也从简陋的职工宿舍搬进了楼房小区。
大概是因为父母对我的晚入学有后知后觉的愧疚,我上小学时他们十分溺爱我。那时我的性格很开朗,甚至有些霸道,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小区那一片,都是不折不扣的孩子王。我有很多伙伴和玩不完的游戏,我哥在我的小小世界里始终未能获得一席之地。
他就像一颗被种在某个不起眼角落的种子,等我想起来,再去看他,已经需要仰望了。
我念初中之后,我哥从小孩嫌弃、大人避讳的畸形儿变成了勤奋踏实的“别人家孩子”,右手的残疾已经退化为不值一提的缺点。
而我却因为逐渐显现出的早产发育不足症状,失去了在同龄人里的话语权。
在青春期生长的过程中,我也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庸常。我的脑力和我细苗似的胳膊腿一样孱弱,无法应付同龄人能轻松完成的功课,也没有精力对很多事情做出反应,我变得迟钝而沉默。
父母对此并无太多关注,他们认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只要能吃能睡能喘气儿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是由“没吃饱”和“吃饱了撑的”这两种原因造成的。
我哥比他们要上心一些,他察觉到我的变化,猜测我可能是在学校受了欺负,于是逃了一个星期的晚自习,跟着我走放学回家那条路。
他跟我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他了,在我学校门口。他把高中校服上衣脱下来放在自行车篮子里,袖子挽起到胳膊肘往下一点,像是在为打架做准备。
我跟他远远对视了一眼,一股不可名状的羞耻和尴尬涌上来,仿佛回到了初中开学典礼上我因为暑热和惊悸当众抽搐晕倒的那一刻。
我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他,攥紧书包带往前走。
接连好几天,没有谁来拦我,倒有不少人去拦他,都是红着脸的初中生,叫他学长,问他是哪个学校的,qq号是多少。
他一共跟了我七天。第八天,我走出校门,下意识往一个方向望过去,他不在那。
再也不要来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