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夜,只有老旧的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屋子坐东,夏热冬冷。
女儿虽然还小但格外懂事,衣服被汗浸湿却没哭,只睁着眼睛看用扇子扇风的母亲。
岑年知道这不是方法,但她也没有办法。
母亲本就不欢迎她的回来,午睡过的父亲看见她也没有好脸色。
傍晚早早把饭做好,吃完饭就连忙跑回房间,这是她过往二十年的生存准则,不在父母面前转悠,就不会被责骂。
不行,在数了无数次羊后,她还是睡不着。
轻推开房门,偶尔有一丝风透过门缝吹进来。父母房间灯还亮着,偶尔传出一两句。
听了半天,她才听出来跟她有关。
将睡着的女儿放到床上,对看门的大黄狗比划着噤声的手势,弯着腰走到父母房间窗下。“那隔壁村的傻子他妈,听见岑年被赶回来了,今天下午就找中间人帮着说媒。”
“人家说不嫌弃她的女儿,只要岑年愿意嫁给她那儿子,就给我们这个数。”
“八万八?”
岑母声音拔高,怕被人听见又压低声音跟岑父说,“那咱儿子房子首付就能凑够了。”
“你过几天跟她说说,就她这条件,能有个傻子要就不错了,她一向听你的话,你说她肯定能听。”岑父猛吸一口烟。
“好,不过得过几天才能跟她说,这丫头年纪大了,不好哄了。”
“还不好哄,她要不答应老子拿鞭子抽她,让她知道谁才是她老子。”
腿长时间蜷缩有些发麻,刺痛感让她手足无措,但她只能猫着腰放轻步子朝东屋跑去。
空旷的房间如同火炉,烫的她心痛。
岑年用力敲发麻的腿跟脚,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想要放声哭泣,但只能用力捂住嘴,咽下有些明显的哭声。
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她瘫坐在地上,看向还在睡梦中的女儿,无力感渐渐消失。
她好像回到被父母强压着跟那些三四十岁男人相亲的时候。
她刚十八,被父母哄着辍学,没几天,就陆续有人上门来看她。
那些人要么年老,要么痴傻,要么残疾。
而他们落上她身上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块猪肉,她觉得很奇怪。
在村口得知村里那个最有出息的刘政也在相亲后,她才想起他这号人。
在她上初中时,就听说县里一高有个叫刘政的常年霸占年级第一。
她开始不知道两人一个村,只是一次放假,两人都在车站等着,几个穿着一高校服的女生在附近窃窃私语,用手指指着他的背。
其实说不上窃窃私语,那些话一字不落地进到她的耳朵里,刘政肯定也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她没有看出那几个女生的小心思,只是在心里感叹,竟然跟一高年级第一一起等车,希望能多蹭蹭他的好运,让她以后也能考年级第一。
看到刘政在她之后上车时,她是震惊的,随即想,他肯定是在沿途下车的。
车上的人渐渐减少,她也从一开始的精神变得靠到车窗上昏睡。
“轮胎坏了,车走不了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这么一句话,这才清醒起来,看见车厢里空荡荡地。
“不下车吗?”刘政撂下这么一句话,就下了车。
一股皂香味从鼻尖掠过,她刚想回话,他已经下了车。
那天走的很累,很多东西都忘了,但她始终记得他挺直的脊背,带着皂香味的校服和回家路上始终保持的两米距离。
十八岁的她坚信他是个好人,于是埋伏了几日,她才遇见清晨去爬山的他。
他跟以前比变了很多,但又好像没变。
他穿着洁白的运动鞋,满头大汗可身上还是有股淡淡的皂香味,轻声再次询问,“你刚才说什么?”
岑年扣着裤缝,紧张得满脸通红,最后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他,“你能不能娶我?”
“我很会做饭的,也很会干活,肯定不会跟你妈妈生气,她们也说我很好生养。”说完这些话好像已经用尽她全部勇气,她立马低头。“所以你能不能娶我。”
刘政没回答她,这在她意料之内。
他把她送到村口,让她先走。
岑年见好就收,他怕村里别人碰见了说她闲话,她更加坚信刘政是个好人。
所以他应该拥有真心喜欢的恋人,而不是被她道德绑架着来娶她,她自暴自弃般想。
她没想到,第二天,刘政就带着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额彩礼来提亲。
她第一次那么勇敢成功了,所以这次她肯定也能成功。
岑年描摹着月光下女儿的眉眼,试图从中看到些刘政的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刘政啊,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