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在叶片上滚动,初秋的清晨漫着薄雾,落叶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黄色的地毯,又被负责洒扫的下仆扫去。
郊外别院种了一排一排的枫树,还未完全变红红色的叶子如身姿曼妙的舞男在风中摇曳。天色朦朦,太阳只露了个半脸,月亮还未谢幕,仍在空中徘徊。
虽是休沐,但生物钟还是让林浅早早醒来,她半倚在床边,边看着闲书,边吃着充当早膳的糕点。
昨夜放开主动权,第一次按自己节奏来的大狗展示出了不凡的学习成果。
就是太爱咬人,林浅在心中评价道,先是横冲直撞,后来在她的指导下掌握了些技巧,又开始在她身上又亲又咬又蹭。
烦人得很。
烦人得很的大狗已经结束了晨练,带着满身的汗溜进房中,眼睛亮亮的跪在床边,“主人只吃糕点吗,再吃一点别的吧。”
林浅没理他,“去沐浴,一身汗味。”
缁缃的声音中有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主人跟我一起洗。”
“过来,”林浅终于转头看像他,看他凑上来,伸手狠狠捏长他胸前的红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嗯?”
“唔……”缁缃闷哼一声,乖乖道,“主人我错啦。”
林浅收回手,继续看书,“快去洗,回来吃完早膳带你去猎场。”
见着缁缃退出去沐浴,青黛捧着一叠资料上前来,“主子,这是右相全部旁支的信息。”
林浅放了书接过,仔细核对有没有优秀人选可以过继。半晌,点了几个,将资料给回青黛,“这几个再详细查下去。止戈回到哪了?”
“大概还有七八天就该到了。”
林浅想了想,“明天让宁福熙来见我。”
如果说青黛是放在她身边的一张明牌,那宁福熙就是一张藏起来的暗牌。青黛点点头,正思索着如何安排,就听见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便悄声无息地往旁边退去。
林浅也注意到声响,转过头去,刚沐浴完的男人换了一身猎装。宝蓝色收腰长摆的猎装颇具北方特色,将奴隶的宽背窄腰体现的淋漓尽致。
“很好看。”林浅素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看缁缃那不存在的尾巴都快摇烂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快用膳,用完给朕更衣。”
虽说名义上还是奴隶,但从衣食住行,甚至能与女帝同桌吃饭上来看,缁缃已经被视为后宫中一 员。
而且,缁缃一边用膳一边想,自从出了宫,女帝愈发平易近人,也颇为宠溺他,让他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喜于女帝对他的宠爱,却又害怕这个宠爱有一天会消失。缁缃不是那种自厌自弃的性格,他想,他要更努力一点,让陛下看到他的用处,就不会抛弃他了。
从小长大的环境让缁缃吃得很快,堪称狼吞虎咽,林浅曾指出他这样吃对身子不好,但一想到陛下正在等他,就不能像平日一样强压着习惯慢慢吃。
“陛下,”缁缃放下碗,站起来,蹭到林浅身边跪下,“奴替您更衣。”
同别的宫人不同,缁缃在为她更衣时,眼睛总是忍不住悄悄撇她,不能像其他宫人一般做到目不斜视。林浅看着他红红的脸,觉得甚是有趣,她这个被看的人没脸红,倒是看的人先脸红了。
林浅的骑装不是帝皇一贯的明黄色。她上穿橘黄色圆领短袖襦,下穿蓝棕相间竖条纹宽松式长裤,足蹬黑色皮靴,英姿飒爽。
更完衣,青黛领着小宫女上前为女帝挽了个高髻。
下人已经将马牵至门口,一共四匹马,三匹挨得近些,离最后一匹远远的。被孤立的那匹打了个响鼻,它长得高大,通身漂亮的血红色,四只蹄上都有圈白毛点缀,马尾尖尖上也是从血红渐变成月白,桀骜不羁地仰着头,身上也不似另外三匹一样戴着马具,一副鼻孔看人的傲慢样。
林浅对它这幅模样却喜欢得紧,走上前,一抬手,那马竟也乖乖低下头给她摸。
“它叫追月,”林浅爱怜地摸摸它的头,转头对缁缃说,“你别看它现在乖,来的时候可是犟得很,到现在还是不愿带马具。”
缁缃看得出这匹马绝非凡物,长在草原边境,后来又进将军府,他对马并不陌生,也喜爱的想要凑上前。
追月对除了林浅以外的人可没有什么好脾气,见他凑近,一蹄子就向他踹去。缁缃亦有防备,闪身险险躲过。
平时负责伺候马的马奴赶忙说:“追月平时凶得很,除了陛下都不能近身。平时无论是小的们喂食还是给它洗澡刷毛,都要陛下给它认的熟面孔。也不能和其它马同住,不然非得踢死其它马。公子您还是小心些,来选这边这三匹马骑吧。”
虽然另外三匹也是不俗的好马,但追月实在是漂亮又强大,那三匹在它面前显得逊色不已。缁缃有些不舍,林浅看他这样,爱抚着手下的追月笑道:“过来。”
有了林浅的安抚,追月勉强接受了这个不熟的人类的接近。打了个响鼻就扭头不再理他。
缁缃顺着毛刚摸了一下,追月就把头凑过来,狠狠喷了他一下。吓了一跳倒不至于,但缁缃属实是被喷的有点懵,放在马上的手也缩了回来。
林浅笑出声来,手按在马背上一撑,干脆利落地上了马,“去那边选一匹马跟上来。”
与秋猎时的猎场不一样,别庄的猎场中大型野兽都被驱逐,只剩一些小型动物在猎场中存活。
追月跑起来时尾巴随着风浮动,像天空还泛着白的朝阳。缁缃起步晚,马也不如追月,便只能在后面看那道朝霞。
朝霞突然开始越来越近,还没等缁缃反应,林浅便先开了口,“那边有只野兔。你来?”
缁缃盯着她示意的方向仔细看去,终于在视线尽头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他搭起弓,屏气凝神,手中的箭便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射去。
血似喷泉般炸开。
林浅笑眯眯的,挥手去捡了那只可怜的兔子,又让宫人拿了新的箭来。新送来的箭上有着红蓝两色标识,林浅拿了蓝箭,“朕跟你比比,若你射得多,朕答应你一个要求。这只兔子算你的吧,朕的 追月跑得快些,也公平些。”
说完调转了马头离开了。
直至日落西山,缁缃才又看见他。林浅骑着追月,好似在踏青般慢悠悠的走过来。见着他,问道:“如何只!”
这是非常了不得的数目了,可惜……
时刻跟着女帝青黛下了马,一板一眼的报数:“陛下猎了48只。”
啊……
缁缃怔愣,虽然经常陪女帝一同在练武场上练武,也知道女帝的武艺超群,但毕竟活靶死靶不同,定点射击与骑射也相差甚远,他还以为是陛下想让让他,满足他一个愿望呢……
林浅亦下了马,看他愣愣的样子,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胸。
一如既往的弹。
“缁缃这般神情,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提出这个赌注,林浅虽没打算有意让他,但确实有打探他想法的意思。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林浅更信实打实的利益。
谈感情,林浅不想,也不需要。他人提供感情供她取悦,她亦愿意满足他们不过分的小要求以此来进行交换。
有什么想要的?
缁缃认真思索片刻,幼时最大的心愿就是与哥哥平安长大,后来入了将军府,便只想着为将军做事。而如今,缁缃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他想他真的别无所求了,惟愿陛下一生顺遂安康,心想事成。
最好,身边能有他的一个位置。
“奴没什么想要的。”
林浅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出来打猎本就是游玩,试探只是其次,没必要为此扫了兴致。
“回宫吧,休沐总是如此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