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医院的单人间病房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女人扶着挺着大大的肚子的年轻女人艰难的来回走动,嘴里心疼的念念叨叨,一会儿是医生提醒的注意事项,一会儿又是朝着女人挺起的大肚子要里面的“乖外孙”生产时千万别太折腾他妈
大肚子女人在宫缩的刺激下疼得直冒冷汗,没走几步就受不了了,拉着母亲坐下。她抓着她的手,问:“妈,敬安呢?我都要生了他怎么还没来
母亲目光躲闪了下道:“他?他估计忙他的大生意吧?亲家说他一时怕是赶不上了
年轻女人疼得不暇他顾,平时还算精明的人竟漏过了自己母亲不自在的眼神。她幸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不来也好,听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会很丑,要是让他看见我那么丑的样子不喜欢我了那可不好
“对对对,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反倒碍手碍脚。”母亲忙不迭附和
得到了自己母亲的赞同,女人感觉自己仿佛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宫缩的疼痛也能暂时忽略了:“妈,你再扶我走走
假如此时有那阴阳眼的人从病房里面向外看,应该看得见门边一片飘忽的灰白色的衣角
病房外有一个矮小的灰白色身影
它大概只高过成年人膝盖一点,隐约能辨识出模糊的人形,稀薄的一团落在地上,又不触地
它的形状不太稳定
确切的说,它更近似于山林中的一团雾气,暴露在太阳下一刻就要消失——那样它也就不再存在了
它手腕的地方一线红色因此显得十分突兀。红色的线发出黯淡的红光,直将它与房内的孕妇相连
早已对此经验丰富的它知道:红色的线连接的孕妇肚子里是它的新身体
它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间医院,这间病房外
前一刻的它还在深山老林里守着自己的尸体,一张熟悉的纸片自天空飘落,它手腕的红线便从尸体上断开,发了疯似得拖着它来到了这里。完全不顾它意愿,全然压制它的所有挣扎的动作
它也不懂,为什么这次它明明没有像以前那样伸手接纸片,却依旧被带到新的地方。它的情况用人类的话讲应该叫做:投胎。但现如今作为它存在的证明的仅剩下基本的情绪反应和些微的自我意识,它连什么是“投胎”都明白不了,单纯地抗拒着变化
孕妇濒临生产,它忍着手腕红线不断勒紧的催促固执的站在病房外
此时,房间里忽然一阵混乱,只听见老女人在里面尖声喊着“医生!医生
一群人冲进去,很快就训练有素的推着抱着大肚子呻吟的年轻女人进了产房
而它则不受控制地在红牵引下,在女人进产房前被吸进了她的肚子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另一个与产妇母亲年纪相仿的妇女匆匆赶到,把住产妇母亲的胳膊:“诶,亲家母,绒芝情况怎么样了
“亲家母啊,你可算来了,绒芝推进去好久了,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亲家公呢?这么也没来
“他啊……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来了反倒添乱子,我就让他家里等消息四个小时……五个小时
“我们做女人的,不容易啊
“是啊,绒芝都进去几个小时了,不知道是不是生得不顺当…啊呸,老糊涂了,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观世音各路大神保佑我女儿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诶,出来了,亲家母,医生出来了。”后到的老妇赶紧拍拍身边还在碎碎念的人
护士们将女人从产房推出来,她之前高高凸起的肚子已经瘪了。女人的母亲看了眼抱出来的婴儿,追着女儿回了原先的病房
倒是后到的老妇拉住医生:“医生,我家的孩子怎么样
“恭喜,是位千金。”医生板正地回答她
老妇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她很快就重新收拾好表情,对医生连连道谢,随后才去了自己儿媳的病房
她走回去的时候脸上挂着热切的笑,眼中是一片薄凉
“咳、咳咳…”拐角走出年轻女人扶着一个头发半白的咳嗽着的小老太太。小老太太约莫六七十岁,瘦的很,咳嗽时背微驼,咳过就立马又挺直了背。扶着她的年轻女人面色苍白,冷淡,目下无尘的姿态
老太太瞥了眼产妇的病房,放在扶着自己的年轻女人手臂上的手紧了紧。她停在原地闭上眼睛,几个呼吸后睁开。年轻女人继续搀扶着她不紧不慢地向医院外步去
门口,一个齐耳自然卷黑发,五官深刻的女性掠过她们,跛着脚,径自往医院里冲
老太太又停下了。她目光不带重量的粘了那个长相特殊的女性一下,又睇一眼身边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同样主要到了方才过去的女人,她略一点头,两人又不紧不慢地往外走,消失在人海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