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蓉城闷热而又多雨。早上刚下过一场暴雨，还未等地上水渍干透，西边就又飘过来一团厚重的黑云。空气纠缠着雨水的潮，变成一张炽热的网黏在人身上，厚重又令人窒息
蓉城一中的学生们却一改往日的沉闷，像挣脱渔网重获新生的鱼群一般涌向校门，欢呼雀跃，好不兴奋
明后两天高考，蓉城一中作为考点之一，所有教室都被用作考场，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因此放了两天假
宋汝越跟同桌何诗琪挽着手，往校门口走去。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小腹一直隐隐作痛，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何诗琪这个暑假要去琼州度假，对于即将升高三的她来说或许是最后放松的日子了，所以不免有些兴奋，一路叽叽喳喳地跟好友分享出游计划
宋汝越不想扫了好友的兴致，只好时不时附和几声。右手的牛皮纸袋里装着几本参考书和换洗的衣服，沉甸甸地勒得指腹有些生疼。她抿着嘴，小幅度地活动着手指
“给我吧，我帮你拿。”伴随着身后的男声，宋汝越只觉得手上一轻，纸袋就被对方提到手里
她转过头，原来是何师淼——何诗琪的双胞胎哥哥
何诗琪和何师淼是异卵双胞胎，两兄妹长得并不像。何诗琪圆眼、圆脸加上圆润的嘴唇，属于可爱类型
何师淼继承了父亲的长相，五官更为清冷。扇形的双眼皮在眼尾处微微上扬，略显薄削的嘴唇若是不笑时嘴角好像凝着冷霜。宋汝越和他倒是同一类型长相，晃眼一瞧，两人反而更像兄妹
“哇！”何诗琪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清身后人是自己亲哥后便又咋咋呼到，“何师淼你是不是变态，跟在身后偷听干嘛
何师淼不做声，只是瞥了何诗琪一眼便拎着纸袋独自往前走去
吃瘪的何诗琪冲着他离去的背影挥了几下拳头，转头想跟好友吐槽，不料却看见宋汝越脸色有些苍白
“越越，你没事吧
宋汝越小口地吸着气，小声说到：“没事，应该是生理期到了
“那你别坐公交了，让我家司机送你回家
宋汝越顺着何诗琪的视线望去，何诗琪家那辆奔驰商务车早已等在门口
她扯出一个笑容，说到：“不用啦，我们俩不顺路，这样太麻烦你了，”顿了两秒后又补充道，“我刚才给我舅舅发了消息，他一会来接我
何诗琪陪着宋汝越走到公交站后叮嘱道：“那好吧，你到家了给我发信息哦
“好好好，知道啦，诗琪小姐姐~”宋汝越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亲昵地摇晃着何诗琪的手臂，语调轻松上扬
得到好友肯定的答复后，何诗琪才放心地上了车。
“宋汝越怎么了？”没等何诗琪坐下，何师淼便急忙问到
“越越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何师淼直起身子，指尖搭上车门把手，“那
何诗琪低头扣好安全带，斜了自家哥哥一眼，说到：“她舅舅马上就来接她了
闻言，何师淼吞下还未说出的话，又陷进车座里，他望着后车镜里愈来愈小的黑点若有所思
当何家那辆商务车消失在宋汝越的视线后，西边那团黑云终于飘到了头顶上空。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地落下，狭小的站台瞬间挤满了人
恶劣的天气，再加上有很多提前过来踩考点的学生和家长，宋汝越连着几趟车都没挤上。雨越来越大，飞驰而过的汽车卷起的水花劈头盖脑地砸向路旁。宋汝越尽量往广告牌后挤了挤，但还是不可幸免的浸湿了裤脚。她掏出手机，指腹轻轻拂去屏幕上的水珠
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宋汝越和李祁然的对话停留在前天
“我要去羊城出差，一星期后回来。”
附带1000元转账
“谢谢舅舅。”
已收款
宋汝越又等了一会，雨没有停下的势头。她思索再三，抬手叫了辆计程车
当计程车停在目的地宝苑小区时，暴雨已经收尾，退变为偶尔撒落的细丝
宝苑小区是宋汝越父母单位分的房，位于榕城北部的老城区。随着榕城旧城改造项目的启动，附近的几处老旧小区陆续开始了拆除工作，过不了两年就轮到宝苑小区了
持续几月被困在混沌尘土里的街道，因为这场大雨暂时变得清新许多，雨后的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弥漫着一股西瓜的清甜味道
宋汝越心情也稍微转晴，迈开腿朝街角的小吃店走去。打算和往常一样随便吃点，当做午饭。
可还没等她走两步，就看到路边的公共车位上停着李祁然那台黑色的
“不是出差了吗
她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调转脚步，心里盘算着家里冰箱还有没有菜，待会要不要再买点
宋汝越平时住校，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家。这次期末要全市联考，学校格外在乎这次考试，便又调整了上课时间，高二年级只余下周日下午可以休息，她便索性周末也住校
仔细算算，她和李祁然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宋汝越抽出塞在门把上的小传单，扭开门锁。刷着绿漆的防盗铁门已经有些老旧，开合时会发出尖锐的声响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玄关旁的鱼缸里发出轻微的流水声
李祁然那双黑色皮鞋歪斜着倒在地上，银灰色的西服外套被主人随意地丢置在一旁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但宋汝越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它抛到沙发上
她的目光随意一瞥，收回的手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一只藕粉色的铆钉高跟鞋正安静地躺在沙发旁
宋汝越盯着那只高跟鞋，脑子嗡嗡作响。潮湿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仿佛身处寒冬，手脚冰凉
她僵硬地转过身子，在李祁然卧室门口看到了另一只高跟鞋
宋汝越好似被那只鞋拽住了心神，木讷地朝李祁然的卧室走去
只隔着一扇单薄的门板，房间里的声响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大早上发什么骚
李祁然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刚刚睡醒的鼻音
“是不是欠干，嗯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房间里传来一阵女生的呻吟声
宋汝越觉得身边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呼吸愈加短促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扇房门，她想要踹开这块冰冷的门板欣赏这对男女赤身裸体面对她时的惊慌；她想要亲手掐着李祁然的脖颈寻找他慌乱的眼瞳里慢慢涌起的愧疚；她想要李祁然直面她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知道她有多憎恨他
她想要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