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突然陷入尴尬的寂静,林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想着不如也睡一会。用手撑着头半躺下时,耳边传来李凌的声音:“孩子,有些话,为时尚早。”
林肃自然知道指的是什么。但他对夺妻行为十分不屑,根本不会去做。
两人这么睡一会聊一会的,在傍晚时到达了那间竹林旁的小房子,林肃先推门进去,厨房里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原本觉得三年没回家也没什么的,没想到看到那两道身影的时候,眼泪唰的往下流,止也止不住。他跪在地上,哭了好久才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爹娘
林月儿一怔,瞬间转身,见真的是他,惊喜的说不好话:“肃儿,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苏之紧跟着走出厨房,依然是一派得体夫子的模样,只是身侧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平静外表下激动的心。
可是苏之的心一沉,走向母子俩的脚步停了下来。为什么肃儿好似做了亏心事那样,避开他的目光?莫非京中发生了什么?
难道跟李凌有关
苏之刚想到这,便察觉有人自门口走来,他抬起双眼,向林肃身后望去。那道身影,即便隔了那么多年,也叫他难以忘记:“李凌!”
林月儿一惊,顺着苏之的目光看去,一下子睁大眼。李凌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不是说好了绝不能让夫君看到的吗
她惊慌的看看苏之,又转头看看李凌,不料林肃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带他来的。”
“肃儿
“娘,这么多年了,他只是想坐下来三个人好好谈谈。”
“可是可是林月儿以为林肃尚不知晓三人间具体的爱恨纠葛,一时无法对林肃开口说清其中缘由。
岂料林肃将她的双手握在磨了厚茧的双掌中,竟对她道:“娘,我全都知道了。”
林月儿一下子无言,怔怔的看着三年来成熟沉稳许多的儿子,又抬起头看看自己的夫君。此事中,最无法释怀的就是被夺妻的夫君了。
一向温和的苏之,难得的对着林肃怒目:“哼,出去三年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当年就不该当初只想带着月儿隐居,过神仙眷侣的生活,若不是娘子舍不下这唯一的骨肉,非要他带上苏之蹙眉,终究没把当年这一段说出来。
李凌站定在林肃身后,自知理亏,方才一直没开口,现下看林肃被苏之如此责难,实在不忍:“不要怪他,是我要跟着来的。”
苏之冷笑两声,一甩袖:“又想将我们夫妻二人拆散?”
望着左右为难的林月儿,还有不敢起身的林肃,李凌没有接话,过去伸手将林月儿母子扶起来,长叹一声:“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好吗?”
四方的桌子刚好坐下四哥人,面对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四人却全都沉默着。眼见半晌无人说话,李凌只能先开口。当年年轻气盛,且身在帝位,行事过于乖张莽撞,对苏之夫妻造成的伤害,令他一直心中愧疚无比。
如今他已褪去一身稚羽,只望能常伴心爱之人身侧:“我没有任何要求,也不敢提要求。我也知道你肯定仍在介怀,往后我会想法子弥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凌深吸气,曾那么张狂高傲的黑眸,此刻唯有疲惫的泪光:“我爱月儿,此生只爱她。我不敢再妄想从你手里将她夺走,我只想就那么陪在她身边。”
他字字句句那么卑微真挚,林月儿垂下头,竟一时也心软了,可到底她是有夫之妇,留与不留,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苏之咬牙,“当年把我们害的那么惨,说这些就行了?”他想把面前的李凌赶走,关上门不再见到这个自己曾誓死效忠的人,可身旁的月儿没有说话,显然已经被那些话语打动,另一旁的儿子也不曾开过口,亦是明显与李凌同一阵线。
苏之心里产生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感觉,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硬是将口中的骂声忍下去。
“爹,”父亲始终不愿松口让步,母亲沉默不语,林肃将三人的情况尽收眼底,心里了然。母亲可能并不爱李凌,但肯定早不怨恨了,否则也不会与他偷欢多年。父亲在来到这里之后就再未曾接触过李凌,只怕还不知晓他是真的改变了,而且看爹娘的反应,京城的消息应该还没传过来吧。林肃看向苏之,“爹,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就当收留他吧。”
闻言,苏之跟林月儿都是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肃沉声接着道:“他已将皇位传给了我。”
旁边的夫妻二人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苏之缓缓看向李凌,只见对方轻笑:“我觉得林肃一定是个明君,会比我做的更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林月儿,语气中带着安抚:“这个决定我是深思熟虑过的。”
林月儿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看着李凌,一时无言,半晌无奈叹了口气,看向仍处于震惊中的夫君。她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很明显:留下他吧。
苏之闭上眼睛,蹙起眉头。曾身处官位,他知道要放弃那一切需要多大的决心。尤其是帝位。
可他始终不愿意将林月儿跟别人分享。那是他的妻,自小便恋慕、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成过亲拜过堂的妻。
但月儿愿意将李凌留下,肃儿也早已接受了李凌
苏之长叹一声,睁开眼,已然妥协:“可以让你留下,但你只能独自住在偏房。”
偏房是距离爹娘卧房最远的那间吧,平时用来堆一些家中贵重杂物的但好歹父亲同意了。林肃放下心来,主动嚷着快吃饭,让沉闷的气氛热闹起来。
吃完后林肃帮着收拾了一下房间,没多久天便暗了下来,爹娘在院子里点了灯,暖黄的光明亮而温暖。
听闻他不会留下过夜,林月儿赶紧拉着苏之去做些能放的干粮,让他带在路上吃。李凌也要去帮忙,从前都是别人伺候自己,如今想要表现一下,竟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所幸林肃在一旁观察入微,并未让他窘迫,上前跟他一起又是去湖边打水,又是给锅子生火。
热乎的干粮准备好,天上已挂满星子。
几人稍微洗漱了一下,一同将林肃送到大门口。此处偏僻,放眼再无第二家,林月儿便又回去多备了几盏灯笼,让马夫带着。
一切是真的都收拾好了,想要叮嘱些什么,林月儿张嘴却说不出话。林肃离家三年,走的时候白白净净,回来已是满面风霜。而今更是只见了不过半天,便又要分离。林月儿心里难受,偎在苏之怀里哭泣。苏之望着个头比自己还高的林肃,心里感慨万千,嘴里也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李凌看了一眼林月儿,上前接过她提在手里的灯笼,转头叫住要上马车的林肃,“我送你一段路吧。”
“嗯。”
两人披着满天星斗闲适的走,马车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良久无言,回身时已望不见林月儿,李凌笑着叹一声,仰头看着自己曾在高处观摩数年的星辰:“肃儿,好好守护这片江山。”
这一刻,李凌是真的退下了。此后的皇帝叫做林肃。
林肃侧眸,身旁的人在位多年,未曾传出过别的昏事,不说做的多好,但至少对得起臣民。如今彻底放手了,对这片曾认真守护的江山,心里定是充满了担忧。
“凌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守好的。”林肃跪下,郑重的做出承诺。
李凌低下头,唇角扬起,浅笑里带着欣慰,伸手将他扶起来:“凌叔叔相信你。”
马车在两人说话时跟了上来,停在一旁。
“我就送到这里,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