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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暮色四起,家家户户过了饭点,要将门前的灯笼点起,不一会便热闹起来。
驮有器物的车马碾过路面的发出嘭嘭车辙声,巷口几波杂沓的倒水声,稀疏的聊天声隐约从墙外传来,应是家有老人嫌这屋里烦闷,坐到墙角下下棋聊天。
朴实的小地方,民风朴素,烟火气的短巷一侧,坐落了一座小宅,宅内升起一小缕炊烟,混着半浓的药味,辨不清是烟里的味道,还是因为这挂满围墙的干草药。
“呼!”
木门没落锁,轻易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呼哧呼哧小跑进了院。
一身简易宽松的家常便服,腰部简单用腰绳绑着,不失俏皮,系成一个蝴蝶结。
进来的时候因为放缓了步子,她额上添了些薄汗,小脸上洇出两团病态的潮红。
侍女蓝月手捧一打熨好的夏装正打算进屋,一眼就瞧见了人。
“二小姐?”
喊完只觉见怪不怪,小脸别过去,就剩一只眼睛往后瞧着。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啦?”
“额,没去哪儿啊。”凌竹气喘吁吁踩上台阶,靠着屋前的门柱子,抚着胸口吐气,“就是围着院子跑了几圈。”
蓝月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门,“老爷前几天还交代你多休息,别到时候又喊头疼了。”
“你不懂,”凌竹缓了气,只觉运动后神清气爽,她摆摆手跟了进去,“这叫科学健身。”
“什么科?”
蓝月知道自家小姐又在胡言乱语,她果断放弃,进里屋一边往楠木柜里塞衣物,一边念叨:“啊呀你啊,可别整天捣鼓这些了,要是又像上会那样咳血了可怎么办。”
凌竹进屋坐着,蓝月已经回来,掀开桌上的一只食盒。
早在进屋就已经闻到药味了,现下愈加,迎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苦味,还未入口,就觉得苦从舌头漫开。
蓝月将碗重重搁在凌竹面前,没什么谦卑的态度,强硬道:“快来喝药!”
“是是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姐呢。”凌竹挪揄两句,凑过去闻了闻,捏着鼻子,以袖扇风,“唔,有些烫。”
“我看你是怕苦吧?”蓝月叉腰,死死盯着她,“不行,我要看着你喝。”
凌竹目光落在黑乌乌的药里,又慢慢从碗移动到蓝月脸上,忽就不动了。
定定看着蓝月,凌竹扑哧一声笑了。
换来蓝月古怪看了她一眼。
凌竹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来。”
见蓝月冷着脸,凌竹悻悻地望过去,揪着她袖口,讨好问:“就等一会可以不。”
灵动的眼睛泓着一湾春水,狡猾像夜半里挠人的猫,多看两眼就要溜走。
蓝月戳她脑门,没好气:“你呀你!”
吵闹间,门外有人进来,一袭胭粉罗裙,发髻上别着几朵早春的桃花,唤了一声。
“如意!”
凌竹笑吟吟起身去迎,“大姐。”
未落座柳如玉便着急忙慌地拉着她,手里是一叠纸,展开了,上头全是各色半身的画像。
“你看看你看看,这次我又给你挑了这十里八乡的公子哥,你看看哪个满意?”
柳家嫡女貌美无双,三年前就嫁了个好郎君,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姐,母亲早逝,柳如玉待自家妹妹自然是极好的。
“满意哪个,”柳如玉殷切地看着,“叫出来见见?”
“不了吧……”凌竹只是随意拨弄那些画像,半点不上心的样子。
摸了许久,方笑,“我心有所属。”
“是是是,都念叨那么多年了,若是一直不回来,你还想终身不嫁吗。”柳如玉见怪不怪,“如意啊,不是我说你,那可是将军啊,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凌竹的眼珠子提溜转了转,“他会回来的。”
没有来的笃定。
没错,本次攻略对象:沈珩。
由于积分过低,上个周目过度依赖科技用品,凌竹硬生生无法进入下一个任务。
凌竹觉得,不就是一壶醉梦仙,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一个复制品令牌,不复制怎么给别人啊,这也算吗
于是系统反驳,罗列以前的攻略用品。
凌竹黑线,行行行,我认了。
于是勉为其难继续在本时间线攻略,掉到了这个比穷乡僻壤好一点点的国家。
只是目前进度为

“哎,我只担心,”凌竹长叹,哀哀道:“我这身子骨,只盼能多活些时日就好,见上一面。”
感情牌打出来,话题就要偏。
“呸呸呸,”柳如玉拧眉,双手握住凌竹的手,“这话可不兴说,你忘了,你的病有咱们爹爹托着,还怕治不好?”
柳家世代行医,柳父性情古怪,虽有神医之名,但在除了在本地有些名声。
开了家医馆,偶尔会有奇难杂症找上门,都会被柳父刁难。
“你只需好好养身体,你还年轻,定能好的。”
“赶明儿我让我夫家拿上好的人参,你没日多喝些,养养血气。”
“还有啊
见话题终于要搪塞过去,凌竹心满意足,捧起药汤,喝了一口,
问:“爹爹呢?”
“还不是老样子,守着个破医馆,诊金也不愿意多收。”
“不妨事。”凌竹宽慰道:“咱们一家人知足常乐就好。”
“说起来,前些天来了个富贵人。”
大约是印象极深,那堂皇富丽的马车停在这狭窄的巷口,那上头昂贵的琉璃引得街坊邻居争相探头。
“诊金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呢!”柳如玉回忆了一下,“不过可惜了,是个景国人。”
听到景国二字,凌竹顿了顿,目光闪动,“是什么病啊,那么远来求医,很难治吗?”
“据说啊,”柳如玉凑过头来,“他发妻得了臆病。”
臆病,这不就是精神病?
“不过我也就从门外看了一眼,他妻子用面纱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动,跟个假人似的。”
凌竹皱了鼻子,一口气灌药下肚,最后抹抹嘴巴,“那爹爹说要接诊了么?”
“肯定不行呀,”别看柳父是个脾气怪的老头,爱国之心人皆有之。柳如玉道:“爹爹此生最恨景国之人,自然将他们都赶出去。”
继续自顾自说着,“他倒是虔诚,你不来医馆都不知道,他每日都来,可惜爹爹再也不见他。”
她还想继续说,那头管家过来喊了,“大小姐,姑爷来接您回去了。”
“来了来了,”止了话题,柳如玉起身,拍了自己妹妹的脑袋,“哎,你好好选啊。”
凌竹含糊地应和着
夏日的夜空澄澈明朗,繁星点点,万里无云。
柳如风坐在屋顶上,抱膝而坐,四周静悄悄的,小小的人影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如风。”
他有些恍惚,柳如意自幼并不是这样唤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喊,要么就是叫他“杂种。”
少时的嫌恶历历在目,染到那张玉白的脸上更让人自觉惭愧,仿佛自己真的如街边的污水般惹人嫌弃。
“如风?”
又是极为亲切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将他从记忆中拉出来。
头微微探出来,柳如风诺诺地应了一声,“阿姐。”
“下来,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凌竹亮了亮手里的食盒,“是你大姐做的。”
两人并排在石凳上坐着,掀开食盒,上头镂着细密的花纹,取出用碟子装着的点心,点心做得精巧,什么形状都有,每一只都玲珑剔透。
“下次一家人一起吃饭,你不许躲着。”
柳如风的头抬了起来,目光有些闪烁,“知道了。”
纸张垫高了很明显,凌竹低头看了一下,不由失笑,垫着的居然是那些公子哥们的画像。
柳如风看了一眼,“大姐又说给你张罗亲事了。”
“别管她,她就爱瞎操心。”凌竹将那些个画纸扔到一边,“你二姐我自有打算。”
柳如风埋下头,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他偏头问:“你真的喜欢那个将军吗?”
“嗯?”凌竹随口道:“是的吧。”
少年撇了撇嘴,“可你都没见过他。”
凌竹捻了块桂花糕递到他唇边,睁大眼睛:“谁说我没见过。”
柳如风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吃着点心。
凌竹忽然伸手褪了他的兜帽,“你不热吗,穿这么多。”
柳如风有些瑟缩,逗帽掉下来,露出半张印满青紫胎记的脸,近看是可怖的。
“巷子里那些孩子说,这个疤会越长越大,我怕吓到你。”
打娘胎的印记,连爹也治不好。
“别听旁人胡说八道,我不嫌弃。”凌竹的声音清亮悦耳,“我们家如风最可爱啦。”
看着殷切的面庞,如风心里想着:“阿姐自从落水后,性子好像变了。”
想来那次落水差点去了她半条命,经过生死,人变了性情也正常。
凌竹啃着点心,听见柳如风小声说,“但我更喜欢现在的阿姐!”
现在的柳如意让人觉得很亲切,很舒服,待他也很好。
两人吃了一会,蓝月过来,挽着袖子,“哎,我的少爷哟,热水都好啦!”
柳如风咽下口中糕点,“那我先去洗漱了。”
“嗯。”
凌竹收了面前的碗碟,放回食盒要回房,余光瞥见见梯子靠在一旁,几番犹豫,还是攀了上去
凌竹屋檐上晃着腿,高处庭院之景一览无遗,
哼着小曲,放空了脑袋,享受着这片安宁。
在这里已经呆了快大半年了,也差不多将这里摸了个透。
距离景国易主的风波已经过去七年之久,此处是与景国接壤的北国小城的一处人家,离景国的上京千里之远。
但幸好时间过去多年,算是完结了。
如今风调雨顺,凌竹诚惶诚恐,希望本次顺利就好,将积分提上去,开启下个关卡。
一阵疾风从眼前刮过,来得蹊跷,若不是这道稍稍迷了眼,凌竹也不会发现那个影子。
凝了焦距,越过树梢,一个黑影立在阁楼顶上。
看不真切,但明显知道是一个活人。
风声寂寂,眨眼又不见了。
飞檐走壁,在这个世界屡见不鲜。
闪过一个念头来。
这个想法让凌竹自己都吃了一惊,随即摇首失笑,“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