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头的邶军将士约莫百余人,按着邶使的话来说,这支驻军是专为迎她顾溪亭入邶而来。
随着她的缓步接近,不远处的士兵虎视眈眈地瞧了过来,布满粗粝茧子的手扶上了腰间的佩剑。
“劳请通报一声,我是顾溪亭。”
“顾溪亭?”
那士兵神色微变,带了些讥笑,摁回抽出一半的长剑,“在此地等着便是。”
稀稀疏疏的士兵们聚拢一齐,瞧来的目光中有惊艳、有色欲、有轻蔑。
虽有些距离,可那些丝毫不加掩饰的污言秽语终究还是传进了顾溪亭的耳中。
“这珩国储君倒是有本事,莫非是凭着美色惑主,才得了储君之名?”
“哈哈,照你这般说,珩国岂不是没了人伦德礼。”
“嘁,若非如此,一介坤泽如何当得储君?”
“啧,生得这般弱不经风,到了爷身下可是否会梨花带雨的哀求着不要>
顾溪亭半垂着长睫,心底是有难堪的,可她只得装作听不见,若连这些都忍不下,入了邶又当如何面对?
顾溪亭忍得,扶桑却是忍不得了,此等粗鄙之辈,岂敢对殿下无礼?
许是被色欲熏了心,竟当真有一士兵走上前来,扶桑警惕着,匕首隐隐闪着寒光,掩在袖袍之下紧贴肌肤,被她紧攥于掌心,蓄势待发,倘若他们敢当着殿下的面再吐出半句不雅,便割开他们的喉咙,让那肮脏的鲜血浸染大地。
士兵瞧着她脆弱如琉璃般的精致面庞,喉头涌动,顾溪亭抬眼对上了那几近赤裸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轻轻搭上扶桑的小臂,按下她蠢蠢欲动的心思。
“无凭无据,何以见得你便是珩国储君?”
顾溪亭淡淡地说着,“待将军出来便知。”
“将军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不如先去爷帐中…”
“军棍八十,自去领罚。”
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冒了出来,士兵身子一哆嗦,侧过身去埋下了头,“将军。”
一切皆在顾溪亭的预料之中。
顾溪亭冲她微微颔首,拱手作揖,“多谢将军。”
将军回了礼,“是我驭下无方,殿下见笑。”
顾溪亭心有疑惑,邶国将领,却称呼她一珩国质子为“殿下”,于情于理,都不该合规矩,“将军为何如此唤我?”
“是陛下的旨意,殿下唤我司南便是。”
在听到司南的回答时,顾溪亭难免有些讶异。
当然,即便司南如此说了,顾溪亭也并未直呼其名,“我此番孤身前往,将军却并未怀疑我的身份,将军手中可是有我的画像?”
这是自从邶使进京后,顾溪亭心中便生出的一个猜测,既然邶帝指名道姓的要她为质,想来是早有准备,或许她认得自己,而自己却…不认得她?
司南点了点头,尽管画师落笔出神入化,连同眼尾那枚朱红小痣都栩栩如生,然而在瞧见顾溪亭时,却才发觉,那绰约风姿不过只画出了其中一二。
顾溪亭心已明了,她轻叹口气,细声问道,“将军,不知何时启程?”
司南侧着身,迎她进了驻地,“殿下且先在我帐中歇息一夜,明日便启程返京。”
正说着话,又一人匆匆赶来,司南指着她介绍道,“这位是陛下派来随行照料殿下的杨太医。”
杨太医拱手作揖,“殿下。”
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顾溪亭先前以为入邶后等着她的将是无尽的折磨与羞辱,可就目前来看,除了方到驻地之时那些士兵的折辱,邶帝似乎…对她好得有些过了头。
顾溪亭思前想后,却始终记不起曾与邶帝有过交集。
“陛下有她的难处,有些事并未公之于众,只有我等知晓,先前之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传言中的邶帝,弑父夺位,手段狠厉残忍,在晓得邶使带来的“礼”是珩国使者首级之时,顾溪亭便算是见识到了她的残暴。
太傅曾教导,世间万物皆不可以偏概全,邶帝的心似乎又细致至极,譬如她派来的这位太医,是坤泽。
顾溪亭愈发的不明白邶帝究竟要做些什么,身处敌营,总之顾溪亭做不到轻信于人。
说是随行,杨太医倒真是寸步不离,“杨太医,帐中闷热,扶桑随我去外头转转。”
她是有些话想与扶桑说,却不想杨太医笑吟吟地回绝了,“殿下,帐外风寒,还是莫要出去了。”
扶桑欲言又止,在顾溪亭瞧来的视线中作了罢。
总会有琐事使得她离开,顾溪亭猜得不错,过了好一阵,杨太医兀自起身离了帐。
顾溪亭一抬眼,扶桑立马透过被微风吹动的缝隙确认了她已走远,而后折返跪在了顾溪亭身前,低低地埋下了脑袋。
顾溪亭仔细读着手中的棋谱,一眼也没去瞧扶桑,那语气淡淡的,叫人听不出她的心绪,“原来你也晓得犯了错。”
扶桑的声音有些闷,“扶桑知错,往后必定不会再犯。”
顾溪亭终于放下棋谱,眉头微颦,“你可知若你方才出手,便要丢了性命?”
扶桑的头埋得更低了些,“我知。”
“你既知,我便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