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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轮船驶入上海已是十一月,从旧金山到上海颠簸了二月有余。十一月初的上海已步入深秋,风中带着一丝萧瑟的意味。
周乔芽打了个寒战,瑟缩地躲进车里,又忍不住的探出头往外看。码头上人头攒动——人群中围成一团,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棕发的洋人在高声用英语叫骂。
人越围越多,乔芽也起了兴趣,假意对周乔毅说:“大哥,怎么还不见三哥?我下去寻一寻他吧?”
周乔毅本来政府里事情就多,已经在码头等了半晌,此刻不耐的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他自己找不到?不用你去,乖乖在车里待着。”
乔芽只好做罢,费力的伸出脑袋去看,仔细分辨那洋人在说什么,大概弄清楚了,似是一个中国人撞到了那洋人,撞倒了行李,洋人便破口大骂起来。乔芽还想再一探究竟,眼前猛然一张俊脸。
周乔晔弯下腰笑眯眯地轻弹乔芽的鼻尖,“芽芽。”
乔芽一愣,躲进车里,捂着鼻子讪讪地喊了一声三哥。
乔晔从不喊她妹妹,从小就是芽芽、芽芽地叫,两人四年未见,突然被这样一唤,乔芽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乔晔放好行李上了车,新奇起来,“上个月叔母的信件里还说芽芽正在南京预备上学堂,怎么来了上海?”
乔毅在前面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她是家里祖宗,想一套是一套,听说你回来了,又闹着要来上海。母亲拗不过她,又说来上海见一见世面也是好的,折腾我从上海两头跑。”
乔毅十分夸张,明明从上海到南京是为了办事,只是顺道把她接来上海。
乔芽努努嘴,乔晔没说什么,笑着听乔毅讲话,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乔芽。
乔芽接过来,一个圆形的小玻璃瓶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珠子,有透明的,也有不透明的,“是玻璃珠子吗?”
乔晔从她手上接过来,打开瓶子倒了一颗在手心,“船上有日本人在卖果子。此行走得匆忙,倒忘了给芽芽带伴手礼…芽芽,别怪三哥敷衍,下次补上。”他双眼含笑,直勾勾盯着她,捻着糖往她嘴里塞,“尝一尝,东洋人叫金平糖。”
甜味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乔芽露出了两个酒窝,“东洋人惯会做这样新奇小巧的东西。”
乔毅开着车,略带不满,“怎没见你也给我捎上点什么?”
“这些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要是大哥也喜欢,我现在折回去找那日本人再买些来就是。”
乔毅啧了一声,又低声叮嘱乔晔:“三月宋教仁遇刺,孙先生…革命党又闹着革命,各地都在反袁。我们当官的也不好做啊。”他突然低了声,“上个月,林家的小公子在报纸上发表了一些言论,说枪毙就枪毙了…听说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乔晔,见他低头摆弄着乔芽大衣边上的蝴蝶结,毫不在意的样子,也放了心,不再过多讨论这件事了。
周家上一辈有兄弟三人,乔晔的父亲是长兄,早年间去了旧金山,大伯母去世的早,大伯娶了个日本女人之后就不怎么管事了。二叔在北京任职;乔毅乔芽的父亲在周家行三,在南京做实业,预于年底在上海增设新厂,乔毅已投身官场,乔晔在美国学商,回国也是为了帮衬三叔。
车子驶入法租界,周家上海的宅邸就坐落于此,远看宅子里亮堂堂的,乔晔问了一句:“三叔和叔母也来上海了么?”
乔毅说不曾,他晚上还要回局里处理那些反袁言论的该死的报文,连饭都赶不及吃一口,踏出门之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乔芽说:“何二公子也在上海,父亲母亲在南京,你们的婚约也只是口头约定,倒也不好让人家贸然来家里。那何二倒说上海他熟得很,想带你到处转一转,要我问问小妹,若是明日想去外白渡桥、苏州河、城隍庙那些地方走一走,他定是要奉陪的。”
何家在北方做着煤矿生意,周三老爷不想掺和政府那些事端,给幺女定了同样经商的何家。何二公子何诏豫,比乔芽大了四岁,虽不像乔晔留过洋,也是正经的学堂出来的,英文、日文都会讲,十八岁就跟着他父亲办事,如今二十一岁,就独立经营起分公司,也谓一表人才。
不过这婚约,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全定下的。乔晔的婚事还没个谱,周大老爷早已不管儿子,只能由叔母们帮忙看着些,乔晔先前在美国就一再推脱,眼下回了国说辞又变成先把实业做好再去娶妻了。三哥的婚事没定,哪轮得到乔芽呢。乔晔在叔母的信中对这桩婚事也有所耳闻,字里行间叔母都有催他快点娶妻的意思。
乔芽对沪上好奇的很,刚想说好。
乔晔只觉得这何二轻佻,言语颇有些不悦,“芽芽,明日不陪三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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