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授课后我叫住崇应彪,给他塞了一盒止咳药,并嘱咐他换季多注意身体,当心水土不服,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及时就医。
我这番话说的很勉强,因为小狗一直冷着脸不看我,我很确定如果不是因为他嗓子已经哑到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绝对会在这时候故意跟别人搭话来让我难堪。
他全程都在努力撑起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子,哪怕面前是他短期内最不想看到的人,他的身体条件也非常不支持他逞强,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在撑。
如果他不是在跟我较劲的话,我都要被这倔驴感动了。
但是想到他不管多不愿意都没办法删掉我的联系方式,我这口气又自己顺了。
其实联系方式不是必须要加的,但小狗刚来韩国,他还没意识到,暂时可以骗一阵子,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可能逃课,所以我还是很放心。
但以教师身份私下骚扰学生就太下作了,因此即使半强制他加了我的工作号我也什么都没做。
我原本的打算是坐等小狗自己来找我补课,这样如果进度快的话他也可以提前过语言考试,结果一个星期的教学下来,我意识到他是里面进度最差的。
看着电脑上的周测成绩单,我陷入了沉思,在全班都是低基础留学生的情况下,理论上不应该产生太明显的差距,但崇应彪他是完全没有在学。
这问题就很严重了,我一点也不希望因为一点情感纠纷就葬送这孩子的前程。
他已经钻了一个星期的牛角尖,还不能调整好心态的话,我就必须主动出击了。
课后我直接叫住他问周测成绩的事。
我没有公布成绩的习惯,只是宣布会根据周测结果安排每个人的教学方案。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都送了一口气,我眉头一皱,表示他们学习是给自己学的,留学生不通过语言考试很多专业就不能报,少数几个能选的也几乎都是高收费。
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进去了,本科就出国的人多数还是家里条件比较好,差那点学费对他们未必是威胁。但我看到崇应彪抿了抿嘴唇,似乎很紧张。
真奇怪,我以为他应该是家世不差的类型。
下课后我单独留下了他,周测成绩他是垫底,但我其实不怎么担心,一个刚来韩国就能孤身一人去泡吧还开了房的人,不可能一点韩语不会。
但他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语言班,这说明他还没拿到要求的语言成绩,那就得端正学习态度。
崇应彪上课的时候会戴眼镜,黑边全框,看着可乖,此时他把眼镜收在兜里,整个人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很高,站直了高我一个头多点,坐着也很有压迫感。我听说了点他在新生里的八卦,出手阔绰,脾气不好,独来独往但攒局捧场从来不缺席,听口音是东北人。
我一边神游一边又扫了一遍他的卷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一目了然,这应付玩意儿最多花了他两分钟。
但我尽量装出一副我在认真看他试卷的样子,过一会儿果然收获了小狗心虚的目光。
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这幅看一眼就转视线再看一眼再转视线的样子会让我想起开学前那一晚,或者细节的东西他已经忘了,我不知道他那天喝了多少酒,但肯定不少,我们彼此都是在一个不甚清醒甚至可以说疯魔的状态下做出了那一系列荒唐事。
“崇同学,关于你的周测成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选择单刀直入。
他拖长音“啊”了一声,说:“老师不好意思,我这人笨,就是学不会啊。”
我一下子沉默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拿什么眼神看他的,反正给这小子看兴奋了,他双眼亮晶晶的,我一下子很想打他。
太欠儿登了。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很有师德的人,这只是一份临时工作,而且就像说过的那样,他们过不过考试不影响我的绩效或工资。
反而被学生投诉会影响。这魔幻的教育界现实。
最后我还是假模假式地给他出了一份从零开始的学习方案,并且“好心”地给他安排了超出正常范围的读写任务,“朗读时长这个我很难监督你,这样吧,每天晚上没课时候你给我发语音,有什么发音问题我给你纠正。”
“刚进语言班基础差是很正常的,但也要跟上同学们的进度呀。”
我言辞切切,心里已经百转千回,想过许多折腾他的法子。
小孩儿好像很爱面子,不行就给他安个学委帽子,让他起起带头作用。
崇应彪领了学习任务之后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我没理他,结果当天晚上真的收到了他的一连串微信语音。
我震惊了,我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做了,还保质保量完成了。
就是不知道整段录音再发过来这点有一点笨,没关系,我正好可以选中每一条给他分析哪里有问题。
其实他口语挺好的,就是有点闷,鼻音有点重,我一开始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感冒,听了几条发现不像,过会儿确定了他就是在哼唧。
我这下是真的麻了,一瞬间感觉自己会因为睡了他被抓进牢里。
最后我全程木着脸给他指导完作业,事后手机一丢整个人扑进沙发里无声尖叫。
一整个完蛋了的样子。
叫完我稍微冷静了,看到他微信给我发了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包,我没忍住乐了,回他了个“再接再厉”的中老年表情包。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年龄差迫害,也要让他感受一下年上老阿姨的冲击。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发现崇应彪故意坐的很靠后,但没用,整一个班都没有十五个人,他这样反而让我能更清晰地欣赏他脸上的绝望。
但好歹他今天学习态度变好了,我于是放弃纠结他是不是误会了我年龄这件事,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普通师生的关系。
他给我发了两天作业就受不了了,求我再给他出张卷子,承诺这次一定好好写。我说不用这么麻烦,马上也到下一次周测了,他只好苦着脸又发了两天。
合着第一天那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包是求饶用的,我乐了,看来自己还是有点跟年轻人脱节,不过也好,有时候看不透反而是好事。
就像崇应彪现在这么兢兢业业地配合我,显然是以为我的态度可以左右他的语言成绩。
虽然我真的能,但学校还指着留学生的钱盖楼,我真要给他不及格麻烦的反而是我。
何况他的水平考TOPIK也绰绰有余,我脑子有坑都不会在语言考试上整他。
经过一周的特训崇应彪同学的周测成绩终于回归了应有的水准,我在课上大肆表扬了他一番,他看上去有点尴尬,但很快就被夸得找不着北。
语学院的课程有固定的时间安排,想跳级的学生可以选校考或TOPIK,我私下问过每一个学生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大部分人给我的答案都是没有,并坦言自己韩语水平确实低,在语学院稳扎稳打一年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但一到崇应彪身上,我就疑心这小子根本没考虑过,留学中介让他报语学院他就报了。
所以我格外细致地跟他讲了一遍各种通过大学韩语门槛的途径,结果这小孩儿又拿被坏女人抛弃了的眼神看我,我一下子木了。
真的想假装不认识他。
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他对那个晚上到底怎么想的,他又是怎么看我的。
站在老师的立场上,学生把我当成长辈甚至母亲的替身我都能接受,但崇应彪不行,原因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以他每次故意或不自觉向我表达依赖的时候我都很惊慌,即使我把自己藏在知心姐姐或温柔老师的壳子里,我还是很慌张。
我害怕他用性的眼光看我,又担心这只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然而如果他真的是那么看我的,这就又是我的罪过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向他出手,他承认了自己的学生身份,我却隐瞒了我是老师的事实。这段关系不可能是平等的。
有几次我跟他说话,聊他的学习情况,他故意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气我,我忍不住想拍他的头,那一刻我恍惚以为我是亨伯特,而他是我的洛丽塔。
我当然不可能跟他有任何过界的身体接触,最过分不过轻拍桌面。但又是谁来界定过界呢,如果没有之前的肉体关系,我还会这么谨小慎微地回避与他的接触吗?
我迷茫了,一度变得不敢看他。
学习进度过半的时候,崇应彪是韩语达人的事彻底藏不住了,这多半要归功于他的社交恐怖分子身份,加上在一群小白留学生里,他几乎是唯一可以跟当地人用韩语交流的人。
其他老师也向他传达了可以跳级或者直接去考试的意思,但他拒绝了,调笑着说他不急着入学,能多一年玩也挺好的。
韩国人最欢迎他这样的富二代留学生,那之后有些本地学生也会约他出去,他早已不再需要课后的补习,随着课程深入,他空出来的时间反而与日俱增。
我笑他这是彻底不装了,他笑着回我:“是,本来想给老师留下点好印象,现在看也没什么必要了。”
我本来打算顺着话头打趣他那天是不是准备钓韩国大姐姐的,想了想没有说,时至今日再提起这茬多少有点没情商了,更何况人家很有可能已经有了新姐姐。
共同的小众癖好让我对他还是有一份怜爱,想了想,我还是把自己一直在用的韩语论坛推给了他——SM约炮专用,附送一份大字加粗的新手指南。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来敲了我的房门。
不是你小子哪里查到我公寓的?超可怕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