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筝琵琶、阮胡箜篌。
带琴弦的东西,苏玉晓多少都懂一些
最适合宴会的,还是琵琶。
一来好带,不必像琴筝那样需要摆琴桌。
二来好听,既不吵闹,也不凄婉,更无酒色场面上格格不入的风雅。
何况文人对琵琶女,还有些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怜惜
和郭勋差不多,英国公祖上也是开国功勋。
大明开国百余年,爵位传了五六代。
承平日久,凭着祖荫屹立不倒。
即使一场寻欢作乐的晚宴,也有不少宾客趋之若鹜
这一场私宴,宾客携家挈口,带了不少女眷,明面上也不会太猖狂。
苏玉晓坐在宴厅的一角弹琵琶,即便有些有贼心的公子哥,也不敢贸然上来轻薄
苏玉晓并不享受这种打赏多事情少的活计,与其卖艺弹琴跳舞唱曲,她倒宁可去跟人上床。
男人脱掉衣服和女人赤诚相待,就像脱去了世俗镀在他们身上那层高不可攀的金皮。
变得淫荡、粗俗、野蛮,像被下半身支配的畜生。
春宵帐里的她,最一开始难以忍耐,后来渐渐屈从于现实,再到现在,已经将之视作一种乐趣
这些年来,京中有权有势的老老少少,她都审阅了个遍。
除了个别从不踏足红楼绣坊的清正真君子,剩下的人在她眼里,其实都差不多。
他们嘴上会骂她骚和贱,苏玉晓却觉得有些可笑。
毕竟皮肉交合的事情里,苏玉晓是清清醒醒、冷冷静静地卖身,这些男人却更像沉沦堕落、脱去人皮的野兽
酒局却不同。
尤其是不开荤的酒局,就格外不同。
宾朋满座、衣着光鲜,男女老少都有着尊贵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端着豪门贵族的架子,维护那张示于人前的精致画皮。
他们会招来歌女舞女以娱宾客,但却会自欺欺人地目不斜视,一个两个,装成正人君子、不近女色的样子
有的时候路过苏玉晓,或者其他弹琴唱曲的姐妹,还会挽着夫人的手,说一句“贱籍怎能上得台面”的风凉话。
床帐里他们是禽兽和人,床帐外他们是买主与货物
还是下贱的。
她弹着怀里的琵琶,机械的嘈嘈切切里,她想。
她是一夜二百两的花魁,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被这些人当作一条狗。
大约只有看似位高权重、却永远只能为奴为婢的太监,会理解她的处境。
他说,“下贱”这个词,是编出来让人自轻自贱的。
可若是没有这个词,她的命就不贱吗
从生下来就是下贱的,她永远不可能矜持地敛起裙裾,坐在杯盏之间,和权贵女眷们谈笑晏晏。
卑贱的血从她母亲的身上流到她的血脉里,注定的命运,不可能被改写那个时候竟还觉着能摆脱贱籍,做个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
实在是痴心妄想
好在苏玉晓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在觥筹交错的浮华幻梦里,她很快寻到了自己的猎物。
左佥都御史家的大公子
京城的纨绔公子哥里,吕承安绝对是鹤立鸡群的一位。
他是长子,被父亲寄予厚望,家教很严,也很少跟狐朋狗友往来。
只有一次,他被几个富家公子带着去了一趟胭脂楼,醉倒在了苏玉晓的石榴裙下
那是一场带着阴谋的酒局。吕承安的酒里被下了药,苏玉晓也收了他那几个朋友的钱。
他晕晕乎乎地半推半就,醒来的时候还落了两滴泪,像个被破了身子的小雏妓。
那夜之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因家教不严而被弹劾。身为御史、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苏玉晓明白了个大概,直到自己收了那意外之财,做了陷阱里的狐狸精。
心中对这位公子颇有歉疚,但过得久了,她也就忘记了
若是比惨,是连累父亲免官降职的公子惨,还是欢场笙歌背后那些出卖肉体的姑娘惨?
苏玉晓的同情心在胭脂楼里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无暇分给这位青年才俊
一曲弹毕,主客打赏,苏玉晓抱着琵琶去谢礼。
故意绕了半圈,经过吕承安,用垂落的发梢扫了一把他的后脖颈
余光瞥见吕承安的脸颊飞红一片,苏玉晓朝面前的某位大人露了个酒局上的营业假笑,轻盈地扭着细腰,往后院去了
灯火阑珊,前堂的欢声笑语遥远得如同梦境。
苏玉晓在巷子里见到借口更衣的吕承安,发觉他和两年前好像没有变太多
一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见到她们这种游走于权贵之间的贱胚子,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脸红。
苏玉晓的半个身体藏在树影里,手指勾住吕承安腰间玉佩的穗子,柔弱无骨地跌进吕承安的怀中
贴近他的胸膛,她听到这个男人的心跳。
勾着唇角,她抬起脑袋,在吕承安的而后落下一个吻
“就知道吕公子不会忘了奴家,奴家对吕公子的一番深情,看来没有白费。”
吕承安僵成了一个木头人。
他家教严得厉害,通房的丫鬟都不曾有一个。眼下还在议亲,也尚未成婚。
唯一的一次经历,就是和苏玉晓
他哪里招架得住苏玉晓水蛇一样的胳膊。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一些,磕磕绊绊地说道:“姑、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只是来
他的脸颊被苏玉晓用头发丝撩拨得酸酸痒痒的。脑海一片混乱,连蹩脚的理由都想不出一个。
苏玉晓用胳膊缠住他的脖子:“想见人家就大大方方地见,何必这样支支吾吾
吕承安“这这那那”地结巴了半天,只好默认了。
席间少喝了些酒,身体燥热得如同胭脂楼的那个夜晚。
他酒量还不错,眼下却觉得酒气冲到颅顶,让他意乱情迷
因为他听到苏玉晓对他说:
“吕公子不必客气,奴家跟你是心甘情愿,这单生意不收钱
周三没更新实在抱歉
周末前会多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