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开我!松开!”赵念剧烈地挣扎起来,“今天是我的及笄礼!你能不能别捣乱?”
“我知道啊,”女真人抱着她,禁锢地更紧,漫不经心地说,“郎主已经答应了……反正你明天就要嫁给我,现在入洞房和明天入洞房有什么区别。”
他伸手往赵念的下身探去。
“我不要!松开,你松开!”伸直了脖子想要去咬他的手,因为够不到而气得两脚乱踢。
她闹腾得实在厉害,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这么一搅和,女真人兴致全无。松开手道:“你要是不依我,那就把这件衣服穿上。”
赵念只看了一眼,便神色不悦:“宋人的及笄礼,为什么要穿你们女真人的衣服?”
“及笄就代表你能嫁人了,既然要嫁给我们女真男人,当然要穿我们女真的衣服。”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让我肏,要么穿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眼瞅着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女真汉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赵念不情不愿地选择了后者。
女真人把她换下来的衣服包住下体自慰,精液都射在上面,然后丢到她怀里。
赵念下意识地扔到一边。
“你的衣服反正也不能穿了,就老老实实穿着我给你的,别想着再脱下来。”
赵念瞪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噔噔噔跑了出去。
不成想正好撞上赵桓。
赵桓是亲眼看着她从女真人的房间里跑出来的,心里五味杂陈,面上不动声色,极力控制自己不往她身上那件衣服上看。
他当然能够感知到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情。
然而他能够胆敢为此反抗吗?
他不能。
他不敢。
他连询问赵念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的勇气都没有——倘若有这样的勇气,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为阶下囚的境地呢?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掩盖自己的怯懦,赵桓把手里的木盒托起来:“猜猜里面是什么?”
“是我的及笄礼吗?”赵念也仿佛忘掉了刚才的尴尬,她兴致冲冲地拉着赵桓的衣角,拽着他回到屋里,一锁好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好漂亮的裙子!”
她拿着绿萝裙在身上比比划划,很是高兴,一把抱住赵桓就亲他:“谢谢爹爹!”
赵桓被这猛地冲击撞得踉跄一步,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话到嘴边,还是欲言又止。
“爹爹为我更衣吧。”赵念随意地扒了两下,扯掉身上女真服饰,一把丢在地上。
赵桓捏着绿罗裙的一角,他的手游走在少女娇嫩的皮肤上面,在一道宽阔的淤青前停下。
尽管双手被世事磨砺得粗糙,但他确信自己对待赵念永远是温柔的,绝不会伤害到她——
“爹爹,”赵念注意到他的犹豫,她垂眸看着淤青,轻声道,“我之前磕到了,你不要碰,疼。”
赵桓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了,他只是忽然紧紧抱住、把头埋进少女的颈窝里。
肩胛骨硌得他面皮生疼。赵桓开始流泪。
“爹爹?!”皮肤被滚烫的泪水濡湿,赵念想要挣脱怀抱安慰他,但手臂死死箍着,勒得她胸口生疼。
“爹爹。”她放软了声音,转过头在赵桓的头发轻轻吻下去,“不要哭。今天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日子。”
是的,今天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日子。他不应该为此扫女儿的兴。
赵桓慢慢地抬起头。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精彩明亮的光芒透过迷蒙的水雾,正午的阳光也透过窗户撒进屋中,驱散清晨沉积的寒气。
唔。
他感到自己咸涩的唇被抚慰着:赵念扑到他怀里了。
双手攀附上青春的面容,赵桓撬开她的牙关,轻轻拥吻。
他沉迷这种温暖不愿放开,但也清楚这样的天气对赤裸的少女来说还是太冷。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细心地为女儿妥帖地穿戴好新衣。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赵桓不是喜欢读诗学词的人。与父亲不同,他严肃、刻板、无趣、寡淡,直讲和赞读教什么,他就学什么,除此之外,一无所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句词。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见过它。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没有比此更加合适的了。
应念画眉人,拂镜啼新晓。
赵桓拾起装着眉粉的盒子,他捻了捻笔头,浅浅一笑:“阿念,过来。”
其实赵念的眉毛天生就长得完美无缺,赵桓所做的,无非是意图从此中渴求一点温情。他横手相遮,以免眉粉掉进那双美丽动人的焃焃双目之中。
修长的睫毛轻巧地扫着掌心,细微的瘙痒令赵桓有些想笑。阳光在身上升腾起暖意,这样的闲适,仿佛他当真是为妻子画眉的张敞一般。
哪怕做不成张敞,寻常民间夫妻也好。
只是纵使想要复牵黄犬逐狡兔,事到如今,又岂可得乎?
赵桓慢吞吞地收起妆奁,李斯的儿子尚且沾父亲的光享受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可是赵念呢?她从一出生就在遭受折磨。
“今天天气晴好,”声音打断了思绪,赵念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爹爹,我们出去走走吧?”
赵桓习惯性地将自己当年东宫生活与今日阶下囚的落魄做对比,然而对于实际上真正出身于一个糟糕原生家庭的赵念来说,除了寒冷,这样的生活并非不可忍受,况且她向来擅长苦中作乐。
春光和煦。
远处连绵起伏的柔和的山脉撑着湛蓝的天穹,新萌生的绿色从天际一直铺到脚边,明镜一般、蓝绸缎的河流蜿蜒绵亘,江渚稀稀落落地长着白茅和芦苇即便是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植物,在这里也会活得如此艰难吗?
赵桓惊觉自己竟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他一直都是麻木地度过自己的人生,失母见背的童年,孤寂冷清的东宫,穷困痛苦的北狩……他曾经只会直直地盯着水里漫无边际地游着的鱼,如今却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生命感伤。
他想到了父亲的《宴山亭》。他没有继承那个会为杏花而流泪的人的基因。以至于他甚至会怀疑赵念并非自己的血脉,而是——谁知道呢,无非都姓赵是了,难道睡妹妹会比睡女儿更高尚吗。
他看着脱下鞋去试探河水,然后又悻悻抬脚的赵念:原来和多情的人待久了,自己也会变得多情。
“爹爹!看,”赵念舀起河水泼到茅苇上伪造露珠,“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赵桓回答。他没见过诗经里的美人,也无法想象那遥远的故事。但他坚信,无论故事中的女子有多么美丽,都绝比不上赵念的灵动。天赐姣好的眉眼带着少年的英气,神情却是女性独有的宽容柔和,眉目流转之间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她是俊逸风流的,又绝不缺少女的娇俏。
雌雄莫辨,钟敏灵秀集于一身。她是举世无双的明珠。
赵桓用自己最柔和的目光看她,芳春和景,新鲜而温暖的光芒照得她闪闪发光。
天底下没有任何人会比赵念更配得上“清扬婉兮”了,她的眼睛,一旦见过,就难以忘记。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青衣嫩芙蓉,风姿摇曳,一颦一笑在心头。
越是美好,赵桓却越是惶恐。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年在东宫所学,《毛诗序》中提到的“君之泽不下流,民穷于兵革,男女失时,思不期而会焉”。
战争!
战争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的名字就是灾难的征兆,不幸的开始。
赵念也会被夺走吗?
赵桓心如擂鼓。那件丑陋的衣服又明晃晃地扎进眼里。
似乎他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留不住在他的掌心,最终都会像残破的东京城一样离他远去。
“爹爹?”
“爹爹想什么呢。”
赵念凑上来,歪着头看他。
“爹爹刚才是不是没有听见我说话?我好伤心。”
赵桓勉强压下心中的忐忑不安:“抱歉……我没听清。”
“那我再说一次,爹爹这次可要听好了。”赵念故作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说,“我已经及笄了,爹爹应该给我取字了。”
赵桓差点被她的郑重其事给唬到:“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之时才要取字,你
“我不管,我不管,”赵念拽着他的手来回摇晃,撒娇道,“我就要爹爹给我取字,就要就要,现在、立刻、马上!爹爹你快想!”
那个关于自己名字的阴暗的想法又在心里冒头了。
桓桓于征。
赵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也会继承我的悲剧吗?
他不想给赵念取字。可是赵念一直不停地缠着他,她的脑袋搁在他的双腿上,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看。
抚槛兮远望,念君兮不忘。
赵桓无来由地想起这么一句话。他感到自己的眼中又开始充盈泪水。然后他忍住了。
“不忘。”
“不妄?”赵念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谢谢爹爹。”
她欢快地转了一圈,裙子上沾满了毛茸茸的芦苇:“爹爹看,我像不像仙鹤?”
赵桓想起来政和二年上元次夕,出现在汴京上空的瑞鹤。
“不,”他把赵念拉进怀中,生怕她如同仙鹤一般飞走,“你比仙鹤更美。”
若不能保其国民,但只求保其家室。
赵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站起身来:“我们快回家。”
“现在?太早了。太阳还在南边。”
“不,不早了,快回去,”赵桓用急切地、近乎乞求的声音说,“我们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
太晚了。
赵桓惊恐地看着一对人马朝着他们奔过来,双腿像灌铅一样沉,他极力克服生理的恐惧想要抱起赵念离开。
“吁
年轻的领头者拉紧了缰绳,他们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距离不到半米的地方,马的腥膻扑面而来,熏得赵桓几乎要干呕起来。
赵念不知道他们是谁。然而她有一种预感。衣着华贵的年轻女真男人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酒气,虽然不清楚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迎接他的大驾光临,但还是拉着赵桓的衣袖跪下来了:“恭迎郎主圣驾。”
她不清楚女真人是怎么对他们的皇帝行礼的,只能尽量用用恭谨的造句、谦卑的礼节来应承。
完颜亶翻身下马。
“你就是赵念?”他用攥在手中的马鞭轻佻地去抬她的下颚,赵念被迫抬起头来,眼睛依然垂着,不能直视圣颜。
“回郎主,臣女正是。”
赵官家对大金称臣了,赵官家的女儿自然就是“臣女”。
“哦。”完颜亶笑嘻嘻地说,他的目光落在赵念身上的新衣服,便高高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上去——
啪!
赵念被一下抽倒在地,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眼泪直掉。左肩火辣辣地疼,鲜血很快泅开,蔓延到胸口。
赵桓想要护住她,但是他的手被赵念摁住了。
“你很聪明,也很漂亮。”完颜亶的语气冷了下来,“但是朕,不喜欢你的衣服。”
赵桓死死咬着下唇。他感到锥心的痛苦。
“会有人给你来送新的。朕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比现在更聪明。”
丢下这么一句话,完颜亶甩了甩沾血的马鞭,毫无留恋地上马离去。
赵桓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他想要为赵念止血,然而看着狰狞的伤口,却不知从何下手。他自责地看着被打烂的衣服,如果不是他要送给赵念这件礼物,她也不会……
赵桓不明白,为什么大金皇帝会突然来到这里。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被遗忘才是。
赵念猜测兴许是看守请求赐婚惹起了他的兴趣,又或者只是此时已酗酒成性的完颜亶一时兴起。但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下次再见?
生活在如此囚笼里,她要怎样才能和完颜亶“下次再见”?
赵念是被赵桓抱回去的。赵桓的双臂酸痛至极,却不敢活动一丝一毫来使自己更舒服,以免牵扯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平添更多的伤痛。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挪回屋子,却发现门前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女真士兵。他们冷漠地看着这两个人——
或者说,只是看着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