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住了,他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这个拥抱。
拥抱他的感觉与人类其实颇为相似,只是触觉要冷上许多,维多利亚想。
央戈的感官则截然不同,因为他是冰冷的,所以能更加清晰感受到紧贴的肌肤传来的温度,它们不断地传来,像是自己被对方点燃了一般温暖。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想要长久地与之相拥,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遏制,他的心平静下来。
他的嘴唇颤抖,嗡动出一声颤音:“……母亲。”
维多利亚愣了一下,并没有放开他。女人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给予自己的,但她接受了。
过了一会,她才放开了央戈,留下一句礼貌性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冒犯。”
那少年似乎还未从拥抱中脱离出来,仍旧怔愣地望着她。维多利亚吸了口气,看向了克莱因:“情况……我都明白了,我会……考虑一下的。你们请回吧。”
她的措辞有些磕绊,是带着逃避的迂回,不过克莱因丝毫不觉得气恼,他笑着点头:“您能够考虑,我们便已经很惊喜了。”
说着,他真的站起来,做出了离开的架势。维多利亚便站起身,准备将这两位不速之客送走。
她礼貌性地陪同他们走到门边,停在了门内,说出了十分客套的话语:“下次见。”
她自然地说出了下次。维多利亚并没有要他们的联系方式,他们也没有开口,但双方都明白,只要这位女王点头答应回到自己的庭院,她的子民就有办法找到她。
那少年又沉默下来,站在门口一再地望她,似乎留恋不舍,那眼神叫维多利亚想起了幼年时的芬里尔,假如说他们不是以这样微妙的情况相遇,她也许会很疼爱对方吧,女人这样想着,没有再做任何事,仅仅向他们点头作为告别。
“您晚安。”
青年颔首道,不知为何,明明对方的表情与之前别无二致,维多利亚却觉得那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又不想深入揣测那是否是渴望或者眷恋,或者是希冀母亲给予自己同等的兄弟所得到的拥抱,便把这点奇怪归结于多想,轻易地抛在脑后。
她干脆地关上了门,疲倦又一次涌上了心头,差点让她就这么睡过去。女人强打精神,走进客厅确认到现今离强制睡眠还有二十分钟,这谈不上多的剩余时间让维多利亚必须抓紧时间,摇晃着进了浴室洗漱清理。随后,她给睡在沙发上的芬里尔盖了条毯子,进入房间倒在床上,几乎是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在睡眠机器的调节下,维多利亚或者说所有人类的休息里几乎没有梦的存在,这不确定性的东西有时会妨碍休息,将人变得更加疲惫。但唯有今天,维多利亚关闭了机器,任由梦境侵袭了自己的睡眠。
倒也不是什么噩梦。
梦里是还活着时的母亲,将她抱在怀里,捏着那双幼童的手,轻轻的低语。紫发女人的头发如长长的藤蔓,落在了幼童的脸上,又滑至脖颈,叫维多利亚有点痒。她咯咯地发出笑声,对于母亲的行为一无所知,而母亲也只是回以微笑,在她的耳边低语。
“维姬,你有一个特殊的、了不起的能力,和妈妈一样。”
“但,在你能够去选择之前,你不能让它们流露出来。你要跟妈妈一起想象,如何将宝石埋进最深的土壤里。”
“宝石为什么要埋起来?”
“因为那太珍贵了,可能会有人发现,然后把它和你一起带走。维姬还没有到能够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的年纪呢,妈妈会担心的,这样能保护你。”
“为什么要把我带走?”
“因为你很珍贵,和妈妈一样。”
孩童时的自己流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但还是老实地听从。以那个时候的她的视角向上看去,女人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大部分脸庞,阴影叫她看不清那上面的表情,仅有微笑模糊地表露着,让幼年的维多利亚将其认为现在是在与母亲做游戏。于是她也跟着笑了,乖巧地听从母亲的指引,将自己的宝石“封存”起来。
现在的维多利亚无声地看着,终于明白了母亲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而她又是为什么能够平波无澜地作为人类生活至今。但同时,她也看清了母亲脸上的表情,那不是单纯的笑容,而是夹杂了悲哀与痛苦。
吉芙特当然明白维多利亚的未来,她便是因此生下了自己的女儿:星族一代只会有一个女王,女王只会生下一个女儿,假如维多利亚没有出生,留下继承的种子,吉芙特便无法死去。维多利亚清楚自己母亲的性格,吉芙特不可能会随意地抛弃自己的职责,让整个星族走向灭亡。
而她,从出生起便和母亲太过相似,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所以在克莱因说出来由之后,维多利亚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没办法逃避自己的职责。
从这埋藏起来的宝石被他人发现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维多利亚没有选择。
而她们太过相似,所以维多利亚,必然走向与她一样的痛苦。
那一刻,吉芙特看到了女儿的未来,所以为之哀恸
维多利亚醒了过来。
她按掉了闹钟,头痛欲裂,几乎要爬不起来,不知道是否因为做梦的缘故。有那么几个瞬间,维多利亚真的考虑起请假了,不过在醒了会神后,她还是选择了起床洗漱并准备出门上班。虽然以现在她的情况,就算不工作也无所谓,不过维多利亚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不打算在决定前改变。
再说了,全勤可是有奖金的。
“维姬
大喊声打断了维多利亚的思绪。她从醒来开始就头脑混乱,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原地好一会,直到芬里尔的呼喊声将她唤醒,才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芬里尔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他在维多利亚打开门时冲过来,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
狼人的尾巴低垂着,耳朵也因为惭愧垂下,看起来紧张又自责。
“我没能……阻止他们进家,对不起。你有没有什么事?”
维多利亚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面对着自己陷入自责的狼人,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事,你别太在意了,打不过他们也正常。”
“比起那个,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
“如果我要搬走,你想跟我走吗?”
芬里尔惊讶地睁大眼,耳朵也立了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回答道:“当然!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哪里都要跟你去。”
这让维多利亚笑起来,她依旧很难受,心情却好了很多。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
“还没有确定,”维多利亚想了想,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到时候再告诉你你要和那些人走?”
望着有点不高兴的芬里尔,维多利亚点头:“也许吧。”
不等对方开口,她便继续道:“别提出异议。”
芬里尔不得不闭上嘴,有些不忿地将头埋进维多利亚的怀里。
维多利亚抱着他安抚了一会,直到实在不能拖延的时候,才出门上班去了。
平常的路途在这一天变得十分漫长坎坷,维多利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公司,等坐到工位上时,她已经疲倦得站不稳了,坐在椅子上才舒服地长叹口气。
她的状态实在不太好,以至于周围向来沉默、埋头工作的同事也不由得投来了担忧的目光,破天荒小声询问她究竟怎么了。维多利亚只是摇头,抬手勉强地处理起自己的工作。有预料的,今天效率真的不太好,剩下的工作就等明天再解决吧。
她连午饭都不想吃,就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维多利亚对工作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之所以上班也不过是本能,又像是对于自己所经历事情的怀疑——假如昨天是一场幻境的话,该怎么办?
维多利亚本来是只想闭目养神片刻的,但在昏昏沉沉间,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处于一种极其浅眠,听得见周围声响却起不来的状态。
午休时的办公室内极其安静,维多利亚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汇成了一阵混乱的低吟。维多利亚意外地听懂了那并非人语的语言所表达的含义,在邀请她肆意地毁灭、将这一切都践踏碎裂,惩罚所有人的冒犯,然后生下独属于自己的,忠诚无二的护卫。子宫、生命、孕育,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维多利亚皱起眉,本能地反抗着。她不是因为多么伟大的理念,更加不是因为自己真被某个毫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声音蛊惑,她只是不愿意,只是……只是……
觉得那太过劳累,太过麻烦。
她抵抗着那个声音,又觉得太累了,所以干脆放弃、以近乎于玉石俱焚的态度陷入了沉睡。希望她的同事能叫醒她吧……说来也奇怪,她在这里工作,居然没有被上司叫走,去商量那些有关于上级公民的事情。
胡乱思考着的维多利亚睡着了。
她本来就不舒服,所以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且无人叫醒所以必然的久。直到维多利亚苏醒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泛着黑色暗淡的周围真没想到,她会一觉睡到晚上,居然还没有叫醒她。
第二眼,她发现自己并不在那无时无刻闪过信息的工作光屏前,那柔软的、温暖的触觉也不属于椅子,而是一个人。
她被一个人拥抱进怀里,也许是昨晚刚做过梦,有那么几个瞬间,维多利亚甚至错觉自己回到了幼年,母亲拥抱着自己,教导她如何将宝石埋入土里。
但那显然不是她的母亲吉芙特,维多利亚抬起头,看到了一片垂下如藤蔓般的青色长发,看到了克莱因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
维多利亚差点以为还在梦中,因为对方正将手放在她解开的衣服下面、小腹的位置,并在她的耳边轻轻地低语着。这是一个过于亲昵的动作,可克莱因态度太过自然,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冒犯。
维多利亚望了他一会,才想到什么似的动了动身体:“……克莱因?”
“我在。”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我失礼了,但是放着不管的话,您的身体可能会受损。在感知到这件事后,我将您接回了家。”
维多利亚这才越过他的肩膀向外看去,的确是自己的家,无比熟悉的装潢。
她抓住了一个点:“受损?”
“您最近是否觉得难受?比如说,身体……如同火烧……”一边说着,他的手很慢地在维多利亚的腹部打转,“这是因为您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人类……直到最近,您将要觉醒了。”
指尖搔动肌肤带来些许痒意与暧昧,让维多利亚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没跟除了芬里尔外的男人——她知道他们都不是人,但就这么称呼吧——如此接触,克莱因看起来却很自然,他的手抚摸腹部时,带来些许冰凉。
她很轻地喘了一声。
“每一个女王都有这样的时刻,她们清楚如何将其驯服。但……您不知道如何作为女王生活,所以不知道怎么调节它们。”
维多利亚应了一声,她差不多明白过来自己的情况,但这不能完全解答他的疑惑:“那你在做什么?”
之所以维多利亚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对方,是因为她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的四肢缠绕着坚韧的藤蔓,像是把她束缚捆绑起来一样,倒不疼。可这听起来便奇怪极了,但凡有一个外来者现在进入,看到的只会是周身长有藤蔓的男人如何拘束摆布一名女性,将白皙修长的手指探进她解开的衣服,将其弄得凌乱的暧昧场景,那么淫靡。
克莱因的手顿了顿,他听得出来,女王的声音中有着怒火,但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却只有倦怠与平静,明显就连女王自己都未曾发现这埋藏于血脉中的不可侵犯。如果他现在所控制的是吉芙特,只怕之后连性命都不会保存下来,毕竟像他这样的“子嗣”于女王而言,不过是随时都能够替换的东西。
他现在还能活着,仅仅是靠着女王还未苏醒的懵懂。明明清楚这个事实,但克莱因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点满足,那目睹维多利亚拥抱兄弟却疏离自己产生的渴盼得到了填补。
这是亵渎的,他清楚。
“我在引导您的身体,让它们接纳这份力量,”克莱因的表情依旧温和亲切,将那些不应该的想法尽数掩盖,“并教您如何……将宝石从土中挖出。”
维多利亚恍惚了一下,这种说法毫无疑问来源于他们共同的母亲,她的不悦在这一刻退却了。
女人安静下来,任由对方的手打转着,抚摸按压自己的腹部,偶尔还会移动至太上,停留在过于暧昧的界地。她是那么老实安静,连柔软的紫发都不曾摇晃,这让克莱因恍惚了一下,某种与征服欲相近的感觉越过忠诚浮现,叫他有些想要亲吻维多利亚的发顶,说到底,他们本就该是兄妹、主臣与性伴侣,每代女王都会和她那同出一个子宫的兄弟们交合,以此生下延续的子嗣。
维多利亚猛地抬起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这么做了。
其实这也确实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克莱因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体现。维多利亚的眼神比起刚刚没有太过愤怒,但也谈不上接纳,不过克莱因早就想好了说辞,他的表情如平时一般慈悲平和,低语着在女王耳边解释:“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我们会使用信息素的交缠来刺激女王的觉醒。您的情况特殊,这是最快的方法。”
信息素的交缠听起来特殊,实际上很简单,便是交合。
维多利亚沉默了一下,她的本真终于也感到不快了:“……不用了,放开我。”
克莱因真的立刻松开了她,维多利亚直起身,摆脱他的手。
不过显然,他还没有打算放弃,男人温柔地继续进行说服:“这不会很久,我知道您讨厌,但是……失控也许会让您做出更加讨厌的事。”
“您应当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应该被掌控。”在维多利亚离开这个怀抱前,克莱因又凑了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
维多利亚沉默下来,她知道对方的引诱,用过于委婉低微的话语包装,因为包含着事实、她甚至没办法去指责对方,如果她失控的话,顺应着那些感情行为的话,那一定会变得很糟糕。
她会怎么对芬里尔?她不敢赌。
但她又真的要依顺对方吗?因为一个不情愿而去做另一件不情愿的事?虽然比起这个,显然是与之交合要更好接受,克莱因生得很美丽,且至少表露着听话与忠诚,可维多利亚想,她没有拒绝的权利,要将自己交给对方摆布吗?
不。
她有。
她能够开口的。
维多利亚突然这么想,突然这么决定。于是她离开了克莱因的怀抱,却没有离开,她的确不该被掌控。
她站在了克莱因面前,假如说真的要进行什么,也绝对不会是让对方支配自己。
这个念头让她第一次没有拒绝那份冲动,第一次将火焰接纳,她的双眼变得有些眩晕,但这不足让她被本能控制。她把视线转向自己的从属,直到对方露出愕然的表情。
然后,她用口型说出了那忍耐已久的话语。
“闭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