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也和禾音。
初遇,是在夏长司蔷薇花坊的一后花园里。
彼时,正值凡尘仲夏,阳光不燥,蔷薇开得甚好。
一个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男子着一袭简洁大方的玄青色云纹衣裳漫步在落英缤纷的青石小径上。
男子手执折扇,折扇只是合着,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折扇扇头装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葫芦挂坠,小葫芦表面晶莹剔透,似乎是经历了岁月的摩挲包了一层浓厚的浆。
随着男子右手随意的动作,折扇的排口处一下一下轻叩着左手掌心,小葫芦也随之左右摇晃。
男子显得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他叫凉也,神界上神,修为极高,元神乃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白虎”,旁人一般尊称一声“监兵神君”,同东方苍龙、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一起镇守天宫,辟邪恶、调阴阳。
说起来,他也有几百年没有踏入神界了,隐了那“战神白虎”“监兵神君”的身份,在其它五界寻个满意的地方开个小茶馆,小客栈什么的,闲来无事也能亲力亲为,寻片竹林,砍几棵竹子,做几张桌凳小玩意儿的。
总而言之,怎么自在怎么来。
凉也清朗白净的脸上没有过多复杂的表情,只是薄唇轻扬,莞尔一笑,心情似乎很好。
他每年这个时节总会在这儿待一阵子,算起来也有五百年了,到底是游山玩水,还是另有目的,无人知晓。
四周倒是清静得很,清风拂过,混合着沁人花香,墨绿树叶轻轻抖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也会有朱红小鸟隐匿于枝桠间,噗噗翅膀“唧啾”一声,再躲起来。
有条蜿蜒的小路向前方延伸着,不知通往哪里。
不远处,有间独立的青竹小屋,门匾上用阳文雕刻着篆体“茶舍”二字,小屋隐匿于扶疏树木间,幽静,安谧,同时也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这是花岛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的私人茶屋,老妇人是这花岛的“大司长”,统管“春生司”“夏长司”“秋茂司”“冬盛司”四司,在这花岛众人当中也算是德高望重,备受尊敬。
不知老妇人何名何姓,高寿几何,大家都只敬称一声“阿婆”,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习惯称谓。
凉也经过开着的窗牖时,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
屋内依旧干净整洁,蒲墩围着的木桌放着一套做工精巧的茶具,虽未煮茶,屋内却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茗香。
前些日子凉也刚来过,那时,阿婆正舀着泉水煮茶,见他来便邀他品茶。
阿婆和蔼道:“神君也不嫌老身这小茶屋寒酸,也罢,神君若不嫌便尝尝老身煮的茶。”
阿婆“咯咯”地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边,“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用,平时就爱煮点茶打发打发时间。”
凉也笑道:“阿婆技艺精湛不是神界那些小茶仙能比的。”
阿婆为他斟上茶,茶质清澈,茶香四溢,让人心神安宁。
“神君也真是看得起老身,”阿婆谦虚地摆摆手,笑道:“老身一个半吊子水平如何比得过人家?”
阿婆又问:“神君每年仲夏时节都会莅临夏长司,不知神君是在等待何人?”
直白,大胆的提问。
凉也端起茶碗,轻啜一口,顿时唇齿留香,这才不紧不慢道:“故人。”
他虽不可置否,却也不直接表明对象。
阿婆不多问,只是一边斟茶一边和蔼地笑着。
因为都懂,无需多说。
现在,偏巧阿婆不在,即便茶屋竹门大开,他也不便无礼私闯,转身离开。
屋外,三面环屋种着蔷薇花,葳蕤碧绿的枝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了一地斑驳的影子,枝叶下面藏着许多粉色,有的已完全绽放,有的还稍稍闭合,细看,满丛皆是。
“不摇香已乱”,馥郁的香如涟漪般在空中一圈一圈地荡漾开。
凉也怕热,他轻身躺在花荫底下一块散落枯叶残花的青石板上,阖上眸子,双臂交叉枕在脑后,两腿随意分开,倒显得一副洒脱不羁的模样。
在他的头顶斜上方,有一朵完全盛开的粉蔷薇,花瓣更娇柔,细看,这朵是没有枝叶束缚的,好像是摘下来的花又被故意放了回去。
清风徐来,拂过凉也的眉眼和那花的花蕊,轻盈小巧的花朵便随风飘落。然而,花的位置一偏,落到了凉也的脖颈处。
细痒。
这是未睁眼时给他的直观感受。
他一惊,阖上的双眸立即睁开,随即是四目相对。
原来是他脖颈处的花早已化为女体,周身缠绕莹莹流光。
她叫禾音,原形是朵粉蔷薇,今方修成女体,道行尚浅。
禾音趴在他怀里,软玉温香,一只纤细的小手还搭在他露出的脖颈处,一双春水淋漓的翦瞳尽显懵态,俨然一副睡昏了头,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模样。
待禾音缓过神来,身子一僵,小脸羞得绯红:“喂!”
你说说,一个二九待嫁的青春少女,纵使脸皮厚比城墙,与一陌生男子肌肤如此亲密接触,姿势令人匪夷所思,举止让人遐想联翩,如何不叫人面红耳赤?
庆幸的是,无人窥见。
话说,要是以往出现这种情况,凉也按照本能第一反应就是用法力将她震开,可见到眼前这小姑娘的第一眼时却怔住了,晃了神,他的眼里便溢开了柔光。
六界里艳女如云,尤物众多,妖娆魅惑的,清纯楚楚的,性感勾人的……各色各样,他什么类型的没见过?毕竟长得秀色可餐,向他献媚的一抓一麻袋,一挑一箩筐。
可是像眼前这位眉目春光明媚,双眸澄澈不染的还真是少见。
不知为什么,此时他的心脏异于平常,狂跳不已,连自己都无法轻易平复。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强制自己敛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神情回到最初的平淡。
凉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
禾音不去看凉也,一心只想着“清白不保”“丢脸丢大发了”诸如此类之感慨。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着实不巧——腿麻了。
禾音语塞
内心已经绝望,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凉也似乎看出了什么,却故意挑逗地说着:“姑娘迟迟不肯起身,似乎很是留恋在下的身体啊!”
这话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
忽地,不远处的灌丛里发出轻微的悉悉萃萃的声响,像是野兔子穿过的声音。
禾音猛地朝灌丛望去,死死盯着有动静的地方,神经紧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啾啾——”一只小画眉飞出。
“呼……”禾音轻叹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幸亏无人窥见。
凉也眸子却是一紧,眼底藏了几分玩味,不知在想些什么。
禾音轻咳,颇有些尴尬:“这位公子,我,我真不是想非礼良家好男儿,你,你看我像是那种好色之徒吗?”
禾音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说话都结结巴巴颤颤抖抖。
凉也也看着她,却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思考了会儿才点了点头,那模样也很诚恳:“是挺像的。”
禾音再度语塞
禾音心里腹诽,表面无奈地讪笑,“我,我就是腿脚麻了,起不来,要不,要不你先站起来?”
凉也学她:“在下腿脚也麻了
禾音寻思着这腿脚麻了也会传染?
她无奈扶额:“算了,你坐起来。”
坐起来?
“姑娘真是机智不凡,想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凉也先是愣了下,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划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弧度。
凉也应了禾音的要求,上身慢慢直起来,直接带动禾音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腿上。
姿势有多惹火,少女的耳根子就有多烫。
不仅如此,凉也的大腿根也有点烫。
莫名其妙地让人吃了豆腐,真是让人火大,禾音恼羞成怒,对着他也不顾什么“女儿家羞羞”直接就破口大喊道:“喂,你这人光天化日的占人便宜,恬不知耻,赶紧放开我!”
凉也摸摸鼻子,故作受害者般无辜的语气说道:“哎,姑娘好不讲理,在下原本就躺这儿的,一睁眼就见着姑娘躺在在下怀中,留恋不舍
“更何况,在下也是应了姑娘的要求坐起来的,什么都依着姑娘来,这下反倒成了在下的不是
禾音听着,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但总觉着哪儿不对劲。
什么叫“留恋不舍”?
她与他素不相识,如今也只是萍水相逢,她又不是来引诱他的,这“腿脚麻了”能怪她吗?!
这大热天的本想着出了大院儿躲个懒,溜达一圈,怎么就遇着了这么一茬事儿!真烦!
“在下向来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如今清白不再,姑娘可要对在下负责啊!”凉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之后嘴角一挑,尽显得意。
清白不再?负责?
简直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禾音缓了缓脚踝,绕了一圈发现能动了,猛地推开他跳了下来,愤怒道:“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我这朵花开得为何这样火辣辣。”
说完便施了那半生不熟的法术使向他。
凉也身子一偏,躲开了迎面的法术,笑道:“小辣花?”
禾音气愤:“你方才还说腿脚麻了,现在这么躲得这么麻利?”
凉也嘻笑:“现在好了啊
从此,双方在彼此的人生画卷上添下了色彩明艳的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