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岚对季沅的管束并不是出于爱,而只是不想丢脸而已。
被迫抚养一个私生女已经够难堪了,要是让人知道这个私生女竟然顶着她妹妹这层身份跑去当陪酒的,她绝对无法忍受
离开夜总会后,她将人送到了一套房子里。那套房子原先是她爸的,季沅和她妈之前就住在这里,可惜她爸还没来得及正式送出去,人就死了,于是房子就成了她的。这没什么可奇怪的,这些东西本来就都是她的,别以为住了几年就能占为己有。
再给一笔钱就差不多了。季岚想。
她将卡扔在妹妹的面前,说生活费会定期打进这张卡里,你该干嘛干嘛,反正一年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条件是,你不能出现在我妈面前。”
季沅正弯腰捡起那张卡,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跟朵艳丽的曼陀罗似的。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爸爸也对妈妈说过这句话。”季沅将卡捻在指尖转了转,抬眉瞥她,“这时我是不是应该回答,‘知道了,我不会的
她做出乖巧的模样,一股子让人不快的暧昧。
季岚深皱起眉,摔门而去,嘭一声巨响。
房子很大,很空,原本熟悉的布置已经不复存在,家具也罩上了一层白布。
季沅立在客厅中央,用手背抹去嘴唇上浓艳的红色。一道红痕长长地拖曳开去,与脸颊上的巴掌印混合在一起。
季沅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她所谓爸爸的妻子,但从大人聊天的话语中得知,那是一个强势的严厉的女人。
可即便再强势,一个女人被这样一段糟糕的婚姻蹉跎了半辈子,还是变成了一个可悲的普通中年女人,会面目可憎,会没来由的发疯。
这天晚上季岚回去迟了,就被骂了,说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你李叔说你带走了一个陪酒小姐,季岚,你疯了是不是?那种脏东西是你能碰的?
她不解释,默默弯着腰脱鞋。她挺累的,身上还带着酒味,什么话也不想说。她妈最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上前揪住她的领子就打她。
“你给我说话!季岚,我告诉你!你喜欢女的我认了,但你要是跟那种人混在一起,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不知从哪里听说,说一段中式婚姻中,妻子会把丈夫当作孩子,把女儿当作丈夫,这种情况自从她狗爸死后,变得更为鲜明。季岚甚至觉得此时的母亲就像面对丈夫的出轨一样愤怒。
“我只是玩玩而已,”她还是决定不将实话说出来,“妈,逢场作戏而已,可以体谅一下么?”
她妈忽然不再说话,就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良久,才将手松开。
很小的时候,她妈只能说是严厉而已,但骨子里还保留有大户人家出来的教养,后来渐渐一切都变了,婚姻不幸福,她妈只能将情感依托尽数投射在她这个女儿身上。要好好读书,要自律,要有出息,不能输给你爸那个私生女,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她被这样的方式养育成人,长这么大甚至没有谈过恋爱。大学前是不能,大学后是不想。她已经失去了恋爱的能力。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年纪到了,所以理所当然被家里人安排相亲,而她也接受了。
欲望?如今的她已经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只知道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
是的,她正在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在交往。她们之间没什么感情,纯粹的商业联姻,只是走个恋爱的程序而已,也许不久的未来她们就会结婚。
既然是恋爱,就需要约会,每周五下午是她们既定的约会日。她们说好的。
“听说你包养了一个小女生?”
她们按惯例坐在会所靠窗的位置,42楼,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城市天际线。菜还没上,对面的所谓的女朋友就如此问她。
“是。”季岚回答,喝了口茶,倦怠地垂着眼睫。
玻璃桌面倒映着女人正言笑晏晏、兴致盎然的脸。
那是一个风流艳丽的女人,叫黎蔓,虽说门当户对,却跑去当了个三流女明星,日常装扮得艳丽招摇,和体制内般正经打扮的季岚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经常有人说她们般配,简直般配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就好。”黎曼几乎是笑起来了。
她看向黎曼,后者却松了口气一般笑起来,“其实呢,我也包养了一个小女生,本来还担心你会生气。”
季岚蹙眉。这并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意外的消息,或者说她早有预料,可当真得知自己的女朋友干着包养的行当还是让她不适,像吃了苍蝇。
“没成年?”想了半天,季岚只问了这么一句。
“快成年了。”
“那就是没成年。”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17岁已经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黎曼忍俊不禁,“你的表情好像在骂我是畜生,拜托,你跟我半斤八两吧。”
季岚又抿了一口茶,17岁,她想起她那个便宜妹妹,那身过于成熟的裙子,那副浓妆,以及那个巴掌印。
不知为何,这让她没来由得感到气闷。打人终究是不对的,可她却想对季沅施加更多的痛苦。
她实在是太欠教训了。
“说实在,我挺意外的,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能让你看上的人,”黎曼喝着一杯酒,一杯威士忌,球形冰块浸润着酒精,看上去像月亮,“诶,你不是自诩清高,不跟我们同流合污么?那个人究竟是谁?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么?或许我们可以来一场四人约会。”
“谢谢,我还不想登上娱乐版面的头条。”
女人挑了挑眉,作惋惜状,“真可惜,我小女朋友一会儿会来找我,本来还想介绍给你认识来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玩。”说完起身,快速结束这场让人厌烦的约会。
季岚讨厌每一个周五的下午。
外面又下起雨,那种烟雨朦胧的小雨,天色湿漉漉灰蒙蒙地暗下来,可会所的灯光璀璨夺目,她来到外面,看见一道熟悉身影走进这片辉煌之中。
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极乖巧的一身乔其纱连衣裙搭着黑色的小皮鞋,跟那天堪称浪荡的浓妆艳抹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