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梁斯翊第一次知道,原来震惊到大脑空白,眨眼的速度都变得像镜头慢放,并不是夸张的修辞
所以要如何定义青春呢
大概是两百万的包抵不过这一刻的心动
身体比大脑的更快认出他,眼睛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手已经本能地捂住微微张开的嘴,筷子自由落地,翻转了几圈,油污蹭过裤腿,留下褐色的痕迹
“啪
前后清脆两声,掉在地上
少年把餐盘放下,将自己的那双筷子塞到她手里,接着弯腰把地上的捡起来
“稍等,我再去拿一双
他刚转过身,衣角忽然传来一股力道
“你怎么会在?” 她拽住他的T恤,尾音竟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食堂冷气开得足,可她浑身发热,脸红红的,额头渗出几滴汗珠。嘴角向上抽动着,想笑却又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样子
“不是真的假的,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 他笑
秦江雪个子本来就高,身形挺拔,人长得也出挑,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已经吸引了周围一圈不少的目光
梁斯翊也起来,推着他走,和他一起去拿筷子
“你怎么来了啊?” 她追问,像被设定过程序的机器人,cpu里只储存了这一行代码
他抽了双筷子拿在手里,偏头看她一眼,笑道,“我好不容易解放了,来慰问一下期末考选手
回到座位,梁斯翊对面的座位正好空出来,秦江雪端着餐盘绕过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一年没见,他和记忆里没什么变化,细窄的扇形双眼皮,微微上挑的凤眼,骨相立体,鼻直而挺
梁斯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有些出神,手里的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
偶尔几个视线相接的瞬间,眼神总是落荒而逃,低下头,假装咳嗽两声
秦江雪把手里一直拎着的纸袋递给她,“北京比海市热不少,不知道坏了没有
熟悉的浅蓝色甜品店包装袋,这家店开在市二中西门,水果大福以前是她的最爱,水果量大新鲜,奶油不甜不腻,就是有点小贵,她只一个两个地买
袋子比梁斯翊想象的中沉很多,打开看了眼,水果大福整整齐齐码了一纸袋,少说有二三十个,都是她最喜欢的芒果和草莓夹心
不说话看着还有些难以接近的一个人,就这么拎着一袋子大福,坐了六个小时高铁
两个人老友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聊他这一年的高四生活,聊她在T大的新鲜经历
吃到最后,食堂这一隅角落只剩他们两个人
擦擦嘴,秦江雪将两人餐具送回,梁斯翊拿着滑板在原地等他,两个人一道往外走
柏油马路被两排高大的柳树夹在中间,昏黄的路灯下,柳条随风轻晃,柔软的影子将树下一对对年轻情侣无声缠绕在一起
梁斯翊也没想到,今天路上的人不多,情侣浓度却高的出奇
比如他们前方这一对
男生拖着女生的腰,正在热吻
她和秦江雪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默契地安静绕开
转过一个路口,梁斯翊进公园找了个长椅坐
“累了。” 她往后一摊,胳膊搭在椅背上,仰面看天
秦江雪挨着坐在她旁边
今晚室外有些热,梁斯翊脖子上不停出汗,糊了一层头发,痒痒的,忍不住挠了挠
“稍微转过去一点。” 他忽然说
梁斯翊有些懵,却还是乖乖照做,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你要干嘛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头发一轻,已经被他松松地拢在虎口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漏下的碎发一缕缕挑上去
指尖带着凉意,但擦过后颈时,又像在皮肤上划开一根火柴,哪哪都灼热,梁斯翊有一瞬间僵硬
“扯到头发了?疼么
他用皮筋缠了一圈,问她
脖颈处皮肤纤薄,青色的血管交缠着从皮下透出来,汗水还未消退,大片白皙的肌肤被撩起一层浅红
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看她的衣领
“没有,不疼
又缠了一圈,绑了个低马尾,“好了
梁斯翊伸手去摸摸,摸到皮筋上的装饰物,手顿了顿,感觉不大对劲
如果她没猜错,皮筋上应该串着一个金色的
这可是老朋友了,同样款式的皮筋她家里攒了很多,满满一个喜糖罐子,都是以前大润发消费满50凭购物小票抽奖拿的,她从小学用到高中
市二中不让留长发,梁斯翊高中时期一直是齐刘海妹妹头,看起来像一个乖乖的蘑古力
那年暑假,他们是竞赛补习班的同桌。他坐在外侧,她靠窗边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阳光充分滋养,头发很快长到了齐肩的长度,上课时总被她扎成一个短短小刷子
有时候太阳晒得头皮出汗,她就习惯将头发散开,皮筋随手一丢,这一丢,那一丢,有时候掉在地上,有时候在窗台,有时候在他文具袋里,大多数情况是直接失踪
“秦哥,你看见我皮筋了吗年的夏天,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没想到你竟然还留着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她只觉得喉头有一瞬间的哽咽
明明颜色土土的,款式也土土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拼多多十块钱能买一百根
秦江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那时候你就撂下一句分手要和我散了,然后微信,手机号全都直接拉黑,消失的干干净净
梁斯翊面上窘了窘
她没得辩解
微信还是寒假同学聚会才重新加上的,这一年,他们就见了那一次
即使返校的前一晚,大雪天,他在她家楼下站了两个小时,她也没见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却没有笑的意思,漆黑的眸子带着些无奈望进她的眼睛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初中加高中,七年了,我觉得总得留下点什么
很多东西,中性笔,答题卡,小纸条,他都留着。其实分手那天他气得把东西全都扔出去一次,只是后来又灰溜溜的跑到楼下垃圾桶捡回来
他没什么办法,他只能一边骂自己贱,一边从这些潦草的痕迹里,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