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室是个小型的一室一厅,在平时吃饭的桌旁放张小型收缩床,便是阿音晚上睡觉的地方。
门平时是不允许锁的,玻璃窗又有半面墙那么大,奶奶担心小姑娘家在外厅睡害怕,让她把小床搬到里间卧室,可爷爷打呼噜的声音太大,她整夜睡不着觉,只能不声不响地把小床拖到外面去。
阿音换上长衣长裤,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住,有时候夏天热得满身是汗,闷出来许多热疹子,她也不会露出一点身子,怕极了外面的人看见。
即便这样只是自欺欺人——街坊邻居们谁不知道她睡在门卫室的厅房里?
厂房里半夜有人要出去,会自己推开门拿遥控按开电子栅栏,要是外面有人要进来,阿音便会紧张地抱住自己,在床上装死不动,期盼着爷爷早点被吵醒,起来给他们开门。
还没睡着,便听到手机响动一声。
不用看就知道,这么晚了,除了陈泽铭还能是谁你还在生我气吗?
阿音有点想笑,她忙到现在才得以喘息一会儿,根本没空想他没有那让我亲一口又亲不到傻想你
今天不是刚见过嘛,阿音觉得他肉麻死了,没回他真的都硬了,你摸摸
她羞红了脸,心里骂他才几句话就没个正形想一会儿在梦里还跟阿音来一次流氓不理你了别不逗你了其实想跟你说件事哦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
阿音一瞬间有些心动,长这么大她还从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可是,她明天早上要去买菜,之后得修剪厂房两边的绿化,割屋后菜地里的野草,周末一日三餐都是她的活儿,她哪里有时间没空后天答应我吧,陈音同学
为什么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呢?阿音想,要是再多点就好了真的没空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几分钟后,对面的人显然坐不住,直接给她打来了电话。她吓得立马挂掉,要是让奶奶发现她跟男孩子半夜打电话,家里会闹得鸡犬不宁我错了,我保证再不说那种话,好不好对不起阿音理理我
对面的信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发送,阿音一狠心,关了手机。
刚躺下,她看见枕头上似乎有一小块红皮状的东西,紧接着发现,自己手指上的指甲油几乎全是残缺的……
可能是做饭洗碗沾水久了,也可能是干其他活儿的时候不小心蹭掉的,红润明艳的玛瑙美玉,在她手上,不过半晌便成了垃圾堆里的瓦砾碎碴,丑陋不堪。
“唉……”她叹了口气,“就知道,这种小姐涂的东西,我用了也是糟蹋。”
她用没受伤的左手使劲去扣残余的指甲油,把它们扣得一干二净,只余单薄干燥的本甲,可那些细碎的红屑又粘覆到包裹着伤口的纸巾上,密密麻麻的,她忍着疼去拍,那些顽固的红屑却越拍粘的得越牢,怎么都弄不掉,伤口也被牵扯得再次流了血,染红了纸巾。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阿音不管不顾地躺下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住,拿指甲掐自己,拼命想把眼泪憋回去。
“不许哭,陈音,一点也不疼,你是大人了,不许哭
后背一颤一颤的,阿音像一只陷入沼泽的雏鸟,奋力扑腾着还未丰满的羽翼,可没人看得清她瘦小的身影,更看不见她哭红的眼睛。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厂门的栅栏上亮着红光,透过窗映照在小床苍白的被单上,红得刺眼,像是冱了一团血。
窗外白杨树叶沙沙作响,似一声声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