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最后才发现
原来淅淅沥沥的雨是她的眼泪
而无法停滞的思念
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少女的眼睛
[考试开始，试卷发到每个高考生的桌面上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思考，辞去高中教师这份工作是否真的合理
每日忙活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耳边全是些身边人细碎的低语
「真可怜啊，三十多岁了妻子和女儿都出意外死了
「听说是高考落榜了三次，之前靠关系当了一段时间的高中教师
他没空理会这些闲言
因为他也深刻地知道，正如大家所说，他就是一个高考落榜、人到中年失业失恋失意的落魄男人罢了
每天还能守着一个在街角的小小图书馆，领着最低廉的收入，他已经知足了
[考试开始十五分钟，考生奋笔疾书
今日的图书馆格外冷清，一直到傍晚都没来多少人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想出馆外抽根烟时，图书馆的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少女长得很清秀，他记得，这是他以前的学生
「老师……」她怯怯地开口，「我听说您来这里当管理员，就想过来看看你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少女看到，成堆的烟头聚集在他手边的烟灰缸里
「我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
正如考场上的考卷一样，白纸黑字上潦草地规划着他荒唐的余生，再被打上世俗里给人判定的价值，终其一生得到一个被揉皱销毁的结果
「老师……」少女捏了捏指尖，在他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放着一颗糖
「这个给你
[考试开始三十分钟，考生有点恍惚
他下班回家后先是进入浴室洗尽一身的疲惫，躺到床上闭眼后梦到跟妻子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学毕业后刚出社会迷茫无助的失败者，而妻子那时也正值少女
妻子遇见了他，给了他一颗小小的，用粉色包装纸裹起来的糖
「嘿。」她说，「要不要跟我成为朋友呢
他低着头，别过脸去不看她谢谢。可我只是一个
「嘿，别这么说！高兴点嘛
妻子从路边的长凳上拽起他，把他拉到自己身后，一起在大街上奔跑
她在漫天花海里不断旋转一曲完毕一舞艳丽一命被风中抛弃，可他看见一纸苍凉一梦荒唐一人被夜空私藏
她蒙住他的眼睛
「请别挂念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而缱绻绵延的爱意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如果再有一个女孩，在你最迷茫的时候陪伴你。请记住，她就是我还在人世的模样
妻子留给他的是无尽的眷恋
可他失去妻子以后，他把自己剥开层层外皮，却发现内核严重腐烂枯朽
而长久对妻子止不住的思念早已成他难治愈的痼疾，再没有良药出现
于是这成为他坚守的防线，他无法把这份脆弱公之于世人
「请带着我对你的思念……好好活下去
[考试开始四十五分钟，考生的卷面沾到一摊不规则笔墨，匀速向周围蔓延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少女
「很抱歉，我不太喜欢吃糖。」他说，「会蛀牙
少女一下垮掉，灰败下脸丧气地收回了手
他非常清楚少女对他的感情
可他还有太多放不下的过往，譬如考场上发挥失常的题目，又如妻子离世后满屋的啤酒瓶，再如现在图书馆内每一天来学习的，曾经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还不够成熟，每日留恋着已经成为历史的往昔，再没有勇气向前看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的过错，才让他和妻子彼此错过
少女犹豫再三，再次抬头
「老师……」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你感到孤独，可以……让我来陪你吗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考生已经做完所有题目。可是他原本的卷面，被污染了
妻子盛放的美丽永远停留在了他梦中的囹圄
又或许被监禁的不是妻子，是他自己
他埋葬了妻子，也埋葬了年轻人的最后一滴眼泪
少女每日都来街角的图书馆看望他。她时常会为他冲泡好一杯加方糖的咖啡，因为这样就不再是糖纯粹的甜
她以为她是那块方糖，而他是咖啡
他自然是感激少女的，只是始终无法冲破被层层惦念套牢的枷锁
少女没再多说
她只是默默地，每一天都来陪伴这个曾经带她走出迷惘的老师
而这一次，也许该轮到她化解他滞留的眷恋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
人来人往，他看见车水马龙的对岸是释然的妻子
而他的旁边，是他曾经的女学生
少女牵起他的手
而妻子走了过来，吻了吻少女的前额
她化作点点星光，全部融进少女的眼睛
而从此往后，他再看见少女的瞳孔，就是妻子的倒映
恰逢彼时，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整个城市
时过境迁，他看见少女的泪思绪万千
星光璀璨，他看见妻子的笑天真烂漫
【考生交了卷幸运拿到教师入场券
【他站在讲台上，看着教室里的所有学生
少女就坐在最后一排，抬起懵懂的脸庞直视着他，她睫毛的阴翳下晕染着绯色的爱慕
而妻子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下一个在你迷惘时出现的女孩，就是我的模样
「对不起，我永远爱你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他放下考卷，始于落笔，终于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