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仙也没想到,单无逆竟然还能生起她的气来——这无端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她扪心自问,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除了上半夜,对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来说的确太刺激了些。
但也怪不得她,是他自作自受。
后来他一个人崩溃地从半山腰跑下山,好在将马留给了她。现在看着身侧一言不发泪痕未干的少年,她真的很后悔为何没有直接骑着马甩开他算了,干嘛还要把他找回来。
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然而现实是,或许还真有走丢的可能。当二人来到山脚下的娄山镇时,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他们没有钱。
最先察觉囊中羞涩的竟然是单无逆。他在西陵吃惯了大肉,在京城又流浪了许久,头一次见到南方热腾腾白花花的嫩蒸糕,在明黄的灯笼下饱满又轻盈,好像一朵冒着热气的云鼓鼓囊囊地挤在笼屉里,尤其在这寒意未消的初春夜晚格外诱人,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可一掏衣兜——
完了,一个子都没有。
他离开西陵时走得匆忙,只顾着把自己倒腾得风光一点,连平日随身的宝刀都落下了。况且平日里在西陵横行霸道惯了,要什么拿什么,哪能想到盘缠这回事。
若是足够明智,他现在应该回过头去找李吉仙。可遭受了奇耻大辱还要自下台阶,他做不到。
李吉仙在他身后,正好瞧见他左右开弓掏遍衣兜的样子。
“怎么,又要乞讨了?”她说。
单无逆立刻收回手,抱起胳膊往前走。
气鼓鼓的,真当自己小孩呢。李吉仙可不惯着他,自己到摊前买了一块蒸糕,新鲜出炉烫手得很,左手倒右手,不停“呼呼”地吹。
再咬一口:“哎呀好烫。”
单无逆站住不动了。
“还挺甜的
单无逆猛回头。
“就是有点少。”
单无逆冲了回来,啊呜一口把最后一口吃掉了,恨恨地瞪着她。只不过因为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可言。
李吉仙举着空空如也的纸包,幽幽道:“虎口夺食?给我吐出来。”
话音刚落,他眼泪夺眶而出。
“又哭
她吓了一跳,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得了?凑过去一看,正使劲吸气呢,应该是烫到了。
没办法,只好拉着人躲到巷子里。她拍拍他脸颊:“张开嘴,让我看看。”
单无逆别过头不理她,啪嗒啪嗒掉眼泪。
“我耐心有限,张嘴。”
眼泪掉得更凶了,士可杀不可辱,她都用脚……怎么还这么凶!
自收到消息以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她,好不容易躲开爹娘的监视大老远来娄山,凭什么她想要怎样就怎样?之前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现在又说去哪儿就去哪儿、说张嘴就张嘴……委屈的心思像吸了水的海绵越来越胀,快把他挤爆了。
可刚要说话就被她捏住脸颊掰开了嘴。
“啊、啊
“别动!我看看。”李吉仙可不管他怎么想,视线略过他尖锐的犬齿好好地检查了一番。还好,没有烫出泡,只是有些红了。
虽然她并未特地留意,可离得近了才突然有些别样的感觉,他果然长高了许多,整个人都比以前放大了一倍似的,手掌下的感觉也很奇特,肌肤粗糙了,隐约新长的胡茬有点扎手。
确实是长大了,到了可以嫁娶的年纪,不再是那个上蹿下跳的混世魔王。
单无逆猝不及防被制住,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像被掰开牙检查牙口的猎犬。可当她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的时候,又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觉得她认真的模样可真好看啊——眼睛好大,睫毛好长,嘴巴颜色也是花瓣似的淡粉,身上好香……
感觉到下身又有抬头的趋势,他甩甩头挣脱开她的手。
“我饿了。”
李吉仙略感欣慰,总算不再赌气了。
她回到小摊打算再买一个嫩蒸糕。口袋里已无余钱,结果刚摸上身后的包袱——口袋大敞。
糟糕,一定是在山上搞散了。她赶紧检查自己的盘缠,好消息是重要的东西都在,坏消息是:钱全没了。
单无逆
她转向他,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找一家当铺吧
“这个不能当!”
单无逆扑上柜台死死捂住单家秘石,撕心裂肺地喊:“这怎么能当掉!当掉我的命也没了!”
眼看着这个象征着单家家主、西陵图腾的秘石就要被李吉仙这么随意地当掉,他绝对会被爹娘砍成三段的!一想到当初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承诺能够撑起单家、守护西陵,闯过多少艰险才得以获得秘石,不、绝对不行,我拼死也要保住!
李吉仙当然不是冲着他的秘石去的,但这不妨碍自己耍他一番。毕竟这个灾星可以说是毁了她的大半计划,若不是这一遭,她现在已经在娄阳城了。
“你到底要上哪儿去?跟我回西陵不好吗!”
她看了眼柜台后的当铺伙计,没说去哪儿。
“西陵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不可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搞来!”
李吉仙微微一笑,一扯他的金腰带,“是吗?我看这个不错。”
“什么?”
“脱吧。”
于是他的腰带就这么被当掉了。
单无逆实在肉痛,出了门就嘀嘀咕咕:“长公主殿下天潢贵胄,不哀民生之多艰,说卖就卖
她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西陵多少金矿,和崇国谈生意的时候没少狮子大开口吧。”当年皇兄总召她进宫,为显亲近谈政事时从不避讳,或许那时是真的爱重于她,又或许是轻视她的一切。
“你要是不想跟着,那就自己回去吧。”
“我不!”单无逆立刻变了脸色,紧紧盯着她:“你休想再甩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