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帐布置的极为简洁,墙上挂着一幅西起嘉峪东到鸭绿的西北舆图,正下方是铺了软垫的石炕
炕的对面摆着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桌,配两张铁梨木阴刻云纹竹节圈椅,椅子上坐了一名男子,细长眼,大饼脸,下巴上还长着一颗带毛的痦子,如果是官家,还能让人昧着良心夸一句斯文,如果是路人,只有一个字相配——丑
这人穿着一身靛青色棉布长袍,头发用一根朴素的乌木簪松松束着,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正中央火盆里的火苗不断地高高向上窜着,燃烧空气时冒着丝丝黑烟,时不时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声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帐外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甲胄相撞的声音
“百里先生,许久未见,楚某有失远迎啊
人未到,声已至
帐门被掀开的瞬间,北风卷了飞雪忽地一股脑的全灌了进来,接着,一道黑色挺拔的身影走进帐内,身上到处还沾着许多未融化的雪花
此人正是关宁军大统领,镖骑将军——楚威
“草民百里长风拜见将军
最后那四个字声音拉的极长,百里长风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说着,双手往前一扑,做出一副要下跪行礼的意思,但膝盖却一动未动
一切落在楚威眼里,她勾了勾唇角,伸手虚抬了一下男子的胳膊,身子却微不可见的往侧边一闪,“百里兄不必见礼
他没料到楚威手上一点力气也没用,可他重心已然倾倒,一下子扑到楚威脚边,摔了个结实
“唉哟,唉哟
他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嚎叫个不停
如果憋笑算工伤,付广义现在就可以立刻解甲归田另外收到一笔不菲的养老钱
他一张方脸憋得通红,终究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尿憋不住,笑也憋不住么
楚威没有回头,冷声斥道
“下去领二十板子
这下付广义是笑不出来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大个子耷拉着头,双手一抱拳,退了出去
“人走远了,起来吧师傅
楚威自顾自地两步便走到石炕旁边,脱了鞋,盘腿坐了上去
“呼
炉子把炕烘得暖呼呼的,她微微眯起眼,颇为享受的叹了口气
地上那蓝衣男子哪还有半分方才的蠢相,眉宇间神色平淡,从地上站起来,不急不慢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冷笑道
“这天底下,像你这般的好徒弟怕是再找不出来第二个
楚威点点头,只当全听不出来话里的嘲讽,不置可否
“是啊,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徒弟每年几千两白银供着,不仅被师傅挥霍的一干二净,最后连道观也没了
说罢,又抬头瞟了一眼正坐在炕边脱靴的男人,仔细看两鬓还有粗糙的胶痕,万幸付广义是个傻的好糊弄
提壶点了杯茶,抿了一口,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你这面具当真是丑
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楚威飞快地收回目光,敛神静气,不忍再看第二眼
“丑也是你让戴的,再说了,谁叫咱手上没钱买好的,那些俊俏的都得加钱
见楚威没有接话的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你那红羽信一到青城山,我可二话没说接着就动身。这出蜀入陇,一路上足足跑死了三匹马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在楚威眼前比划着
“唉
楚威单手揉着眉心,认命般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且帮我这一回,待你回去那日,要多少银子都随你,我这要是不够就带你回京,亲自上靖国公府提
“好好好,楚元常,这话我可记下了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喝完又细细端详起手中的白色茶盏来
瓷面牙白素净,盖碗边缘盘着一圈银色缠枝纹浮雕,通体莹润透白,远观像一块羊脂美玉,正是天下闻名的定州白窑
“好茶配好盏,不错
楚威长眉一挑,放下手中的白定茶盏,抬了眼皮看着对面那人,淡淡道
“季郴,霁尘,风光霁月,不染纤尘。倒是平白辱没了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