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慕也大厦，灵药先在卫生间里擦了擦眼角，又闭了闭眼，把红血丝和泪花都弄干净，这才去到张耀的办公室找她。
现在慕董说不定还在开会，还是先找张耀。
进到行政助理办公室，张耀看见灵药的时候，她还在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工作，在回邮件。
看到灵药进来了，她先是暂停了手边的工作和推迟了接下来的下属部门汇报，这才转而向灵药问好。
“小慕总你来了，今天是来找慕董的吗？那还需要等一会儿，今天是管理层协作会议，需要你多等一会儿？”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灵药，张耀也顺势坐在了沙发上，坐在了灵药身边，扭了扭脖子。
灵药拧开水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是关闭的，又转而看向张耀，“张耀，你知道现在有种特效药是专门针对流感的吗？我可能后面需要。”
张耀闲适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身体前倾，小声问道，“小慕总你生病了吗？现在那种特效药的审批被卡住了，所有的医药商手里都只有存货。”
听到张耀的回答，灵药觉得心中有些靠谱了，她眨了眨眼，开口道，“不是我要，是我的一个熟人跟我说如果有的话帮她拿一点，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就给我留差不多一周的量？到时候我让人去拿。”
“这没问题，等会儿下去就能安排，等弄好了我给你发消息来拿就行。”张耀一口答应。
这特效药并不是什么需要费劲折腾的稀罕物，只是目前市面上流通不畅而已。
刚好慕也公司就是做医疗和药业相关的，这东西她张耀就能搞定。
对于小慕总她是很喜欢的，不惹事不告状，本来还以为是难搞的小公主，结果苏明明病了也去看望，真的是人情味很足。
这种小忙，她顺手就办了，不用遮掩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谈了几分钟，直到张耀的手机不住地响起，消息声太多了，灵药就让她去忙，不用管她。
张耀也不扭捏，看了手机，很多都是需要在她手里过一遍的文件，于是抱着文件夹去了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处理，把办公室留给了灵药。
透过玻璃，灵药还能看到张耀一口气儿不歇地见了很多下属。
不得不说，在工作时候的张耀是真的很严肃，好几个下属都是一副被骂了的样子，很有苏明明的工作风范。
收起视线，灵药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别人联系她的温杜里专场的消息在置顶栏。
这次的专场，对方说会有常玉的作品出现。
常玉，一位融合了西方表现手法和东方艺术传统的现代艺术画家。
也是她最喜欢的画家。
这就是她根本无法推辞，也不会拒绝的理由。
不提喜爱度，常玉的作品也是珍稀品——今天为止，常玉的画作拍卖只在希拉斯出现过。
真正的矜贵。
如果她接手，那么她薛慕灵药就会是温杜里第一位引进常玉作品的艺术从业者，这绝对是对她能力的重要肯定。
可以说，以后在温杜里谈到常玉，就不会离开她薛慕灵药。
一想到这些，灵药就忍不住地激动到颤抖。
富豪之所以追逐艺术，是为了体现品味，品味就是阶层的胸针。
通往名利场无往不胜的准入券。
之所以永远有人会在追名逐利的路上飞蛾扑火，是因为没有人能抗拒名字被隽永记住的机会。
金钱会腐蚀，肉体会消亡，只有灵魂直达上天，只有名字会被史书记住。
所以灵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专场的举办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惜精通拍卖工作室工作内容的苏明明短期内无法工作，张耀也在慕也工作得好好的，临时挖人过去也不现实，看来灵药只有招新人了。
虽说工作室里还有其他人，但是在苏明明生病期间，居然没有任何人敢来她面前表现野心，她也对她们有些失望。
没有能力可以培养，但是没有野心，这简直不可忍耐。
想到这里，灵药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明明果真是能力和性格都十分入她的眼，能把手下人管得紧紧的，也算是她的优势。
就这么想着，灵药翻出来以前招人的条件，修修改改过时的条件，看了一眼最终成果，就把这招聘条件往温杜里校友群和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亲自选人是她一定会干的事情。
就像苏明明，就是她亲自选出来的。
哪怕这是一场阴差阳错的相遇。
苏明明是她的学姐，在艺术天赋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阿芙丽艺术大学，苏明明也是系里排的上号的存在。而灵药，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史学生。
周围所有人都说，苏明明如果专攻美术专业，那么她将会是阿芙丽艺术系里第一位能拥有教职的温杜里人。
可惜这样的美好愿景抵不过生活的摧残。
苏明明入学艺术史是因为全额奖学金和创立人奖学金能包揽她的一切开支，而在她毕业的前一年，她的家庭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车祸导致父母俱亡，只留下一个未成年妹妹。
因为温杜里法律的年长子女扶幼的规定，苏明明不得不回到温杜里，与妹妹相依为命。
就在那一年，双向情感障碍症爆发，不得不回国的灵药，遇见了苏明明。
从一开始慕总的个人助理做起，得到慕也董事长的赏识升任项目助理，苏明明刚好够重拾自己的艺术史研究爱好。
而一年之后，慕也公司投资，灵药担任海外拍卖公司驻温杜里的办公室负责人的拍卖工作室成立。
慕也董事长放心不下自己的独女，就将苏明明派到了工作室，双倍薪酬，加上其他优渥条件留住了她。
此时的灵药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两人曾在大学里有过短暂的共事，只是那时候两个人都不清楚对方的背景。
而在共事期间的某次presentation 中，苏明明当众给予里灵药“匠气”评价此次合作过后，灵药因为能力不足被“请离”出了团队，无缘系里百年系庆典礼承办。
过去的不愉快没人提起，两个人磨合着创办了温杜里最好的拍卖工作室。
甚至在去年，灵药鼓励苏明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安排好家人之后就去阿芙丽大学补足自己的学分，再说服系里给办理毕业证，以补足她的人生里程碑。
苏明明是一个很优秀的员工，灵药愿意给她机会去实现自我价值。
可惜现在被流感拖累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灵药她也只是能做到自己范围内的最好。
这样想着，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外面的张耀不知道去了哪里，座位上不见人影。
灵药把茶水间的柜子打开，掏出一袋桂圆干，自己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剥壳，聚拢成一堆之后再细细地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张耀过来了，告诉她可以去董事长办公室找慕总了，会议结束了。
灵药就这么带着桂圆干去到了慕总那里。
慕也董事长签完一份文件，这才招手让灵药过去她面前。
慕董长得年轻，五十多的人看上去就像四十多，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气神儿很好，皮肤虽有皱纹，但是红润的脸色让人觉得她很健康，没有衰老的疲态这是一个正值丰富经验且个人魅力浓厚的掌权者。
权利滋润了她的心态和生活。
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心安。
灵药上前，撒娇得抱住妈妈，腻在慕董身上，“妈妈我等了你好久，桂圆干都吃了一半了？”
慕董很喜欢灵药现在“万事不愁”的天真样子。
她捏了捏灵药的双手，抬起仔细的看，不再是细削的样子，指腹圆润指甲光洁，看起来过得很好，这让她很放心。
看来灵药的身边人都把她照顾得很好。
她很满意。
“桂圆干好吃吗？还想吃什么我让助理拿过来。你的那个专场还要办吗？苏明明怎么样了？”收拾了手边的文件放进保险柜，慕董问站在一边的灵药。
“好吃，我剥的都还没吃完，妈妈你可以等会儿路上吃。专场我还想办，有我最喜欢的画家，错过我肯定会后悔。还有苏明明看起来还是一副生病的样子，她妹妹在照顾她，我准备给她弄点儿特效药。”
“那个流感特效药吗？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专场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缓一缓。叶老大刚死了，王霁不是省油的灯，你最好出去玩一玩，等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再说专场的事情，那会儿也尘埃落定了。”慕董想到了自己的“老友”，就觉得一顿心累。
叶奶奶就是王霁，慕也和她曾经是舍友。
当年的“双艳嫁豪门”事件，可是在温杜里富贵圈里很是火热了一段时间。
只不过后来一人离婚从商创建百亿商业帝国，一人深宅大院韬光养晦覆雨翻云。
灵药嫁入叶家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慕也为了报答当年王霁的“一句之恩”。
世事无常，如果有的选，很多人都不会后悔，也不会弥补。
而太多人都是没得选。
母女两说了些家常，灵药在妈妈面前“汇报”了自己在枫丹雪场的玩乐，跟她说了叶桦葬礼，还有说了mini的是，关于陆含光和叶泽生，则是没有提，灵药总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在妈妈面前太过出格。
虽然灵药早就觉得慕董已经猜到她和叶泽生吵架的原因，也隐约猜到陆含光的存在，但是，不是有句话说，“不晒就是没有。”
同理，不承认就是没有。
她慕灵药就是一个百亿乖乖女。
今天幸运的没有堵车，灵药和慕董到达玉山的时候，整个饭店已经按照预定的清了场。
没有其他客人，很安静，很适合繁忙的工作之后享受美食。
厨师介绍完当天食材，仲居记录好忌口和饮品，接待好两人之后就退出了。
留下灵药和慕总坐在两旁，欣赏着庭院的风景。
枫叶已经变红，深深浅浅的红色点缀在绿色之中，树下的小溪流静静地流淌，仿佛住满了一湾沉睡的水精灵，园中的小径是来时的路，这样的景色，光是看着，就能让内心平静下来。
灵药今天点了梅酒。
她很喜欢这家的梅酒，每次来吃饭都会点。
慕董随她，也点了梅酒，她不计较和灵药吃饭时候的选择。
菜品很快就上桌，两个人开始吃饭。
到了灵药最喜欢的栗子汤和米饭的时候，一瓶梅酒差不多去了一半，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灵药喝的，慕董喝了几杯就没再继续，她明天还要开会，不能陪着灵药喝。
有点微醺的时候，灵药换了座位，她黏到慕董旁边，看了看慕董，忽然开口感叹道，“妈妈，我今天想起陈叔叔了。苏明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想起陈叔叔，他当时那么疼，还在和我说话。”
心弦被扯动，慕董也有些酸涩，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灵药，拿她报恩，另一个就是陈洛迟，拿他抵命。
“如果当时陈叔叔的药不被卡着，是不是他就不用死。”灵药的眼泪流下来，这是她心中永远的梦魇。
慕总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灵药的脸，“都过去了，灵药，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洛迟他永远不会怪我们。”
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灵药喝了杯仲居送进来的绿茶，苦涩感顿时把头脑冲的清醒。
她联系了等会儿陆含光来接她。
等吃完饭，慕董直到看到有人来接灵药，这才上了自己的车。
灵药已经长大了，是成年人了，慕董不会对她的生活方式加以指责。
只要灵药开心快乐，慕董什么都依着她。
陆含光亲自来接人，把灵药扶到后排，盖上毯子，系好安全带，脱掉鞋子，摘掉项链和丝巾，这才发动车子朝着静园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