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爾到了最近的人類城市,雖然有些不舒服,為了不要引起注意順利進到城中還是將觸手暫時收起來,他避開朝拜的人流向著神殿後側走去,將沉沉睡去的伊里亞斯放在空無一人的神室裡
可憐的銀髮祭司即使睡著了也並不安穩,手裡緊緊攢著他身上的一角衣袍,生怕他就此離去,蘇爾耐心地攤開緊握到發白的手掌,慢慢抽出衣角
各城市間的光明神殿皆有通聯,等這裡負責的神職人員發現之後就能把祭司帶回首都去,他也就放心了
出了神室隱隱能聽見殿外熙熙攘攘的人聲,蘇爾放緩腳步,看見大廳正中央擺放的那尊光明神像
雕像的容貌異常俊美,那是由工匠小心一筆一筆雕刻出的、人類所能歌頌美好的極致;額心嵌著渾圓的乳白色晶石,每尊光明神的神像都會嵌著這樣一顆世間罕有的珍寶——蘊含著濃厚光屬性的原晶
祂的眼眸半闔著,隱隱顯出一種平視的悲憫,彷彿看進了萬物又像是無物
蘇爾走上前去,對著神像輕聲道:「仁慈的光明神啊,請保佑你最虔誠的信徒往後安全無憂
神像理所當然地靜默,他卻像是想起什麼值得懷念的回憶一般揚起嘴角,神色柔和
是啊,那個教會他何謂信仰的孩子
邪神想起那個白髮蒼蒼的人類,即使已經躺在床上吃力地喘著氣,也堅持每天早晨都要對著桌上的光明神小木雕禱告
那是人類一筆一筆親自雕刻出來的
也是他教會了蘇爾如何向光明神祈求祝願,唸出那些繁複的禱告詞。有一天,總是掛著和藹笑容的人類將搖搖晃晃端著水盆想替他擦拭身體的蘇爾喚到床前
明明眼前生物有著可怕的外表,人類卻半點也不害怕,依舊用清亮的眼神望著墨藍綴銀的深淵生物
「蘇爾,你還是沒變啊。」人類輕笑著,蒼老卻不渾濁的眼睛亮得驚人:「從小到大都沒變
蘇爾看著這個他從小時候看著長大,直到如今垂垂老矣的人類,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扭著觸手去碰他佈滿皺紋的臉頰
「我要回到神的身邊了。」人類伸出手,握住了扭動著的觸手,瘦弱的手臂力氣不大,卻抓得很緊
「你以後也要好好生活
觸手安慰地撫摸著他的額頭,像是在回應,人類笑著閉上了眼睛。真好啊,這樣的溫柔
神像前的蘇爾怔怔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屬於人類的掌心,溫度逐漸流逝的感覺彷彿還殘留其上
直到一個聲音中斷了回憶
「你是誰
轉角處走出一名身穿鎧甲的聖騎士,他看見蘇爾之後似乎頗為詫異,但很快就恢復成了滿臉肅穆的表情:「信徒不能進來這裡
「啊,抱歉。」蘇爾轉過頭,朝他眨了眨眼:「我這就離開
聖騎士點點頭,示意他往門口這邊:「我帶你走
神殿內部有許多岔路,他怕這人走著走著迷路了,當即決定親自帶路
不過騎士看了眼身邊的蘇爾,在這個全民修習劍氣和魔法、隨隨便便都能活個幾百歲的社會,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身上毫無魔力或劍氣波動的人。因此方才巡視神殿時他根本沒發現有人進到內殿裡,要不是隱約聽見說話聲也不會進來
而且還有著罕見的黑髮,那雙眼若是不仔細看也很容易錯認成黑色
雖然他並不仇視黑髮,但教廷裡有不少人認為那是代表詛咒的顏色,騎士下意識地帶著蘇爾往最不容易撞見神職人員的地方走,希望避開不必要的衝突
鎧甲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迴廊中特別明顯,騎士正沉思著幾日後的任務應該怎麼完成時,溫潤似水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莫名令人舒心
「閣下是首都的聖騎士長
什麼?他側過頭和含笑看著自己的蘇爾對望個正著,不由怔了怔,點頭:「是的
見對方隱隱疑惑的神色,蘇爾笑著指了指他的胸口,那裡有著一枚閃亮的徽章
每個歸屬於教廷的聖騎士都有著自己的徽章,外圍的花紋顏色代表了駐守城市,內部的圖形則是地位高低
金色紋邊晶羽花,代表的正是首都歐維貝克的聖騎士長
騎士再一次驚訝於蘇爾竟然曉得徽章的意義,普通平民可不知道這麼多。出於某種直覺,他對這個奇特卻溫和有禮的人特別有好感,因此道:「嗯。我叫諾蘭德
要是其他駐守在歐維貝克的聖騎士看見這幕一定會以為自己還沒清醒產生幻覺了,他們這位騎士長嚴肅正直,做事向來一板一眼得讓人受不了,什麼時候會主動和人套近乎了?能夠靠近他的除了魔物以外,就是魔物的屍體
只是這套近乎的方式過於冷淡了些
「蘇爾,我的名字。」蘇爾笑著和騎士長諾蘭德交換了名字,又問:「這裡距離首都有些距離,閣下怎麼會來這裡
「附近有深淵生物為禍,我接到討伐命令。」諾蘭德沉聲道
這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原本是由神殿大祭司解決,沒想到這麼久時間過去都沒接到大祭司再度回報消息,竟是直接失聯了,教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派出由他帶領的精銳隊要將深淵生物全面清除
又互相聊了幾句,很快他們就繞出了神殿,蘇爾朝著騎士長微微一笑,墨藍色的眼裡有銀光閃動,彷彿夜晚沉靜的星空,僅僅只是對視,就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諾蘭德不知為何有了這樣的想法,這和每日在光明神面前禱告的感覺截然不同
「那就希望閣下出征順利了,願光明神祝福你
諾蘭德緊繃的臉色和緩了些,他點頭回應:「光明神與你同在
就見蘇爾忽然眨了眨眼,「對了,待會騎士長閣下要記得去神室裡面看看,一定要去啊
神室?神室裡面有什麼?諾蘭德疑惑正想發問,眼前卻已經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