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高云淡的傍晚,陆照渊开着跑车,同姚商从长岛酒店回曼岛公寓,路上致电新开的中餐厅,预定一份外带烤鱼。
新餐厅人气正盛,才六点,门口已经没有街泊的位置。
陆照渊驾车缓缓向前,见几百米内没有停车位,便拐个弯驶入小路,打发姚商去店里提外带,他开车转一圈回来接她。
姚商不去,说:“这小路阴森森的,没人也没车。要不你先绕一圈把我放下,再绕一圈接我。”
“胆小鬼。”陆照渊决定自己下车,“有绕两圈的功夫我都取回来了。”
他提溜烤鱼回来,让姚商把袋子抱在腿上,姚商嫌烫,往后排地面塞。
陆照渊站在副驾门边,猫腰观察她动作:“小心点哈,别洒了哈。”
“洒了只能怪你开车技术不行。”姚商抬头嗔他,笑容倏地从脸上消失,化作一声轻微又短促的“啊”。
好像他背后有些问题,又不是大问题,比如开罚单的警察。
他直起身,脑子尚未确定看见什么,身体已经大吃一惊,本能向后退了半步,“啊”地叫了出来。
两位青年男性目不转睛盯着他,阴测测,神叨叨,其一歪着脖子,厚嘴唇蠕动不停,像在自言自语,另一位脸颊淤青,眼球充血,手心向上伸到他面前:“兄弟,能借点钱吗?”
那人勾勾手指,陆照渊留意到他指关节上黑色的痂,又或是凝固的血。
他关上副驾的车门,思考自己要如何绕道驾驶侧上车
姚商在车里张望,认为这两人既不高挑也不健壮,就是一般欺软怕硬街头混子,不理他们就好
跟他们磨蹭什么,赶紧上车啊。
她正不耐烦,发现陆照渊掏出钱包。
这大少爷!
姚商撇嘴,低头刷朋友圈,点两个赞的功夫,再抬头,发现陆照渊把表也解下来给人家了。
他疯了吗?还是对方有枪?
姚商立刻报警,那两人财物到手,一溜烟跑得没影
陆照渊事后复盘,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惊吃的不是时候,好比高手过招,还没拔刀已被一剑封喉,或者两国相争,宣战之前遭遇火烧连营,他在关键时刻输人输阵,后续自然溃不成军。
他坐上车,惊走的七魂六魄逐渐回归肉身,整件事如噩梦一般在脑子里走马灯,梦里他一身软骨头,对别人言听计从,这不可能。
但他钱包不在口袋,手腕也空无一物,右边有关切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他们跟你说什么?他们有枪吗?”
“不知道。”他发动车子。
姚商继续道:“我已经报警了,说让你去警局做登记,现在去吗?”
“嗯。”他默了一阵,“你能开下导航吗,我没手机。先去苹果店吧。”
他听见姚商笑了两声。
她说:“其实你应该直接上车的,我之前被人要钱的时候都装没听见,人家也让我走了。这些混混就是这样,你越理他们,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
或许因为报警快,或许因为附近恰巧有巡警,陆照渊还在警局做登记,两位混混已经被押进来。
警察看陆照渊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让他往后注意安全。
姚商追着警察提问:“他们有枪吗?我们以为他们有枪。”
“没有,他们没有。但是你知道,有些人有可能有,你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有没有),所以还是要小心。”
“他们是青少年吗?“
“对,他们在十八岁以下。”
“他们要坐牢吗?”
陆照渊用中文说:“哪来这么多问题。”
他语气不善,警察和姚商齐齐看他一眼,又相视一笑
到家时,烤鱼凉得彻底。
姚商念叨‘饿死了’,走到厨房给烤箱预热,打开锡纸餐盒的盖子才想起来:“哎呀,忘了让他少辣,你先试试,不行就拿水涮涮再吃。”
陆照渊坐在沙发打王者:“你再去买一份吧。”
“呵呵。”姚商继续剥保鲜膜,听见陆照渊重复一次:“你现在去买。”
她停下动作和他对视,确认他是认真的。
“去啊。”他看向她,语气那么随意,仿佛在吩咐一件小事,比如让她帮忙递一下盐瓶。
“我不去。”姚商挺直脊背:“你不要在我身上撒气,谁惹了你你有本事找他们去,在外面唯唯诺诺,在家横行霸道,你就是窝里横。”
窝里横,陆照渊常听他奶奶这么形容陆世镜,这词固然是贬义,但从他奶奶嘴里说出来时总是充满无奈又溺爱的意味,他很羡慕,他也想横一次。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横就怎么横。”陆照渊指向大门,“你受不了,那你滚吧,现在就滚。”
有一瞬间,姚商想夺门而去,随便找个地方住两晚,两晚之后她就能入住公司提供的酒店。
但公司只提供一周住宿,再往后九周要她还是得自己找房。
每个月的实习工资到手五千,约等于一间地段好,有电梯门卫套内洗衣机烘干机和家具的公寓租金,就像陆照渊这套公寓。
也约等于三万五人民币,一件奢侈品,一趟北欧旅行,一笔存款或投资本金……
最关键的问题是,一个星期内,她能找到合适的住处吗?
无数个滚之后,姚商还站在原地。
陆照渊气笑了:“你不滚我滚。”
他收拾个登机箱直奔机场,发现今晚没有直飞三番的航班,立刻打电话给管文蓁,“能帮我订个飞机吗?”
管文蓁
管文蓁:“我上周飞的时候也是坐普通航班!”
“所以呢?我非得和你一样是吗?”
管文蓁被他吓一跳:“你怎么了?你要这么急,我帮你问问,但他们也不是立刻就能飞,你等等,哥哥,那个…照渊说…”
“照渊没说,照渊什么都没说。”陆照渊忽然神志清醒,一迭声将她喊住:“不用了,不急,我明天自己买票,你把你们酒店发给我。我来……我来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