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高挑的闻璟聿斜倚在黄花梨翘头案旁,漫不经心地翻看账册。
银红色织锦长袍趁得他麦色的肌肤更黑两度,高鼻、深目、蜜色瞳仁,鲜明的轮廓从眉梢到颌角,连成一张异域风情的脸。
他身后,白玉雕眉雀香筒中溢出袅袅青烟。
棋桌前坐着账房先生,算盘在他手下,哔,吧,不间断地轻响着
琴桌边摆放一盆腊梅盆景,开得极为雅趣。
横枝斜生,其上点缀零星花蕾,迎着烛火,淡黄色的花瓣好似琉璃一般,细长的花蕊投下剔透的剪影。
卫眠伸出手,触到深褐色的花枝,闻璟聿撩起眼皮朝她看来。
卫眠手举高作投降状,原地转了一圈,觑着空档揪下一朵,迅速塞里腰间的荷包里。
“我瞧见了。”好听的珠玉男声从背后响起。“是要送给谁?”
“反正不给你。”
闻璟聿撩起眼皮再看她一眼
算盘珠响了一阵后,账房先生离去。
闻璟聿挑拣几张银票招呼秉烛的小童过来,吩咐道:“给余掌柜送去,回头想起来还差什么,他直接去总柜支银子就成,但是下人需买批新的。跟外面说,今日到这吧。”
小童躬身退出
“新买处庄子,当画室。”闻璟聿看向卫眠说。
卫眠坐在摇椅上正摇得不亦乐乎:“别告诉我,我没钱。”
闻璟聿捻着一串珊瑚手持走到卫眠身边,“我有两个消息。”
卫眠说:“好消息。”
“罗姑娘送了帖子,请你去喝酒。”
卫眠开心地吹出一声口哨。
闻璟聿端起他喝过茶盏,吹了吹,递给卫眠:“坏消息听吗?”
卫眠就着他的手饮了口茶,红艳的唇瓣印上杯沿的湿痕。
“不听。”
闻璟聿轻声道:“买庄子的钱是你年底的花红。”
“蛤?”卫眠从摇椅上蹦起来。
“那庄子可大了。”
卫眠蹦到闻璟聿身前,食指戳上他的脸:“你刚说什么?”
她指尖的花香冷不丁地拍上面门,闻璟聿一怔,恍然间那香味便如一条若有若无的白练绕上他的腰间。
闻璟聿用珠串挡开她的食指,撩起袍摆,坐上她刚坐过的摇椅。
“买庄子的钱是你年底的花红。”
“那庄子可大了。”
卫眠按住椅背:“多大?”
摇椅上还有她的体温和香气,腰间的白练缠得似乎又紧一些。
“不知,我还没去看过。余掌柜说的,那庄子可大了。”
一整年的花红就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没了,卫眠的心头开始滴血了。
“当什么画室,要什么画室,这儿不挺好吗!画来画去就那几个姿势,你用着那么大的地方吗?创意有没有新的,瓶颈能不能突破,销量能不能上去,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闻璟聿被她突然的拔高的嗓门吵得不行,他一把捞过卫眠,搂着她在摇椅上并排坐好。
“抓到我不要紧,万一我禁不住严刑逼供,把你供了出来,怎么办呢。堂堂和硕公主,制贩粉艳春画,像话吗?”
“你就一定要把我供出来吗?”
“不然呢?你想诬告谁
二人斗嘴之际,门口珠帘摇动,闻璟聿捂住卫眠的嘴,隐忍笑意问道:“何事?”
“余掌柜没拦住官差,现已到一楼翻查,二爷您看?”
闻璟聿松开手,收了笑意:“外面都收拾好了吗?”
“人已经都走了,只是画上墨迹未干,还在厅中晾着。”
问答之间,铜铃声响,起先只是几下,渐成狂乱大作之势。随之而来的是余掌柜的声音。
“大人,大人。这就是间空房,放了些杂物,又许久都没人打扫过了,脏的不行,您看,要不就,”
“把门打开。”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大人,大人。您看,这墙角的青苔都窜得这么老高,这么湿的地方哪里能放纸张啊。”余掌柜还在周旋。
“打开
闻璟聿沉下脸,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卫眠抛给他一个媚眼,“交给我
余掌柜急得脖子都红了,一个小童手持烛台开门而出。
“掌柜的,二爷说请大人进去,随便查验。”
常服皂靴的男人一脚踏进门去。
余掌柜拿过小童手里的烛台,“索大人,里面黑,灯给您……”扭过脸,人没了
门慢慢地合上了
室内一片漆黑。
似乎有纸张发出轻微的簌簌响声。
索尔倾从怀中摸出火折,吹亮之后想起是在书局的库房,恐防走水,赶紧熄灭火折。
一明一灭间。
一道冷冽的梅香伴着劲风猛地向他后脑袭来,索尔倾大惊,矮身躲开,怒喝道:“谁!”
他回手反击,抓了个空。
紧接着他腿弯处被人用力踹上一脚,他膝头一软,跪倒在地。
冷冽梅香夹着劲风再次砸向他后颈,他顺势就地一滚,又躲开了。
黑暗里,咯噔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噢,噢,噢。”
恍然大悟的气音声响起。
跟着银光一闪,索尔倾觉得身上被针刺了一下。
一股熟悉的甜香飘进他的鼻端。
“还敢还手,岂有此理。”
索尔倾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失去了意识。
他近来的春梦常客,正是这道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