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中,朱棣没有穿甲,而是穿着厚厚的带毛羊皮袄,坐在火盆旁。
朱能,丘福,李彬,孟善,陈亨,张玉,陈远等人围坐在边上。旁边有几盆炖肉已经冷了,汤汁凝固成白色。
“爹!”朱高煦进来,行礼说道。
众将回头,看朱高煦满身风雪,双眼通红,甲胄残破,都微微颔首示意。这位二王子,虽然年纪小,却很他们这些武夫的胃口,勇猛过人还很有情义。
“回来了?”朱棣眼皮都没抬,淡淡的说道,“去后面吃口热乎的吧!”
朱高煦迟疑一下,“爹,儿子现在在外面听到
朱棣猛的抬头,“去,吃口热的去,听话!”
朱高煦低头道,“哎!”
说着,从众武将身边走过,步入大帐的后堂。
他刚迈过过去,又听到朱棣身边有人开口道,“千岁,这仗真不能这么打了/>
说话的是朱棣手下爱将朱能,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说起话来嗡嗡响。
朱棣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断在火盆上烤着。
“这些天来,咱们担着鞑子死了多少人就不说了!”朱能继续说道,“就说今日一战,鞑子不要命的冲,他们死了三千,咱们起码也死了三千呀!”说着,通红的双目似乎能泛出血来,“千岁,那可是咱们的家底儿,是咱们自家的儿郎呀,死一个少一个!”
“是呀千岁!”丘福也开口道,“这次鞑子来得太出人意料,咱们准备不足,只能仓促迎战。这也就罢了,京城那边这几年打压咱们,分了您的权柄,你现在只能带着咱们的老底儿打仗。”
“这些儿郎,可是这些年咱们砸锅卖铁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张玉也跟着说道,“真打光了,千岁手中可就没筹码了?”
“军报发上去这么多天,朝廷那边现在就让咱们挡住,说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可其他的一概没说。援军呢?调动呢?现在畏首畏尾,俺跟着您打了这么多年仗,就他娘的没这么窝火过!”大将孟善也开口道。
朱能看看身边的袍泽们,又继续对朱棣说道,“千岁,保不齐有人打的就是这等心思。让燕藩在前面等着,等咱们和鞑子两败俱伤了,他们在来捡便宜!”
“对,还能让咱们伤筋动骨!”丘福怒气冲冲的开口。
朱棣终于不烤手了,把大手揣进袖子里,笑笑,看看众人,“那你们说呢?”
“要臣说!”朱能看看大家伙,小声道,“不如放开一条口子,让鞑子冲过去,咱们在后面追着咬,等朝廷大军到了,再或是合兵一处,或是为偏师!”
朱棣皱眉,“那朝廷日后问起来呢?”
“咱们拢共四万多人,对面的鞑子可是七万多。”朱能说道,“七万多的鞑子,再加上给他们放牲口的,喂马的,烧火做饭的起码十来万人。咱们硬扛扛不住,只能迂回!”
“迂回?呵呵,不就是畏战吗,不就是为了保存实力吗,不就是怕死吗?说得好听,你们跟着老子一辈子了,老子何时他娘的迂回过?”朱棣看看众人,“他说的,你们都同意吗?”
众人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实话说,今日在中军观战,看着咱们的儿郎倒下,我的心一直在滴血!”朱棣缓缓开口,“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在我心里头绞,疼的我连喘气都难!”
“哎!”说道此处,朱棣长叹,“我何尝不知他们是我朱棣的子弟兵,何尝不知,他们是我手中的本钱。按老朱说的,佯装不敌,放鞑子过去,是能保存实力,是不用死人。可是,真要是那么做了,良心过得去吗?”
“我说的良心,是对那些战死弟兄们的良心。若是不想打,一开始就别打。死了这么多人,再放敌人过去,咋跟战死的兄弟交代?”
“再说!”
说道此处,朱棣站起身,走到帐口,望着外面,“咱们的身后就是大明,放鞑子过去,死的还是咱们大明的百姓!”
朱棣回神,眼神如刀,“若那样,即便我麾下有虎贲百万,不过是一懦夫耳!”
“我意已决!”朱棣继续大声道,“朝廷的军令未来之前,钉在这里,让鞑子寸步难行。咱们身后就是大明,我等驻兵塞上,为的不就是大明吗?”
“此乃国战,我朱棣不屑小人行径!”
“寸步不退,和鞑子血战。当兵的死完了,你们这些人上,你们都死完了,我朱家父子上!”
“喏!”众将起身,轰然应答。
忽然,帐外有人喊话。
“燕王,朝廷的军令!”
“拿来!”朱棣眼神一亮。
军令在朱棣的手中,众将翘首以盼。
只见朱棣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似乎有欣慰,有庆幸,还有一丝丝佩服。
“千岁,朝廷说什么?”朱能急问。
“哎!”朱棣苦笑,叹息一声,“那孩子,格局大呀!”
众人不解,只听朱棣继续笑道,“圣谕,本王临战节制北平都司,辽东都司,铁岭卫,辽王卫!”
顿时,众人眼睛亮了起来。
“如今,本王可以光明正大的调兵,布置战场!”朱棣双目有神,大声道,“颍国公傅友德,正率六万高丽驻军,日夜兼程而来。周王,秦王,晋王也在率军赶来。还有京营地的四万精锐,九千重骑,由平保儿统领,也在路上!”
“哈哈哈!”朱棣大笑起来,“他们全听本王的指挥,数十万大军在手,一个鞑子都别想跑。杀老子一个儿郎,老子要他们百倍偿还/>
“朝廷的援军到了?”
后帐之中,朱高煦捧着一碗肉汤大口喝着,和朱高燧两人把脑袋凑在一起,对着外面偷听。
“咦,朝廷援军咋能这么快就来?”朱高燧疑惑道,“朱能大叔说的没错呀,现在正是削弱咱们的好时机,京师那边,巴不得咱们都死绝了!”
“哼!”他二人的身后,传来朱高炽的冷哼,“小人之见!”
他俩回头,只见朱高炽蜷缩在厚厚的羊毛袄中,坐在一个旺盛的火炉边,脸上的肌肉因为寒冷,不住的颤抖。
“这是国战!”朱高炽开口道,“鞑子要打的是整个大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说着,顿顿,“这就好比,咱哥三平日互相看不顺眼,可真有外人打咱们,咱们是不是要联手?”
朱高煦不住点头,朱高燧则是小眼睛不住的转动。
“再说,咱爹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朱高炽继续说道,“男子汉大丈夫,须有几分英雄气。咱爹一世英雄,若这等事上含糊了,他算得上什么英雄?”
朱高煦又点点头,朱高燧小眼睛飞快。
“老大说的有理!”朱高煦坐下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要真如朱大叔所说一般放开一条口子,有点有点他娘的不够好汉!”
朱高燧不屑道,“军国大事面前,好汉不过是匹夫之勇!”
“你朱高煦大怒。
“男人若连匹夫之勇都没有,还谈什么家国天下?”朱高炽一句话,噎得朱高燧半死,“连仗都不敢打,遇事就知道躲,就知道怕,还有什么脸大言不惭的说别的?”
“你轮到朱高燧语塞。
“老大说的对!”朱高煦开口道,“就像那些瘟书生说的,啥不以善小而
“这他妈哪跟哪,你能不能多读点书?”朱高炽的胖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就你读书多!”朱高煦怒道,“你你读书多能杀几个鞑子?你看你胖的,马都骑不上去!”
“骑不上马怎地?”朱高炽也怒道,“我是一力降十会,你别看我胖,三两个鞑子打得过我吗?”
“吹吧?”朱高煦斜眼道。
“老大没吹!”朱高燧说道,“鞑子过来,老大抓起来往屁股下面那么一座,直接闷死!”
“啊哈哈哈哈!”朱高煦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夏虫不可语冰!”朱高炽白眼说着,又裹紧了羊毛袄子。
“老大,你这一身膘还怕冷?”朱高煦凑近些笑道,“那你这身膘不是白长了?”
“你懂个屁,好男一身膘!”朱高炽笑骂。
“那女人呢?”朱高燧也挨着坐下说道。
“好女一身嘿嘿!”朱高炽大笑,“你们自己猜!”
外面,朱棣撩帘进来,正看见他们哥仨肩膀挨着肩膀,拥挤的坐着。
“爹!”三人同时喊道。
朱棣点点头,盘腿坐在了三个儿子对面,面容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