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五月初的太阳在很低很低的云层里射出毛绒绒的光束,顾南茜(xi)被一道耀眼的阳光唤醒。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由於高度近视的关系,南茜的视野一片模糊,她往枕边柜摸索著拿起眼镜戴上。那是副形容不出来的复古味的茶色镜片黑框眼镜,足足可以遮住她的半个脸。南茜扶了扶眼镜,伸个懒腰,推开卧室的窗户,让和煦的晨光照射进来,倚在窗口,她感到迎面吹来阵阵暖风。
她的心门被缓缓打开,眼睛慢慢张开,风轻柔地吻著她的眼睫毛,好舒服的感觉。她闻到空气的清新扑鼻而来,真的很甜很甜!
恩……深呼吸,又是新的一天。可以迎接每一天的第一缕阳光,接受太阳的洗礼就是顾南茜觉得最幸福的事了。
静静的打量著自己的房间──很简单也很随意却又不失自己的风格:清一色墨蓝窗帘,白白的墙。一张单人床,一张欧式小挂画,一个小衣橱,一个小书柜──上面摆了些书,一些课外读物以及历史书籍,桌子上还放了一盏白色底座的小台灯,一只小石英闹锺,墙上一盏装饰性彩色小壁灯
再往下看,地面原色松木地板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的坚硬而光滑的淡晕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拿起床头的望远镜,倚在窗边。
“偷窥”楼对面的那个男人!
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楼对面的那个男人大约是两年前搬到这附近的,所以她整整“偷窥”了他两年!
那个男人一向早起,现在正在准备早餐,煎蛋配牛奶,他每天的早餐就这麽简单,好像从未变过。他来来回回地在那个房间走动,南茜的目光也随著他的身影寸步不离。
其实南茜并无窥视别人隐私的习惯,只是那个男人好特别,南茜情不自禁得就想窥探更多,可能是因为他非凡的相貌,又或是他身上那股优雅的气质吸引著她,总之南茜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南茜早已习惯了。睡前“偷窥”他,他会比她晚睡,总是挑灯伏案作业,那时南茜不知道他的职业是什麽。睡醒了“偷窥”他,他会比她早起,早餐永远是煎蛋和牛奶,然後就出门,消失在楼对面的那个房间里。
直到一年前顾南茜被沥夫神学院录取,她成为了神学院的一名学员,她才发现原来楼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是沥夫神学院的化学讲师──季书念。据说他还是A市一所知名学府的化学研究室的教授、博士,不过有时也做沥夫神学院的特聘讲师,也就是说,来神学院当讲师只不过是他的兼职?
他出门了,南茜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叹了口气:“学校见了,季教授。”
南茜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日历,上面显示的日期上被画了个红圈,果然,5月2号。又到了5月2号……顾南茜正在床上发呆,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南茜,该起床了。”声音来自顾南茜的养母林婉萍。
“妈,我知道了,马上下去。”
“收拾好了,快来吃饭吧。”
“好的。”顾南茜忙应著。
刚走进餐厅,南茜就看见了养父顾清羽,他正坐在餐桌旁,身上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越发年轻和卓尔不群。他的手里拿著每日必读的财经报纸,边吃早餐边看报。
南茜走进来,顾清羽抬起头看了南茜一眼,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南茜,你起来了。”
“嗯。”
“过来吃饭吧
南茜坐了下来,拿起几块土司塞进嘴里,再灌了几口水就说:“我吃饱了。”其实她的胃空空的,但她并不觉得饿,吃下了饭,也没什麽感觉,只是硬撑著咽下而已
顾母林婉萍很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南茜,早餐是一天的开始,你太瘦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顾清羽突然放下手里的报纸对南茜说:“南茜,下课後早些回来,你弟弟子晓来电话了,说是军校放了十天假,他准备今天就回来。”
顾子晓……他终於要从西庚军校回来了吗?
顾南茜有著片刻的失神,她停下了手中的碗筷,随即答道:“哦,知道了,爸,放学後会早点回来的。”
“南茜,你和子晓也已经两年没见面了,这孩子,当初说要进军校锻炼,一走就是两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高了。”林婉萍边说著,眼角马上泛出了泪光,她实在是太想儿子了。
顾清羽视线抬高落在林婉萍身上:“我说你哭什麽,儿子在军校好好的也没少块肉,年轻人是该进部队多历练些。”
“还说,都是你,非同意让儿子去军校,那种地方的食堂做不出什麽好吃的,子晓一定又没好好吃饭了,我这个当妈的不疼他谁疼。”
“妈,子晓不是说一切都好的吗,您就放心吧。”南茜安慰道。
“子晓这孩子,有什麽事也不愿意跟家里开口,就会敷衍。哎,这次回家,虽然只有十天的假期,一定要好好补补。”
南茜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锺,快来不及了,她赶紧咽下口里的食物:“爸,妈,我上课去了。”
“南茜,记得早点回来。”顾父再次提醒南茜。
“哦。”南茜点了点头,急急忙忙换上鞋子就出门了。
顾子晓,他终於要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做何感想,但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顾母望了一眼南茜冲忙的背影:“南茜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上课走得这麽急?饭也没吃完。”
“我想南茜她应该是先去看海了吧。”
“去看海?”
顾清羽摘掉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缓缓开口:“你忘了吗?今天是南茜生母的忌日啊。”
顾母了然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南茜从十一岁来这里,现在都二十一岁了,一晃已经有十年了。”
南茜叫了辆的士。
“师傅,去清潭海。”她的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束娇豔夺目的黄菊,是刚才去了趟花店买的,沾了些许晨露。
十几分锺的车程,南茜下车後,像往年一样来到了清潭海,漫步在沙滩上,看著这片熟悉的大海此刻空无一人,清晨的清潭海比以往平静了些,只有阵阵海浪还在间断性翻腾潇啸。海风拂面而来,东遥感到一丝凉意,她停下脚步,将手中的黄菊高高地抛向这片大海,任凭它们随海浪席卷而去。
妈妈,南茜又来看您了。
在这片海里长眠著的是顾南茜的生母──齐芳,南茜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滑屏後出现的屏保是一张她们母女两的合照。照片里那个清丽的女人,细眉炯目,俏挺的鼻子下,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著笑意,瓜子小脸更衬得她灵动娇俏。别人都说她长得像母亲,但母亲却总是说南茜长得更像父亲一些。
可这样美丽的人儿却是个可怜的主,走的时候还不到40岁,命运似乎喜欢作弄人,母亲死於肺癌晚期,是祸躲不过。
妈妈,南茜现在过得很好,顾叔叔和林阿姨……哦不,是爸妈,他们都对我很好,还有子晓弟弟……他……对我也很好。
妈妈你知道吗?南茜从小就很讨厌那个从来没有回过家的爸爸,我,甚至连他长什麽样都不知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连爸爸的照片都没有一张。
你总说爸爸是名出色的大画家,他只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了,不能回来陪著我们。学校开家长会爸爸都没有来参加过一次,同学们都嘲笑我没有爸爸。可我总是很自豪地跟他们说:“我有爸爸的,我爸爸是大画家,很厉害的!”
他们都不相信,都说我是骗子,其实连我自己也怀疑我是否真的有个当画家的爸爸。
在南茜的印象里,妈妈似乎每天都站在门口等爸爸回来,一天天地失望,一天天地等待,後来,南茜慢慢懂得,也许父亲他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吧?他或许是在那个“很远的地方”出了什麽意外,又或许他已经忘了她们母女,他抛弃了她们,只有妈妈还执迷不悟,每天像块望夫石一样,痴痴地等待著她的丈夫归来。
这样太傻了!
“妈,你不要在等下去了,爸爸可能早就死了,否者怎麽都没回来看我们一次。”八岁的小南茜擦著妈妈眼角的泪水说道。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朝南茜甩了过来,南茜委屈著捂著自己的脸颊:“妈妈,南茜说错了吗?如果爸爸没有死的话,为什麽他都没有回来看我们?”说道这里,南茜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看到南茜哭成这样,齐芳心里不忍。
“南茜……对不起,不要怪妈妈刚才打你,但是,南茜不可以诅咒你的父亲,知道吗?”齐芳搂住了南茜,心疼地轻揉著南茜脸上被自己打红的部位。
南茜不懂,但至那以後,她再不敢在妈妈面前说诸如“爸爸已经死了”这种话,她知道,那是妈妈最大的禁忌。
妈妈你曾经对南茜说过,您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大海,所以南茜将您的骨灰撒向大海,清潭海是A市最美丽的海,妈,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对吗?
妈妈,你为什麽那麽爱爸爸呢?当时,我还小,不能理解妈妈的心情,还记得妈妈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念念不忘的就是爸爸啊。
爸爸他,是否还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