縤貴妃猛然從夢中醒來,背上已被冷汗浸透。帳外是徹夜長明的燈火。宮女們悄沒聲地靠在牆角打盹。縤妃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沉睡間眉頭仍是緊鎖。她向坤甯宮方向側首:小白,皇上夜夜都伴我身邊。你可知道,我又希望伴誰身邊?
揭開羅帳,縤妃輕輕下榻坐在銅鏡前。伸手取了胭脂點在唇上。取過一件碧金氅,她悄悄走出承露殿。殿外清涼如水,一大蓬梔子花後,竟有男子身影。
“玄曦……玄曦。”縤貴妃輕喚。
“等你多時了,阿狐。皇兄睡了嗎?”
“他……早就睡了。”
玄曦輕輕將縤貴妃抱起,徑直向御花園內走去。山子洞內,正是一張冷榻。 雖是偷歡,因榻上二人均是膚如凝雪,眉目如畫,並不覺猥瑣。紅燭下,流曳光彩貢緞的被褥上兩人交頸依偎,四肢相纏。若看不真,幾乎以為是一位玉人臥鏡自憐。
纏綿良久,縤貴妃方道:“最近你可見過皇后?”
玄曦伸手抬起懷中女人的下顎,湊近嗅那殘餘的脂香:“怎麼她一直不肯見我。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玄曦一哂:“你們的事,我不清楚。不過記住你答允過我的,你欠我的。”說完,玄曦將一領絲袍披上縤貴妃肩頭。
縤貴妃低頭,黑髮遮住了蒼白面頰:“她不會的,她
玄曦不耐煩的打斷她:“你欠我的!知道嗎?”他纖長有力的手指,鉗住縤貴妃的下巴,雙眸直視進她眼底。
縤貴妃偏過頭來,咬唇道:“知道。可我一定要做皇后,也請你記住。”
“那就多費點心思,討我歡喜。貴妃
翌日下朝,皇上起駕留春台。
“奴婢琪裳年,跪迎陛下。”階下的宮裝女子年約二十許,形貌豐豔。在一眾姿容若仙的後宮嬪妃中雖略顯凡俗,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琪嬪起來說話。”皇上和藹答道。“朕好久沒來看你,近日都做些什麼?”
“回陛下,奴婢時常去思妃那邊,幫忙照顧公主。”琪嬪低眉柔順答道。抬首時,眼波流轉,已是一片媚惑風情。皇上不經意的抬頭,盡收眼底。
“呼……寶貝肉肉……朕累了,你,你坐上來……自己動。”
“是……是,奴婢遵命。”宮室內漫散著淫靡氣息。
“奴婢也想……想給陛下生龍lin子ju……哪怕是公主也好……”琪嬪一邊努力上下扭動,一邊在皇上耳邊說到。
半晌,皇上喘息漸複,頹然道:“你……下去吧。”琪嬪不敢多言,卑順退下。皇上靠在枕上,一旁的青公公極有眼色,捧上小香爐。阿芙蓉的香甜氣息漸漸彌散開來,皇上半眯雙眼,慢慢滑入錦衾。
“皇兄總是這麼懶洋洋的。”一個聲音突兀的在宮室響起。
“來時看見琪嬪,雙眼通紅,可憐見的。”
“你可憐她,便帶她走。”皇上面無表情,任由那聲音環抱住自己。
“皇兄說哪裡話,你用過的人兒,怎能隨便賜人呢。除非……皇兄把自己賜我?”
“鳳玄曦,你不要太放肆。”
“這就放肆了?這才叫放肆。”玄曦抬起懷中人一條大腿,緩緩撫摸。皇上緊閉雙目,不去看他。兄弟二人,如此有悖倫常的事,到什麼時候才算完呢。來不及多想,皇上驚呼一聲,隨之低落。忍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楚,被捲入鳳玄曦製造出的驚濤駭浪。
“你、你、放我走吧……求求你。我是你、你哥哥……你讓我死吧…”被弟弟緊緊攬在懷中,阿芙蓉、痛楚、歡愉、灼熱、顫抖……堂堂鳳朝英君感到生不如死,他的意識早已迷亂。
“現在、還、不行。哥哥……”鳳玄曦獰笑,“除、非、你、死。”
留春臺上,男子的粗重呻吟聲陣陣可聞,漸漸地,竟聽得出幾分淒厲。守在留春台外的青公公悄悄歎了口氣。 長春四年,宮闈中有太多太多秘事。這後宮之中,或者說,這天下早已沒有什麼是玄曦不能染指的了。
十年前,前皇龙驭宾天,三皇子玄昀甫登基称帝,年号靖武。与三皇子同母的,便是王爷玄曦。当时年方十岁的玄曦天真烂漫,最是依赖兄长,同吃同睡,片刻不离。十三岁的玄昀更是宠弟成痴,每日上朝时,便携弟共往,同登龙座,封他为“比肩王
玄昀十八岁那年隆冬,听从百官谏言,决定议婚。那年,福太妃还健在。她代为看中了白太傅之女与汝阳王狐家的郡主。白氏年齿略长,温柔大方;狐氏与玄曦同龄,一派天真烂漫。太宰克钦公荣封赐婚使,与白府、汝阳王家议定:聘白氏为后,狐氏为玄曦王正妃。只待来年三月,皇上与比肩王同时大婚,双喜临门
玄曦还记得那一日,自己和哥哥一起在毓秀宫选妃——其实已无妃可选,只有白氏与狐氏跪在玉阶下。白氏妆容素雅,温柔沉默。狐氏一式一样跪着,碧清的妙目却偷偷打量他们。玄昀将火齐钻金钿盒交予白氏,玄曦则将代表自己的金镶如意放入狐氏手中
由于二女皆出身高贵,也为着她们能早日熟悉内务,掌管宫闱,福太妃常常命白氏、狐氏进宫伺候,赐寓寿春宫。玄昀是皇上,自然不能随意见到。但对玄曦来说,能和年龄相近的“皇嫂”与“正妃”玩耍,却是十分新鲜。时间长了,三人便不甚拘礼,时常一起冰嬉、折梅。那年冬天,太监们在寿春宫苑内拉着雪橇,白氏、狐氏裹着极厚的貂氅坐在橇上,玄曦乘一匹小马领头奔驰,深宫中热闹非凡。一次玩耍回来,玄曦贪吃了些点心,当晚便高烧不退。玄昀将他搂在怀中整夜,挨过十数日方好
相对于活泼天真,毫无机心的狐氏,玄曦更喜欢年长温柔的白氏。他私下问:“你名字是什么?”白氏平素娇靥生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浅笑:“回殿下,臣妾姓白,白茕。”玄曦拖长了声调道:“白卿,平身。”“谢殿下。” 狐氏远远看两人聊得开心,忙跑过来。“殿下,白姐姐,你们说什么呢?可是说阿狐坏话?”玄曦便也问她:“你叫什么?”狐氏刚欲回答,白茕抢道:“她小字是绿縤。”狐氏看看二人,方答道:“阿狐的字是绿縤。”“哦?你们的名字倒很像一对。”白茕甚是开心,将狐氏揽入怀中,两人面颊相贴,宛转耳语,正是亲如姐妹
小半年时光转瞬即逝,四人都像是长高了些许。玄昀下朝时远远看着形影不离的三人,若有所思。开春时,本该准备大婚,不料福太妃竟暴薨了。按律凤朝上下须得守孝,虽是品级不高,到底是伺候过先皇,又抚育过皇子们的妃子,因此定下孝期半年。蜀中玄妙观真人鱼玉琬被敕封国师,入朝主持丧仪
琬国师年方双十,面如冠玉。“陛下,贫道斗胆,能否按旧规守孝三月,尽早大婚?”
玄昀道:“真人以为,福太贵妃当不起半年的孝么?”
“半年之后,七杀地劫逢贪狼,主逆桃花,恐国逢女祸。”
“朕不管什么女祸。这个孝,凤朝守定了
鱼玉琬立身恭送皇上离去,转过头来,却见年轻的皇子站在她背后。他拾起自己的拂尘:“琬国师,告诉孤王,什么叫做女祸
玉琬叹了口气:“妇言扰政,女色惑国。君上蔽欲,国行即将败坏。是为女祸
“可这宫里有那么多女人。谁是祸?”玄曦边说边走近她,阴柔俊美的面庞几乎贴上来。玉琬不着痕迹的微微侧开:“贫道不知。”玄曦笑道:“国师,你不也是女人么?”说毕,不等玉琬回答,将拂尘递在她手中。“如果这宫里真有女祸,找出来
当夜,皇上在留玉阁独自用晚膳。低头盯着桌上的银针烩雪牛,皇上吩咐:“请王爷来。……着白氏、狐氏一并觐见。”内侍监领命而去。三人住的皆不远,过了半刻,便结伴而来。玄曦大喇喇地上桌坐了,抄起筷子道:“半夜三更,皇兄好兴致。”白氏狐氏道了万福,仍侍立一旁。玄晖说:“既然来了,不要拘泥。都是一家人,朕晓得今天晚了,但是很想见你们。”白、狐二人依言坐下。内侍指挥将几道冷了的菜肴另外换了
“银针雪花牛,玄曦,你最爱吃的。”皇上伸筷先为玄曦布菜。然后看着白氏、狐氏道:“朕不知你们爱吃什么,随意即可,不要拘泥了。”白氏道:“陛下隆恩,臣女感激不尽
说毕,便先勺了一匙桂味枣泥山药,放在狐氏碗中,之后自己夹了一筷竹荪烧素鹅。其实已近子夜,二人都并无胃口,不过略动几样。玄晖倒也不勉强,只命内侍取了陈皮蒸酥酪,放在二人面前。玄曦却是吃得津津有味,又道:“皇兄,怎没有酒?”玄晖笑道:“自然有。”斟酌再三,命宫人温了些葡萄甜酒来。一时饭毕,白氏、狐氏便告退,玄曦与玄晖便在留玉阁歇下
回去的时候,白氏与狐氏同乘一辇。白氏轻轻附耳道:“阿狐,你怕么?”狐氏道:“怕也有用么?幸好他不讨厌咱们。”白氏戚然道:“是。你不爱吃山药泥,他方才就看出来了,还猜中你喜欢川味冷吃兔。”狐氏扭头粲然一笑:“小白,他不也给你舀了莼菜肉羹。”两人对视,心下均觉凄凉。“想不到他们兄弟竟都是有情意的,可叹皇家难以容情。我们女子,身不由己
留玉阁榻上,玄晖玄曦并肩而卧。玄曦睡得香甜,玄晖却是辗转反侧。不顾夜寒风骤,他起来枯坐在书案前。“她悄悄冲我笑。”他想。那抹浅笑,一瞥间的雪肌,便令他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