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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城,林間風起,不過片刻時間,大雨嘩的一聲澆下。雜亂的馬蹄聲漸近,一行人馬從遠方疾馳而來。
“公子!前邊好像有座木屋!”
探路的屬下回報,坐在馬上的錦衣公子抬起被雨淋濕的眼,嘴角微動:“是麼?那太好了。”
木屋久無人住,原以為推開門是一片破敗,可室內卻空空蕩蕩,除了屋子中央的一張木桌和桌上的一盞燈之外,只有一堆乾草和一股輕微的黴味。
引人注目的,就是這盞燈。
“這是什麼?”有人好奇的想上前去拿起燈一瞧,卻被錦衣公子一個冷冷的眼神止住。他揮手讓眾人各自安頓好,獨自走上前去。
這是一盞略顯陳舊的燈。燈座刷了紅漆,落了一層薄灰。想是在雨季潮濕的空氣裡浸泡久了,白紗製成的燈面微微發黃,燈面上繪著一個美人。
錦衣的公子眼神微微一動,他身邊有眼力極好的下屬已經叫出聲來:“好美的女人!”
其實這群人口稱的公子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同胞弟弟趙肅,封地在燕,人稱燕王。陛下素有微恙,是燕王以弱冠之齡撐起整個朝局。
燕王趙肅軍中出身,練就一身好本領的同時也磨出了一副冷硬脾氣。相對于陛下的溫和,燕王殿下的雷霆手腕朝中人人皆知,等閒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而燕王府的下屬全部由軍中挑選而來,個個都是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
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喊出一句“好美的女人”,已經是他們極度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現了。
一向治下甚嚴的趙肅卻沒動怒,只淡淡一揮手,親自解下身上的大氅,牢牢地,動作輕柔地,把燈裹了起來。接著不顧外面的瓢潑大雨,將燈帶著大氅護在自己胸前,快馬加鞭朝燕王府趕去。
趙肅面上冷硬,眼神卻隱隱透出狂喜之色,三年了,終於找到了它!
或許,說她,更為合適。
四年前。
二十歲的燕王趙肅才方弱冠,卸下盔甲上朝堂,不知朝中有多少人感到不服。然而趙肅手段淩厲狠辣,能力確實卓絕,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就讓眾臣心服口服。
這一年正逢趙肅二十一歲生辰,即使再如何低調,仍是有不少人登門送禮。燕王趙肅不近女色,唯愛冷冰冰的兵器,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因此這些禮物當中,大部分都是弓矢刀劍,餘下的也是盔甲等防護用具。
趙肅如今用的紫光劍正是由此得來。在取到這柄絕世好劍的時候,不知怎麼回事,趙肅眼角餘光一掃,就掃到了放在角落裡的一盞燈。
這是一盞普通又別致的燈。
燈罩由輕紗裹成,紗質潔白細膩,燈座刷了紅漆。燈面上畫了一位美人,美人身穿淡綠色襦裙,手拿團扇,笑靨如花。
燈上繪美人是黎國時下最流行的樣式,雖說白紗的質地潔白細膩,美人畫工高超,栩栩如生,可再怎麼,也終究只是一盞燈罷了。一向不喜這些女兒家玩物的燕王本該厭惡地將它拋走,可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一般,他將這盞燈同劍一道拿了回去。
趙肅的生活規律到可怕。
晨起舞劍,大汗淋漓的沐浴過後便處理政事,從雞鳴時分一直忙到日上三竿,一直到正午時分,用過午膳,他才有片刻小憩的時間,便要繼續忙碌。這樣一直到深更半夜,揮退眾人,趙肅才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閉上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氣。
平日裡冷面的攝政王,只有在這時候才會露出一絲疲態。
“你是不是很累啊?”
這一日他再度躺倒在榻上,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細細的疑問。帶著點嬌笑的語氣聽起來分外動人,趙肅卻一躍而起,從枕下抽出佩劍,狠狠朝面前的人砍去,寶劍瞬間出鞘,寒芒閃動,穩穩地停在面前少女脖頸三分處,帶著說不出的威脅:“你是何人
少女絲毫未動,反而戳了戳他的劍尖:“你天天都盯著我看,反而不認識我了?”
趙肅緊皺著眉:“胡言亂語!”
少女笑眯眯地伸出手來,那手上赫然拿著一枝淺紅的山茶花:“喏,這朵花還是你送給我的呢,你忘了?”
趙肅徹底冷下臉來,暗歎府裡的護衛需要加強,執劍的手就要往下砍。少女慌忙叫道:“別砍我別砍我!我是那盞燈啊!”
趙肅仔細一打量,這少女淡綠的襦裙,腰上系著的香囊,垂至腰際的長髮,竟真和燈上的美人打扮得一模一樣,再仔細一看她手裡拿著的山茶花,一枝一葉,確實像極了自己的手筆!
趙肅愕然!
他每日對著的燈裡,竟住了這麼個妖怪?!
怕趙肅不信,少女噌噌跑到桌前把燈拿來,又噌噌跑回來,趙肅定睛一看,那燈上美人站著的地方一片空白,除了那叢花,果真沒了美人。
“你是妖怪?”
少女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妖就是妖,做什麼罵人家怪物?”她像是科普一般地對趙肅道:“我是燈芯裡長出來的妖精,我不是妖怪。你別看錯了。”
呵,看來是個傻妖。
趙肅嘴角微微一翹。
這個燈芯裡長出來的小妖沒有名字,一直都寄居在燈罩上。她說,自己生前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十五歲要出嫁的那年被人害死了。或許生前就是這麼個迷糊的性子,小妖不知道是誰害了自己,也沒生出什麼害人的心,可她的一縷幽魂卻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被困在了一叢花裡。
她在花裡住了很多年,直到有個書生趕考,路過那間已經破舊的院子,她見書生會畫畫,就在半夜托夢,求書生替她畫一個美人。
書生窮得很,連像樣的紙都找不出一張,身邊只有一盞燈,就替她畫了這副美人圖在燈上。她陪著書生一道趕考,眼看著書生金榜題目,這盞燈一直留在他身邊,陪他度過不知多少個漫漫長夜。
“你怎麼不問我然後呢?”
趙肅聽得皺起了眉,小妖不滿地催他,趙肅只得捧場:“那之後呢?”
小妖滿意地繼續道:“後來他高中狀元啦,做了很大的官,卻一直都沒丟下這盞燈。他還找了高人,替燈換了副燈罩,這白紗看起來普通,其實是人間難得尋到的鮫綃。無論擱置了多久,燈上落了多厚的灰塵,只有輕輕一拭,就能光亮如新。”
小妖笑眯眯的幸福樣子讓趙肅莫名覺得刺眼,他冷哼一聲:“他給你這麼多,怎麼不幫你取個名字?”
小妖興高采烈的臉驀地愣住,一瞬間失魂落魄一般。趙肅看得心頭一抽,猛然間覺得自己這麼跟一個小姑娘計較實在太丟份兒,連忙補救般道:“他不替你取,本王幫你就是了。你是一盞白紗燈,就叫你柔光,好不好?”
燕王還未成婚,太后住在宮中,偌大的燕王府只他一人獨居。自從柔光出現,他命人將整個正院重新翻修了一通,一面將練武場一側的白楊拔掉,換成蓮花池,一面在池子邊修了一座小築。
四年後的趙肅懷抱著大氅一路趕回王府,顧不得自己渾身濕透,一進府,便直奔這座臨水而建的建築。
黑貂皮制的大氅被毫不顧惜的丟在地上,趙肅小心翼翼地把燈取出來,將燈上一層薄灰擦掉,試探地喊道:“柔光,是你嗎?”
喊了半天,面前這盞燈就像是大部分普通的燈一樣靜靜地立在那兒,任趙肅怎麼呼喊也不回答。趙肅冷笑一聲:“我知道是你,別裝了,你乖,快點出來吧。在那種破地方待了那麼久,你不想家嗎?我命人備了好菜好飯,還有你愛吃的青梅糕,你出來吧?”
白紗燈被擦乾淨了,得以看清燈面上美人的模樣。和四年前不同,美人雖然還是個少女的長相,卻頰生紅暈,一臉嬌羞的模樣。趙肅看見柔光這副模樣,心裡嫉恨不已。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柔光雖然單純,卻從來不是個讓人省心的性子。四年前他嚴防死守,到底被皇兄得了手,如今她這副模樣,不知又是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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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林间风起,不过片刻时间,大雨哗的一声浇下。杂乱的马蹄声渐近,一行人马从远方疾驰而来。
“公子!前边好像有座木屋!”
探路的属下回报,坐在马上的锦衣公子抬起被雨淋湿的眼,嘴角微动:“是么?那太好了。”
木屋久无人住,原以为推开门是一片破败,可室内却空空荡荡,除了屋子中央的一张木桌和桌上的一盏灯之外,只有一堆干草和一股轻微的霉味。
引人注目的,就是这盏灯。
“这是什么?”有人好奇的想上前去拿起灯一瞧,却被锦衣公子一个冷冷的眼神止住。他挥手让众人各自安顿好,独自走上前去。
这是一盏略显陈旧的灯。灯座刷了红漆,落了一层薄灰。想是在雨季潮湿的空气里浸泡久了,白纱制成的灯面微微发黄,灯面上绘着一个美人。
锦衣的公子眼神微微一动,他身边有眼力极好的下属已经叫出声来:“好美的女人!”
其实这群人口称的公子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弟弟赵肃,封地在燕,人称燕王。陛下素有微恙,是燕王以弱冠之龄撑起整个朝局。
燕王赵肃军中出身,练就一身好本领的同时也磨出了一副冷硬脾气。相对于陛下的温和,燕王殿下的雷霆手腕朝中人人皆知,等闲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而燕王府的下属全部由军中挑选而来,个个都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喊出一句“好美的女人”,已经是他们极度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了。
一向治下甚严的赵肃却没动怒,只淡淡一挥手,亲自解下身上的大氅,牢牢地,动作轻柔地,把灯裹了起来。接着不顾外面的瓢泼大雨,将灯带着大氅护在自己胸前,快马加鞭朝燕王府赶去。
赵肃面上冷硬,眼神却隐隐透出狂喜之色,三年了,终于找到了它!
或许,说她,更为合适。
四年前。
二十岁的燕王赵肃才方弱冠,卸下盔甲上朝堂,不知朝中有多少人感到不服。然而赵肃手段凌厉狠辣,能力确实卓绝,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就让众臣心服口服。
这一年正逢赵肃二十一岁生辰,即使再如何低调,仍是有不少人登门送礼。燕王赵肃不近女色,唯爱冷冰冰的兵器,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因此这些礼物当中,大部分都是弓矢刀剑,余下的也是盔甲等防护用具。
赵肃如今用的紫光剑正是由此得来。在取到这柄绝世好剑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赵肃眼角余光一扫,就扫到了放在角落里的一盏灯。
这是一盏普通又别致的灯。
灯罩由轻纱裹成,纱质洁白细腻,灯座刷了红漆。灯面上画了一位美人,美人身穿淡绿色襦裙,手拿团扇,笑靥如花。
灯上绘美人是黎国时下最流行的样式,虽说白纱的质地洁白细腻,美人画工高超,栩栩如生,可再怎么,也终究只是一盏灯罢了。一向不喜这些女儿家玩物的燕王本该厌恶地将它抛走,可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一般,他将这盏灯同剑一道拿了回去。
赵肃的生活规律到可怕。
晨起舞剑,大汗淋漓的沐浴过后便处理政事,从鸡鸣时分一直忙到日上三竿,一直到正午时分,用过午膳,他才有片刻小憩的时间,便要继续忙碌。这样一直到深更半夜,挥退众人,赵肃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
平日里冷面的摄政王,只有在这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疲态。
“你是不是很累啊?”
这一日他再度躺倒在榻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疑问。带着点娇笑的语气听起来分外动人,赵肃却一跃而起,从枕下抽出佩剑,狠狠朝面前的人砍去,宝剑瞬间出鞘,寒芒闪动,稳稳地停在面前少女脖颈三分处,带着说不出的威胁:“你是何人
少女丝毫未动,反而戳了戳他的剑尖:“你天天都盯着我看,反而不认识我了?”
赵肃紧皱着眉:“胡言乱语!”
少女笑眯眯地伸出手来,那手上赫然拿着一枝浅红的山茶花:“喏,这朵花还是你送给我的呢,你忘了?”
赵肃彻底冷下脸来,暗叹府里的护卫需要加强,执剑的手就要往下砍。少女慌忙叫道:“别砍我别砍我!我是那盏灯啊!”
赵肃仔细一打量,这少女淡绿的襦裙,腰上系着的香囊,垂至腰际的长发,竟真和灯上的美人打扮得一模一样,再仔细一看她手里拿着的山茶花,一枝一叶,确实像极了自己的手笔!
赵肃愕然!
他每日对着的灯里,竟住了这么个妖怪?!
怕赵肃不信,少女噌噌跑到桌前把灯拿来,又噌噌跑回来,赵肃定睛一看,那灯上美人站着的地方一片空白,除了那丛花,果真没了美人。
“你是妖怪?”
少女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妖就是妖,做什么骂人家怪物?”她像是科普一般地对赵肃道:“我是灯芯里长出来的妖精,我不是妖怪。你别看错了。”
呵,看来是个傻妖。
赵肃嘴角微微一翘。
这个灯芯里长出来的小妖没有名字,一直都寄居在灯罩上。她说,自己生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十五岁要出嫁的那年被人害死了。或许生前就是这么个迷糊的性子,小妖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也没生出什么害人的心,可她的一缕幽魂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困在了一丛花里。
她在花里住了很多年,直到有个书生赶考,路过那间已经破旧的院子,她见书生会画画,就在半夜托梦,求书生替她画一个美人。
书生穷得很,连像样的纸都找不出一张,身边只有一盏灯,就替她画了这副美人图在灯上。她陪着书生一道赶考,眼看着书生金榜题目,这盏灯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不知多少个漫漫长夜。
“你怎么不问我然后呢?”
赵肃听得皱起了眉,小妖不满地催他,赵肃只得捧场:“那之后呢?”
小妖满意地继续道:“后来他高中状元啦,做了很大的官,却一直都没丢下这盏灯。他还找了高人,替灯换了副灯罩,这白纱看起来普通,其实是人间难得寻到的鲛绡。无论搁置了多久,灯上落了多厚的灰尘,只有轻轻一拭,就能光亮如新。”
小妖笑眯眯的幸福样子让赵肃莫名觉得刺眼,他冷哼一声:“他给你这么多,怎么不帮你取个名字?”
小妖兴高采烈的脸蓦地愣住,一瞬间失魂落魄一般。赵肃看得心头一抽,猛然间觉得自己这么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实在太丢份儿,连忙补救般道:“他不替你取,本王帮你就是了。你是一盏白纱灯,就叫你柔光,好不好?”
燕王还未成婚,太后住在宫中,偌大的燕王府只他一人独居。自从柔光出现,他命人将整个正院重新翻修了一通,一面将练武场一侧的白杨拔掉,换成莲花池,一面在池子边修了一座小筑。
四年后的赵肃怀抱着大氅一路赶回王府,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一进府,便直奔这座临水而建的建筑。
黑貂皮制的大氅被毫不顾惜的丢在地上,赵肃小心翼翼地把灯取出来,将灯上一层薄灰擦掉,试探地喊道:“柔光,是你吗?”
喊了半天,面前这盏灯就像是大部分普通的灯一样静静地立在那儿,任赵肃怎么呼喊也不回答。赵肃冷笑一声:“我知道是你,别装了,你乖,快点出来吧。在那种破地方待了那么久,你不想家吗?我命人备了好菜好饭,还有你爱吃的青梅糕,你出来吧?”
白纱灯被擦干净了,得以看清灯面上美人的模样。和四年前不同,美人虽然还是个少女的长相,却颊生红晕,一脸娇羞的模样。赵肃看见柔光这副模样,心里嫉恨不已。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柔光虽然单纯,却从来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四年前他严防死守,到底被皇兄得了手,如今她这副模样,不知又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