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
破旧的殿宇,杂草丛生的大院,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妇人靠着墙晒太阳,难得在阴雨多日后有个晴天,她们没有像往常那样为争一口吃食争吵打架,而是抓紧时间想要汲取这宝贵的一丝温暖。
蜷缩在墙角处的华璇慢慢抬起头来,披散的头发由于长久没有清洗打理已经凝结在一起,半边脸颊上虽脏污不堪,却依旧隐约可见她原本的绝色容颜,随着华璇仰面的动作,整张脸露了出来,左颊上赫然有一道红褐色的疤痕,从眼尾延伸到嘴角,触目惊心,狰狞丑陋。
夹着寒湿气的冷风拂面而来,华璇本能的打个寒颤,拢了拢领口,小心的把棉袄袖子上破口处的棉絮塞回去,这是她唯一一件保暖的衣物了,也是在这彻骨寒凉的冷宫中过冬的倚仗。
华璇被关进冷宫一年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赏花宴上与正得圣宠的怡贵人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裙,几日后一个八字不好,命格犯冲的罪名便将她打入了冷宫。
华璇与弟弟华凯是龙凤胎,出生在先帝御驾亲征刘国并且大获全胜之时,龙心大悦的先帝为爱臣新添的这双儿女赐名凯旋,寓意不言而喻,这在当年也是安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荣耀事。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五岁那年弟弟华凯出天花夭折了,龙死凤生,晦气不吉,家人怕华旋受非议,特意请了古华寺主持一衍大师为她占卜,然后在她的名字前加了王字,想借王化之气消弭她命格的坎坷,从此她便从旋改为璇。
十五岁进宫,至今已经六年了,华璇从千娇百媚,意气风发的京城第一美女变成心如枯槁的行尸走肉,原本热情如火的一腔爱意被薄情寡恩的帝王消耗殆尽,骄傲的性子也在后宫层出不穷的碾压陷害下变得谨小慎微。
如果说这几年后宫的各种打击磋磨华璇还能咬牙承受的话,那亲人的陆续殇逝便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华璇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彻底的心灰意冷,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浑噩度日。
尽管华璇已经收敛锋芒低调不争,却还是因为那张艳绝天下的脸惹了别人的眼,最终落得被打入冷宫的下场,也或许是她显赫的家族已经倒台,而她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无情的帝王抛在了脑后,任由她在这冷宫自生自灭。
“走开,这个位置我要了。”
熟悉的蛮横声音传来,华璇低下头,没有争辩,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往一旁的空地蹒跚走去。
说话的人是出身民间的王答应,因一手绝好的豆花手艺被皇帝看中带回了宫,还颇为受宠了些时日,而当年华璇正是刚进宫不久,天真无邪年少气盛之时,根本忍受不了王答应这样出身卑贱的女子与高贵美艳的自己争宠,略施小计成功的把王答应送进了冷宫,在华璇沾沾自喜,以为除掉了一个竞争对手时,根本没看到皇帝眼眸深处的隐忍厌恶,也没想到自己悲惨的前路已经在无形中铺就了。
诚然,华璇的背景出身比之皇后及那些妃嫔都要显赫高贵,艳冠群芳的容颜更是无可争议的京城第一美人,这是她骄傲的资本,也该是她得宠的最大依仗才对,可华璇傲慢娇纵的性子和众人的排挤陷害让她在后宫屡屡受挫,皇帝也不问是非曲直的打压斥责,在以后几年的争宠中华璇不意外的落败了,位份也从刚入宫时的四品妃位一步步降为末品答应,不但将华璇高贵的氏族出身无情践踏,也彻底让她心如槁木死灰,便是最后没保住这张丽质天成的脸,她也没有半分动容了。
“走快点,”王答应清秀的脸上布满戾气,见华璇行走缓慢,便抬手推了她一把,都怪这个狐狸精,要不是她陷害,自己怎么会过的这么凄惨。
噗通,华璇一个踉跄被推倒了,原本就羸弱不堪的身子因为这一年在冷宫的缺衣少食已经彻底毁了,再加上她毫无求生意念,现在已经是个油尽灯枯的空壳了。
在听到众人的惊呼后,华璇也感觉到了脑后有着温热的液体流出,眼皮越来越沉,是要死了吧,她恍惚的笑了笑,用最后一丝力气对一脸焦急内疚的王答应道:“谢谢你……”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小姐,该起身了,今日可是您第一天去秋山书院,不能迟到哦。”于嬷嬷笑着把睡眼朦胧的华璇从被窝里捞出来,熟练的为她净面擦手。
“小姐,漱口。”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端着托盘走到床榻前,她们俩是华家的家生子,被夫人挑选出来伺候小姐,一个叫至真,一个叫至纯。
华璇懒懒的依坐在床榻上,随意瞟了眼伺候她洗漱的至纯,灰色的仆衫,青涩的小脸,谁能想到现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将来会长成如花似玉的美人,还得封纯贵人,产下了七公主呢。
华丽宽敞的闺房内,丫鬟婆子们围着华璇更衣打扮,半个时辰后,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出炉了,粉色的衣裙,双髻上是同色的丝带,凝脂般的肌肤吹弹可破,樱唇粉润,大大的眼睛微微上挑,顾盼生辉。
华璇从妆台上取了一串红宝石手钏戴上,微微一笑,瞬间的神韵流转让她原本纯真稚嫩的小脸上多了风情万种的韵味,屋里的众人都移不开视线,直到华璇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纷纷收敛神色,跟着她出去了。
天气晴朗,和风吹拂,华璇深吸了口带着花香的空气,面带微笑向着主院行去。
她重生了,多么不可思议啊,在结束了那样悲催绝望的前生后,华璇竟然回到了五岁时,华家未倒,母亲健在,兄弟犹存,外公还是安国的大司马,手握重兵,功勋彪炳。
华璇忍不住灿然一笑,经过三个多月的适应,她终于确定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她真的回来了,一切也可以重新来过。
既如此,今生,她绝不会让悲剧再度重演。
“给父亲,母亲请安。”进了主院的正堂,早膳已经摆好了,年近不惑依旧儒雅俊秀的华之典大学士坐在正位上挑眉看了眼华璇,见她脸色红润,神清气爽,严肃的脸庞浮起一抹慈爱的笑,温声道:“璇儿,身子可爽利了?”
华之典是第一大书香氏族华家的族长,也是安国文渊阁大学士,天下清流之首,身上有着浓厚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孤傲,行事规矩严谨,对待子女也是十足的严父姿态,但对华璇这个唯一嫡出的女儿还是颇为和蔼的。
“璇儿,不要勉强,身子要是没好全就再休息几日,咱不着急去念书。”华夫人也在上下打量着女儿,她性子爽直泼辣,姿容艳丽明媚,年过三旬依旧美丽如初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两个月前这对五岁的双胞胎姐弟相继出痘,虽然太医院在十几年前便研制出了治愈天花的良药,可姐弟俩不甚健壮的身子还是让他们多了几分凶险,华夫人担心的日夜守在病榻前照料,直到太医言称姐弟俩都安全熬过来了,华夫人才终于缓了口气。
这对双胞胎出生时因为不足月,身子较为虚弱,连太医都不敢打包票可以养大成人,所以这几年华夫人是小心翼翼的抚育着这双小儿女,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吃穿用度无不精细奢靡,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们俩,并且不顾夫君的反对每月都用娘家的帖子请宫中擅长儿科的王太医来府中请脉,可姐弟俩还是因为底子薄而多灾多病,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书院还是要去的,华家书香传世岂能有不学无术的子嗣。”华之典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饮了口茶,夫人的任性强势和对孩子们的宠溺无度让他很是不满,可岳父家在安国地位超然,他也不得不妥协。
华夫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反驳道:“璇儿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她又不考状元,不如在府里好好养身子。”
“女子更应知书识礼,才德兼备,才不负我华家之名。”华之典眉头一皱,沉下了脸,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毫无夫为妻纲的觉悟,当着下人的面就与他这个一家之主顶嘴,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华夫人秀眉一挑,刚要说话,华璇已经机灵的扑进她的怀里,打断了夫妻二人的争执。
“女儿已经没事了。”华璇扬起大大的笑脸,软糯糯的道:“母亲,我想去书院,您就让我和弟弟去吧。”说着撒娇的摇摇华夫人的胳膊。
华夫人爱怜的抚摸华璇清瘦了一些的小脸,剪水双瞳中满是慈母柔情,对女儿偶尔为之的撒娇根本是毫无抵抗能力,只得无奈的点头,道:“好了,母亲答应了。”自己出身武将世家,书读的并不多,可唯一的女儿却像了夫君那个书呆子,不但小小年纪就启蒙了,还非要去书院读书,那有什么意思啊,不如趁着闺中这短暂的十几年好好享受,也省的将来嫁了人处处受制。
“谢谢母亲。”华璇乖巧的坐到华夫人身边,前生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出痘,而弟弟没有挺过来,全家都笼罩在幼子夭折的悲痛中,尤其是母亲,伤心过度不到一年也去世了,所以六岁便丧母的华璇对于华夫人的记忆是模糊陌生的,却不妨碍她今生对于母爱本能的依赖眷恋。
华之典眸光微凝,女儿自从三岁启蒙后便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对他这个父亲更亲近信任,而对于夫人的强势蛮横也颇有微词,平日遇到夫妻两人吵嘴的时候女儿总是站在他这边说话,怎么今日到像是变了个人似得,难道是嫌出天花这些日子他没有去看望她,在赌气使小性子吗?
华璇无视父亲犹疑审视的目光,依偎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抱里,鼻子有些发酸,不是她想去书院,上辈子她听了父亲的话,苦读十几载,早就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妖媚惑人的皮囊下是一颗清高的才女心,可惜满腹经纶毫无用武之地,皇帝只把她当泄欲的物件,连句正常的对话都懒得说,那些嫔妃也嫉妒她的容颜,千方百计的陷害打压,所以她现在去书院为的是……
“父亲,母亲,安。”没等华璇胡思乱想完,两声问安响起,她抬头,是大哥和二哥来了。
华之典收回放在华璇身上的视线,重新端起严肃的脸孔看向两个儿子,微微颔首受了他们的礼。
华家作为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规矩繁多,嫡庶分明,每日晨起妾室及孩子们都得来请安,嫡出子女留在主院用膳,妾室及庶子女们按规矩应该在旁布菜伺候,华夫人却不耐见后院的那些女人孩子,早在嫁进华家之后便修改了这条规矩,令她们早膳后再来请安,华之典虽不满夫人的专横霸道,但后院之事由主母打理是世家大族的规矩,他也不好揪着不放,所以这规矩便沿用至今了--------------------繁体分割线----------
安國。
破舊的殿宇,雜草叢生的大院,幾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婦人靠著牆曬太陽,難得在陰雨多日後有個晴天,她們沒有像往常那樣為爭一口吃食爭吵打架,而是抓緊時間想要汲取這寶貴的一絲溫暖。
蜷縮在牆角處的華璇慢慢抬起頭來,披散的頭髮由於長久沒有清洗打理已經凝結在一起,半邊臉頰上雖臟污不堪,卻依舊隱約可見她原本的絕色容顏,隨著華璇仰面的動作,整張臉露了出來,左頰上赫然有一道紅褐色的疤痕,從眼尾延伸到嘴角,觸目驚心,猙獰醜陋。
夾著寒濕氣的冷風拂面而來,華璇本能的打個寒顫,攏了攏領口,小心的把棉襖袖子上破口處的棉絮塞回去,這是她唯一一件保暖的衣物了,也是在這徹骨寒涼的冷宮中過冬的倚仗。
華璇被關進冷宮一年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她在賞花宴上與正得聖寵的怡貴人穿了同樣顏色的衣裙,幾日後一個八字不好,命格犯沖的罪名便將她打入了冷宮。
華璇與弟弟華凱是龍鳳胎,出生在先帝御駕親征劉國並且大獲全勝之時,龍心大悅的先帝為愛臣新添的這雙兒女賜名凱旋,寓意不言而喻,這在當年也是安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榮耀事。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五歲那年弟弟華凱出天花夭折了,龍死鳳生,晦氣不吉,家人怕華旋受非議,特意請了古華寺主持一衍大師為她占卜,然後在她的名字前加了王字,想借王化之氣消弭她命格的坎坷,從此她便從旋改為璇。
十五歲進宮,至今已經六年了,華璇從千嬌百媚,意氣風發的京城第一美女變成心如枯槁的行屍走肉,原本熱情如火的一腔愛意被薄情寡恩的帝王消耗殆盡,驕傲的性子也在後宮層出不窮的碾壓陷害下變得謹小慎微。
如果說這幾年後宮的各種打擊磋磨華璇還能咬牙承受的話,那親人的陸續殤逝便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讓華璇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徹底的心灰意冷,在這吃人的後宮中渾噩度日。
儘管華璇已經收斂鋒芒低調不爭,卻還是因為那張艷絕天下的臉惹了別人的眼,最終落得被打入冷宮的下場,也或許是她顯赫的家族已經倒台,而她也沒有了利用價值,便被無情的帝王拋在了腦後,任由她在這冷宮自生自滅。
「走開,這個位置我要了。」
熟悉的蠻橫聲音傳來,華璇低下頭,沒有爭辯,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往一旁的空地蹣跚走去。
說話的人是出身民間的王答應,因一手絕好的豆花手藝被皇帝看中帶回了宮,還頗為受寵了些時日,而當年華璇正是剛進宮不久,天真無邪年少氣盛之時,根本忍受不了王答應這樣出身卑賤的女子與高貴美艷的自己爭寵,略施小計成功的把王答應送進了冷宮,在華璇沾沾自喜,以為除掉了一個競爭對手時,根本沒看到皇帝眼眸深處的隱忍厭惡,也沒想到自己悲慘的前路已經在無形中鋪就了。
誠然,華璇的背景出身比之皇后及那些妃嬪都要顯赫高貴,艷冠群芳的容顏更是無可爭議的京城第一美人,這是她驕傲的資本,也該是她得寵的最大依仗才對,可華璇傲慢嬌縱的性子和眾人的排擠陷害讓她在後宮屢屢受挫,皇帝也不問是非曲直的打壓斥責,在以後幾年的爭寵中華璇不意外的落敗了,位份也從剛入宮時的四品妃位一步步降為末品答應,不但將華璇高貴的氏族出身無情踐踏,也徹底讓她心如槁木死灰,便是最後沒保住這張麗質天成的臉,她也沒有半分動容了。
「走快點,」王答應清秀的臉上布滿戾氣,見華璇行走緩慢,便抬手推了她一把,都怪這個狐狸精,要不是她陷害,自己怎麼會過的這麼凄慘。
噗通,華璇一個踉蹌被推倒了,原本就羸弱不堪的身子因為這一年在冷宮的缺衣少食已經徹底毀了,再加上她毫無求生意念,現在已經是個油盡燈枯的空殼了。
在聽到眾人的驚呼後,華璇也感覺到了腦後有著溫熱的液體流出,眼皮越來越沉,是要死了吧,她恍惚的笑了笑,用最後一絲力氣對一臉焦急內疚的王答應道:「謝謝你……」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小姐,該起身了,今日可是您第一天去秋山書院,不能遲到哦。」於嬤嬤笑著把睡眼朦朧的華璇從被窩裡撈出來,熟練的為她凈面擦手。
「小姐,漱口。」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端著托盤走到床榻前,她們倆是華家的家生子,被夫人挑選出來伺候小姐,一個叫至真,一個叫至純。
華璇懶懶的依坐在床榻上,隨意瞟了眼伺候她洗漱的至純,灰色的仆衫,青澀的小臉,誰能想到現在這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將來會長成如花似玉的美人,還得封純貴人,產下了七公主呢。
華麗寬敞的閨房內,丫鬟婆子們圍著華璇更衣打扮,半個時辰後,一位玉雪可愛的小姑娘出爐了,粉色的衣裙,雙髻上是同色的絲帶,凝脂般的肌膚吹彈可破,櫻唇粉潤,大大的眼睛微微上挑,顧盼生輝。
華璇從妝台上取了一串紅寶石手釧戴上,微微一笑,瞬間的神韻流轉讓她原本純真稚嫩的小臉上多了風情萬種的韻味,屋裡的眾人都移不開視線,直到華璇走到門口才反應過來,紛紛收斂神色,跟著她出去了。
天氣晴朗,和風吹拂,華璇深吸了口帶著花香的空氣,面帶微笑向著主院行去。
她重生了,多麼不可思議啊,在結束了那樣悲催絕望的前生後,華璇竟然回到了五歲時,華家未倒,母親健在,兄弟猶存,外公還是安國的大司馬,手握重兵,功勛彪炳。
華璇忍不住燦然一笑,經過三個多月的適應,她終於確定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她真的回來了,一切也可以重新來過。
既如此,今生,她絕不會讓悲劇再度重演。
「給父親,母親請安。」進了主院的正堂,早膳已經擺好了,年近不惑依舊儒雅俊秀的華之典大學士坐在正位上挑眉看了眼華璇,見她臉色紅潤,神清氣爽,嚴肅的臉龐浮起一抹慈愛的笑,溫聲道:「璇兒,身子可爽利了?」
華之典是第一大書香氏族華家的族長,也是安國文淵閣大學士,天下清流之首,身上有著濃厚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孤傲,行事規矩嚴謹,對待子女也是十足的嚴父姿態,但對華璇這個唯一嫡出的女兒還是頗為和藹的。
「璇兒,不要勉強,身子要是沒好全就再休息幾日,咱不著急去念書。」華夫人也在上下打量著女兒,她性子爽直潑辣,姿容艷麗明媚,年過三旬依舊美麗如初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
兩個月前這對五歲的雙胞胎姐弟相繼出痘,雖然太醫院在十幾年前便研製出了治癒天花的良藥,可姐弟倆不甚健壯的身子還是讓他們多了幾分兇險,華夫人擔心的日夜守在病榻前照料,直到太醫言稱姐弟倆都安全熬過來了,華夫人才終於緩了口氣。
這對雙胞胎出生時因為不足月,身子較為虛弱,連太醫都不敢打包票可以養大成人,所以這幾年華夫人是小心翼翼的撫育著這雙小兒女,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吃穿用度無不精細奢靡,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們倆,並且不顧夫君的反對每月都用娘家的帖子請宮中擅長兒科的王太醫來府中請脈,可姐弟倆還是因為底子薄而多災多病,真是讓她操碎了心。
「書院還是要去的,華家書香傳世豈能有不學無術的子嗣。」華之典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飲了口茶,夫人的任性強勢和對孩子們的寵溺無度讓他很是不滿,可岳父家在安國地位超然,他也不得不妥協。
華夫人不雅的翻了個白眼,反駁道:「璇兒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她又不考狀元,不如在府里好好養身子。」
「女子更應知書識禮,才德兼備,才不負我華家之名。」華之典眉頭一皺,沉下了臉,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毫無夫為妻綱的覺悟,當著下人的面就與他這個一家之主頂嘴,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
華夫人秀眉一挑,剛要說話,華璇已經機靈的撲進她的懷裡,打斷了夫妻二人的爭執。
「女兒已經沒事了。」華璇揚起大大的笑臉,軟糯糯的道:「母親,我想去書院,您就讓我和弟弟去吧。」說著撒嬌的搖搖華夫人的胳膊。
華夫人愛憐的撫摸華璇清瘦了一些的小臉,剪水雙瞳中滿是慈母柔情,對女兒偶爾為之的撒嬌根本是毫無抵抗能力,只得無奈的點頭,道:「好了,母親答應了。」自己出身武將世家,書讀的並不多,可唯一的女兒卻像了夫君那個書獃子,不但小小年紀就啟蒙了,還非要去書院讀書,那有什麼意思啊,不如趁著閨中這短暫的十幾年好好享受,也省的將來嫁了人處處受制。
「謝謝母親。」華璇乖巧的坐到華夫人身邊,前生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出痘,而弟弟沒有挺過來,全家都籠罩在幼子夭折的悲痛中,尤其是母親,傷心過度不到一年也去世了,所以六歲便喪母的華璇對於華夫人的記憶是模糊陌生的,卻不妨礙她今生對於母愛本能的依賴眷戀。
華之典眸光微凝,女兒自從三歲啟蒙後便在他的潛移默化下對他這個父親更親近信任,而對於夫人的強勢蠻橫也頗有微詞,平日遇到夫妻兩人吵嘴的時候女兒總是站在他這邊說話,怎麼今日到像是變了個人似得,難道是嫌出天花這些日子他沒有去看望她,在賭氣使小性子嗎?
華璇無視父親猶疑審視的目光,依偎在母親溫暖馨香的懷抱里,鼻子有些發酸,不是她想去書院,上輩子她聽了父親的話,苦讀十幾載,早就把該學的都學會了,妖媚惑人的皮囊下是一顆清高的才女心,可惜滿腹經綸毫無用武之地,皇帝只把她當洩慾的物件,連句正常的對話都懶得說,那些嬪妃也嫉妒她的容顏,千方百計的陷害打壓,所以她現在去書院為的是……
「父親,母親,安。」沒等華璇胡思亂想完,兩聲問安響起,她抬頭,是大哥和二哥來了。
華之典收回放在華璇身上的視線,重新端起嚴肅的臉孔看向兩個兒子,微微頷首受了他們的禮。
華家作為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大族,規矩繁多,嫡庶分明,每日晨起妾室及孩子們都得來請安,嫡出子女留在主院用膳,妾室及庶子女們按規矩應該在旁布菜伺候,華夫人卻不耐見後院的那些女人孩子,早在嫁進華家之後便修改了這條規矩,令她們早膳後再來請安,華之典雖不滿夫人的專橫霸道,但後院之事由主母打理是世家大族的規矩,他也不好揪著不放,所以這規矩便沿用至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