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最有名的巷子是香露街,每到晚上便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景象,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几乎映红了头顶的夜空。如今立冬已经有段日子了,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即便如此,站在街道两旁揽客的小倌身上的衣衫却依旧轻薄。更有的香肩半露,冲着来往的女客妩媚的笑着,大胆些的,直接上前挎着女客的肩膀调笑。
梦仙居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青楼,不少达官贵人都是这里的座上客。此时一辆两匹马并肩拉的马车直奔这里而来,马车后面还跟着几个骑马的护卫。路上行人见到,心知必是哪家的贵人来了,全都纷纷避让。马车很大,车厢四周用厚重的棉帘紧紧包裹住,用以抵挡寒气。待马车停稳,一位身着紧衣窄袖的女子跳下马车,放了一个矮凳在车前,随后又下来一个女子,撑起了一把油纸伞,等着替马车里的人挡雪。这时,那先下车的女子才挑开棉帘,车厢里的热气遇到了冷气,飘出一阵白色的雾气。那女子低声道:“三小姐,到了。”
只听车厢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嗯。”被唤作三小姐的人便弯身出了马车,她搭着车外的女子的肩膀,踩着矮凳下了车。三小姐皮着一件黑貂裘,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一眼看去只能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和两片红润的嘴唇,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三小姐款步前行进了梦仙居,两名随从撑着伞紧跟其后。这二人步伐稳健,走路无声,明眼人看了就知道她们定是功夫不俗。
“哟,三小姐来了?快里边请。”里面的小倌一路将她领到了她常来的三楼雅间里。
进了雅间,三小姐站定,两名随从去了她身上的黑貂裘。三小姐一身华服,长裙曳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柳叶眉下一双杏眼格外灵动,鼻子挺直。眉眼间缺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妩媚。在眼下这个女子以英俊为佳的年代,三小姐无疑是个另类。若是一个人走在街上,保不齐会被当作是哪家的花娘,被那些个有磨镜之好的女子抢了去。
随从自马车上取来软垫让三小姐靠着坐下,又在脚下垫上了脚炉,最后往三小姐手中放了一支精致的手炉。做完这些,那二人才恭敬的退了出去。三小姐抱着手炉,半眯着眼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缓缓开口道:“可真够冷的。”
一旁新来的小倌竟是看得有些痴了,他还没见过哪家的姑娘是这么娇贵的。虽说娇惯了些,缺了女子气概,但是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美,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三小姐久久不见有人答话,眼光一转,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小倌,见是张生面孔,便来了兴趣,笑道:“新来的?”
那小倌慌忙点头道:“回小姐的话,是。”
三小姐抿嘴一笑,问道:“怎的一直盯着我?我好看吗?”
那小倌顿时红了一张俏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三小姐,轻声道:“好看,比她们都好看。”
闻言,三小姐“咯咯”地笑了一阵,才道:“我当然要比她们好看了。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坐过来,哪有让我总仰着头看你的道理?”说着,她一指身旁的圆凳。那小倌乖乖的搬了凳子坐到她身旁。三小姐抬手挑起了小倌的下巴,仔细打量一番后,道:“看你还是个孩子呢,多大了?”
那小倌垂着眼帘,低声道:“回小姐的话,奴十四岁了。”
三小姐闻言,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问的可不是你的岁数。”
那小倌不解的看向三小姐,尔后突然反应过来,蓦地红了脸,低头不语。这小倌稚嫩的很,却是不对三小姐的胃口,她便不再逗他,问道:“嵘哥儿呢?”
那小倌答:“回小姐的话,白嵘哥哥此时正忙着。”
三小姐瞬间冷了一张脸,吓得那小倌一下跪在了地上。半晌之后她才道:“瞎忙活什么?忙也忙不到正点儿上!你让他赶紧过来见我。”
那小倌战战兢兢地答:“小姐若是嫌弃奴,奴找些别的哥哥来陪小姐好不好?”
三小姐看了那小倌一眼,语气也松动了些,道:“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你去找你们管事的爹爹来见我。莫要让我久等。”
那小倌悄悄抬眼打量三小姐,见她不似玩笑,便起身去找管事爹爹去了。
没过多一会,便有一人在门口道:“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知道告诉老奴三小姐来了,真是怠慢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赎罪。”
三小姐撇了撇嘴道:“进来说话。”
就见一中年男子推门而入,男子长得不差,一张脸却涂抹的煞是艳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三小姐看了便忍不住的皱眉。男子给三小姐倒上一杯酒,陪着笑脸说:“这酒我可是轻易不拿出来招待人的,今天三小姐来了,特意让他们从酒窖里搬出来的,不如三小姐赏脸品上一品?”
三小姐并不给他好脸子看,只道:“少来这些个虚的,赶紧让白嵘过来。”
男子继续笑着说:“三小姐别急,嵘哥儿这就到了。既然三小姐看不上老奴,老奴让易哥儿先过来陪着三小姐喝杯酒?他前些个日子还跟老奴这里念叨三小姐偏心呢。”
三小姐冷冷的看了男子一眼,道:“淮青,你别跟我这绕圈子。不管白嵘他现在干什么呢,陪着谁呢,立刻让他过来。得罪了本小姐是个什么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淮青面露难色,左右为难一番之后叹气道:“三小姐何苦为难老奴?那边的人三小姐不好得罪啊,但凡可以,老奴一定亲自去请嵘哥儿来了。”
“哦?”三小姐挑了挑眉毛,道:“谁啊?”
淮青压低声音道:“张大人。”
三小姐斥道:“那么多张大人,我知道你说的哪个?”
淮青深吸一口气,不得已透露了客人身份:“尚书省
三小姐嗤之以鼻,道:“我会怕她?”
淮青劝道:“为了一个嵘哥儿何苦撕破脸呢?到时大家都难做。我这也是为着您想。”
三小姐瞪了淮青一眼,冷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用得着你替本小姐着想?”说罢,她势在必得的一笑,扬声道:“墨青、墨白,去替本小姐把白嵘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