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時，淩北辰從房中走出，與在外面守了一整夜的唐繼說上幾句話後，沉默身影消失在一片霧氣中。
唐繼目送他離開，隨便逮住一個路過的僕從：“去告訴阿碧，收拾一間乾淨屋子出來，把樓主房裡的女人帶去。另外去外面找個穩婆，就說有女子身子有傷，讓穩婆來看看。”
僕從恭恭敬敬應了一聲後離去，另一道人影晃晃悠悠出現。
“舅舅，昨晚怎麼沒回家？舅母特地跑去我哪裡詢問，以為你又跟著樓主尋花問柳去了呢！”面堂方方正正、笑容燦爛的青年一把拍到唐繼肩上。
唐繼推開他的手，一臉疲憊：“秦樓，你少扯，樓主什麼時候去過煙花之地？昨晚這邊有些突然情況，所以沒來得及讓人給你舅母打招呼。”
見唐繼一雙眼始終盯著淩北辰臥房，秦樓撓了撓鼻子，好奇道：“舅舅盯著樓主臥房做什麼？想進去？不好吧？舅舅已經有舅母了呀！再說樓主似乎不喜歡男人
唐繼被氣得直笑，抬起腿朝著秦樓屁股就是一腳：“爛嘴，一天就會亂編排。我只是在盯著樓主房裡的女人，保證她不會逃走、不會死掉，不然沒辦法跟樓主交代。”
“什麼女人？樓主強搶民女了
長姐家外甥秦樓一向沒個正經，跟他這相差十二歲的舅舅也總是沒大沒小，唐繼早就見怪不怪，只翻翻白眼當做沒聽見他調侃。
秦樓摸著一根鬍鬚都沒有的下巴，若有所思眯眼：“說起來，剛才聽下人說昨晚樓主房中一直有女人在叫……舅舅，你想聽的是這個吧？真是個老淫棍。”
“有什麼可聽的？那女人叫得撕心裂肺，後來嗓子都啞得不行了，聽著心裡怪難受的。”唐繼收起笑容，惋惜輕歎，“挺好的姑娘，偏偏是玉隱族聖女，這輩子算是毀了。樓主大概不打算放過她。”
“玉隱族聖女？！這麼說，樓主的毒症有救了？”秦樓驚道。
唐繼點點頭，朝北邊一揚下頜：“剛才看樓主面色不錯，毒症當是解了，那女人是聖女果然不假。等下我還得陪樓主去審問玉隱族那個巫姑，你要不要一起？”
“當然要！不然我今天來幹嘛的？”秦樓一副義憤填膺氣勢，“樓主當年被那女人坑慘了，有機會我當然要為樓主出氣！”
唐繼嗤笑：“要出氣還輪得到你？我告訴你，進水牢後別亂來，樓主剛才特地吩咐的，暫時不能殺巫姑——原因你別問我，保密，樓主不讓對其他人說。”
秦樓愣了愣，沒再問什麼，神情卻多了幾分沮喪。
“瞧你這點兒出息！”唐繼看出秦樓心事，推著他往水牢走，一路上委婉安慰，“你太年輕，到樓中才兩年，還不到樓主重用你的時候。其實樓主很瞭解你的忠心，也知道你是個好苗子。只要你好好幹別亂來，等舅舅哪年幹不動了，你早晚會是樓主身邊最信任的心腹。”
“舅，你年紀也不小了，趕緊金盆洗手吧好歹我是你舅舅，你就不能放尊重些？”
“尊敬是放在心裡的，放在嘴上那是虛偽。”
說話間，二人走到水牢門前。透過水牢拇指粗細的鐵柵，唐繼看到淩北辰已經在內，背對著他們二人正與巫姑說話。
水牢名副其實，兩丈見方的牢獄絕大部分為半人高的深坑，坑中是從外面引入的地下水道，冰冷刺骨的地下水流動時會帶走犯人身上熱量。巫姑被緊緊困在水牢正中間的鐵架子上，臉色灰敗慘白，抬頭看向淩北辰的目光陰冷，滿是憎恨。
“你……得到她的身子了？”
淩北辰面無表情略一點頭：“是。不過我並沒有強迫她，她是為了救你主動獻身的。”
巫姑表情有些複雜，恍惚失神。
淩北辰撩起長衫坐在水牢邊緣的椅子上，嫌惡地看著巫姑：“我本以為她和一樣，從頭到尾都在偽裝。直到昨晚我才確定，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說得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一樣。”巫姑動了動乾燥開裂的嘴唇，目光輕蔑。
“我並不像你想的那樣無知。師父死後我一直在追蹤玉隱族的秘密，雖不像你這般瞭解一切，但至少比她知道得多。”淩北辰稍作沉吟，嗓音壓低幾分，“她似乎被你教導要努力保住貞潔，卻不知道理由。倘若她得知自小就被你灌輸守身如玉的思想，目的不過是為了把珍貴的處子之身留給某個人，而這必定會讓她痛苦不堪，我想大概她根本不會選擇為你犧牲。”
巫姑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唐繼和秦樓對視一眼，秦樓萬分茫然：“舅，樓主說的是真的？這樣說來，巫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淩北辰早發覺二人到來，唐繼謹慎地以目光詢問，得到他默許後才深吸口氣答道：“樓主所說都是真的，這些秘密樓主花了不少時間才輾轉得到。”
之後唐繼將他所知有關玉隱族秘密和盤托出，聽得秦樓目瞪口呆。
玉隱族是上古遺族，族中每一代都會有十位元女子天賦異稟，承襲玉隱族無法解釋的神通力量，傅青葙就是其中之一。這十位女子出生之時，十巫中的巫姑會有感應，從而及時將她們找出並帶離，由十巫負責撫養，就是所謂聖女。但這些聖女究竟有什麼奇異能力，普通的玉隱族族人並不知曉，秘密僅僅掌握在十巫與族長心中，一代又一代口口相傳。
如傅青葙所知，她需要保護好自己的貞潔，因為她是聖女，是一族榮耀至高無上的象徵。
但淩北辰十年來煞費苦心挖掘出的真相，要比這簡簡單單的表像可怕得多——在十巫控制下的玉隱族根本就不是與世無爭的，早在數百年前，他們就已經成為某個勢力的棋子、工具，受到這股勢力的保護，並要以族中聖女的身體作為交換條件。
“玉隱族聖女的身體就是他們一族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寶貴財富。任何與玉隱族聖女交合的男人，都可以借由聖女體內上古遺族的神力緩解甚至徹底清除毒症、傷痛、痼疾，而效力最大的，莫過於她們的初夜。”
講到最核心的秘密時，淩北辰接過話頭，冰冷而毫不掩飾的厭惡目光落到巫姑身上。
“十巫隱瞞真相，哄騙聖女守護貞潔直到某個人需要的時候。那時十巫就會以帶聖女去歷練為由，將被寄予族人所有敬畏與尊重的聖女帶到那個人榻上任其索取蹂躪，以此換得玉隱族的庇佑，以及他們一生榮華富貴。”
秦樓倒吸口涼氣：“究竟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勢力？那些被矇騙的聖女就不能逃走嗎？”
“逃？如何能逃？”淩北辰冷笑，語氣裡竟有了些許憤怒，“即便逃得過十巫的囚禁，她們也逃不過那個人的追蹤——普天之下，有誰能與一國之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