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朗夜,琉璃月,铁路旁,树影凄清,红砖矮房。
月光并不柔和,光芒明且强,照出正在路上行走的两人的影子。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我花钱赎我自己!你要多少钱快开口!”
“少来了,谁不知道江老板一毛钱都要攥出汗,让你破费不如放你的血。又不是所有人都贪图你那点钱,搞不好我就是喜欢绑着你玩呢。”
“狗屁!我才没有这么吝啬!你这个绑架犯知道什么叫勤俭持家么!大变态!你迟早要被抓到青岗监狱去,到时我一定会去参观你坐在电击椅上的样子,然后给你送一个豪华大花圈!我还要买一大卷鞭炮回家放,庆祝个三天三夜。”少年双手被绳子捆住,仍在奋力挣扎,向后拉扯,如同拔河一样同银辰展开拉锯,嘴上也不甘示弱。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鬼哭一般的风声呼啸,少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像细沙一般消逝。
绳子的另一端牵在银辰手中,她背对着他,就当作是在遛一只犟脾气的狗,对他的行为毫不在意。
“我是从青岗监狱出来的,”走在前面的银辰骤然停下,他猝不及防间向前跌了几步。“不过我是狱警,专对付那些不听话的犯人。想体验下坐电椅的感受,早说嘛,这特制的绳子里绞了铜丝。”
银辰扯掉左手的皮手套,举高绳子,江辛还没想明白“铜丝”意味着什么时,就感到一阵电流穿过身体,毛发竖起,皮肤酥麻,骨头都要被烧成灰,只短短几秒就被抽空力气,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再不停抽搐。
“那你也帮我写挽联,歌颂一下我这个在为非作歹事业上献出终生的变态,再多送对纸扎的童男童女供我在地下寻欢作乐。”银辰说着说着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江辛完全找不到笑点,跪趴在地上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他清楚地看到,她左手从手腕开始,接上了银白色的金属义肢,修长十指间闪烁一道道冷锐利且致命的光圈,而她的笑脸异常柔和亲善。她抖了抖绳子,“这样看我,是想再来一次吗?”
“不是!”江辛否认,大约是电击过后的后遗症,有些心里发虚,记得曾经兔子爷说过粗口能壮胆,学不来那股气势如虹,开口反而是弱弱的一句“老子操你
银辰迅速绕到他身后,一脚踩在他后背,一手拉扯绳子,几乎要把他的手搞得脱臼。“操我?从后面操还是前面操?不过我喜欢你现在的姿势……”她声音低沉而危险,是磨牙吮血的前奏,具有某种压迫感,“书上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激怒绑匪吗?他们情绪不稳定,行为乖张,很可能一刀削下你命根腌来当下酒菜。”
“我告诉你,你以后别落在我手上,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将将咬碎一口银牙。
“噗……你一个才到我肩膀的小不点,能把我怎样?”银辰松了手,踢一脚,帮他翻了个身。
“我会长高的!比你还高!”被戳到痛处,江辛开始炸毛,气鼓鼓地大叫道。
“好啊,我等着。”她捏着他的脸,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
“呜——”火车的汽笛声传来,是一辆老式的绿皮火车,轰隆隆冒出巨大蒸汽,本应该早就淘汰,现在却在铁轨上行驶,刮来迅疾的风,几乎要将他们吸入铁轨下。
银辰眼神凝重,捞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没用至极的江辛,单手夹住他,接着在心中默数眼前驶过的是第几节车厢。
江辛不快地嚷嚷,“被一个女人用夹公文包的方式夹在腋下实在太耻辱了好吗?”
“抱歉,公主抱的姿势还没有解锁,等亲密度高了也许我可以为你申请这个权限。”银辰后退几步,开始助跑,改造过的身体跳跃时超出想象的极限。她另一只机械手嵌抓住车厢顶部,冲击力把铁壳都震得凹下去一块。
“江辛,打碎玻璃,进到里面去。”她下达简短的命令,两人现在像蚕蛹一样挂在火车旁,她一旦有太剧烈的动作,他就有掉下去的可能。
江辛被绑住的手根本使不出力气,软软的拳头“咚”地一声撞在厚重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玻璃并没有应声而裂,他声音更郁闷,“我只会打算盘……这个真的砸、砸不开……我手好疼没事,我来砸。等会我把你转过来,你用腿夹住我的腰,一定要夹稳,听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我动不了……”他脸朝下,看见火车飞速转动的轮子,怕她一不留神让他摔下去,把脑壳碾碎都压出脑白。人在极度恐惧时反应不过来往往是慢半拍的,比如过马路时遇到横冲直撞的车子身体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动弹。
他嗓音里是黏黏的哭腔,“你是绑架犯,保证肉票人身安全的吧。”
“别怕,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一定安全。你可还有那么多钱没花,舍得这样死去吗?”她不擅长安慰只擅长激发人活下去的欲望。还有二十秒,火车即将通过一个隧道,如果不能赶在这之前击破玻璃,也许等待他们的就是被磨成肉浆的结局。
“舍不得……对,为了钱要活下去,我起早贪黑节假日不休息赚来的钱都还没用……”他醍醐灌顶,醒悟过来,从一个怂包变得有些骨气,配合她的动作尝试去夹住她的腰。
这个姿势,更加羞辱,祖上攒下来的面子,都让他一晚上丢光了……
她没告诉他这是命悬一线的一刻,在火车穿入隧道、他卡稳她的腰身的一瞬间,黑暗扑来,坚硬粗糙的墙面贴着后脑擦过,她的拳头腾然发力,击碎玻璃,抱住他滚入车内,垫在他身下,挡住那一地碎玻璃
“现在可以放心了。”她拍拍他的后背,做完这个动作后懊恼职业病真的是改不掉。他迟迟没出声,想必是吓坏了,毕竟是普通人。
隧道很长,车上没有灯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轰隆轰隆的行驶声,紧张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倦怠感。江辛从她身上起来,捡起来掉落在旁的某样东西,依旧安静,她忽然觉察出不对,伸手去取插在腰间的枪。
枪不在,糟糕,逃。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然而火车驶出隧道,形势逆转,月光降临,宛如圣光镇住恶鬼,再也无处遁形。江辛面容沉静,嘴上叼着一块玻璃碎片,嘴角微微割裂渗出鲜血。他手法纯熟,那双细长眼眸中没有半分惊慌,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她,上膛,扳机扣动,子弹精确地穿胸而过。
她如同被做成标本的蝴蝶,来不及扇动翅膀,就被一根细细的银针冷酷地钉在地上。
这才是他等待已久,生死攸关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