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偏院,光线斜斜地射入闺房,照到铜镜上,又反折回来,形成一条闪烁灰尘的光带。偏院少人来,也落得清静,所以施施方才这般明目张胆地大方行事,只见她对着打窗台漫来的日光,对着现下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金贵纸张,仔细端详上面的蝇头小楷。
纸张很厚,但是因为长期的折叠压翻,上面添了许多褶皱,显得有些残旧了。只见上面浸着墨迹的小字依稀可识:梅雨时分,京都城西西直门现一异人,衣冠整整,然面色焦黄,形容匆忙,指一大石言:“吾家传之宝,因事有从急,现低价抵出,百金可得
前世施施嫁入阮家,也大致知晓了阮家是如何发迹起来,后来竟能拿捏住下狱的朝廷命官的身家性命的。当年,也就是说约莫这世的这个时候,那阮大铖之父还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可别小看这多了的一个少字。那可是四五人挤破了头也想得到的东西,区区一字,手中权柄却是千差万别。
那阮父的机缘便在这城西异人身上,当年那异人道百金者可取此石,围观者众,大家都在看是哪个狂妄之徒,竟指着一块破石头还说贱卖百金!人人皆有猎奇和看热闹的心态,故而那车马繁华的西直门,当日竟是被堵得车水马龙。
当然众人围观是围观,也不由地议论这人的不知天高地厚,一块破石头也妄想百金,莫不是想钱想疯了,才拿来骗三岁小孩?还家传之宝?贱卖?!
那人也不理会众人的议论纷纷,虽然那些杂言碎语众多,却也都到不了他的心底般。他淡定自若,像是自恃胸怀巨宝般,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那石头是个什么巨宝。但是大家伙儿可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分明是一块破石头!嘲笑那异人,人家也不答话,只是一副斜斜乜着众人,反而嘲笑众人没见识的模样。
这就更是无人问津了,那异人见那日头逐渐高了起来,又逐渐低了下去,虽然面色依旧从容一样,额头上却有了豆大的汗滴。众人以为这疯子肯定就是这么现一番世,纷纷散去时,阮大铖上场了,也给这一轶闻带来了转机。
阮大铖当日里出场方式是摇摇晃晃的醉酒步态,出场费是真的出了这么个百金。那阮大铖白日里便去喝那花酒,美人温香软玉,温柔乡里岁月长,喝得是乐不思蜀,喝得是脑子空白。
醉酒能将一个人的理智丢光,阮大铖好色的本性便完完全全体现了出来。而且在醉意熏陶下,还得到了加强。他是追着那京都十美之一,兼之京都红得发紫的名妓陆小宛的车撵一路追过来的,那陆小宛出城去那庙里还愿,哪知碰上这等痴货,偏生一股傻愣劲,直直地追了她一路,也没摔得死他!
一路上痴言妄语,下流低俗,让人气急而羞,羞极而怒!她虽身陷这万丈红尘里头,是个众人眼里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名妓,但是,好歹也是花魁,艺伎,京都十美,都是被众人捧着的,平时卖皮肉也是不得已才为之,而那些入幕之宾也无一不是经她自己挑选过了的,若是不虞有变,她还能委托身家不适,免怠慢贵客什么的。怎得能被这般羞辱!
而当她行至这西直门,车撵却被蜂拥的人群挡住了,虽散去了大半,却依旧道路不顺。正好被这傻不愣登的霸王给拦下了,陆小宛心底气极,既恨这霸王毁自己名声,又气这路怎的走得这般不顺。
她虽心底恨不得把这货吞吃了,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许是在那妓馆锤炼这些时日,也练就了一般别开生面。见那异人身边一石百金的牌匾,心生一计,越发笑的甜蜜,一个媚眼横波给那阮大铖飘去,差点没让那痴货倒趴在地上。
她与那阮大铖许诺,若他买了这石,她便应了他罢!